昭靈殿。
烈帝到底沒有讓公孫慈在掖庭宮那樣的地方見雅嬪,昭靈殿是大燕王宮之內的死靈祭殿,每每有宮妃或者皇子公主甍逝,遺體都會停放在這里,顧雲曦和夜七靜靜的在角落里站著,眸光看著殿堂中間的靈榻分外沉重。
林築帶著人將這昭靈殿盡數包圍了起來,羽林軍過來不過只是負責掖庭宮的看守,公孫慈穿著並不合身的宮女服從朱漆的大門口一步步的走了進來,眸光緩緩地落在了靈榻之上,此時的雅嬪已經經過了一番收拾,至少看上去是安詳的,公孫慈大睜著眸子,一滴一滴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
安靜的腳步聲落在殿中,本是背對著門口的烈帝緩緩地轉過了身,即便是此前從沒有多給雅嬪半點的寵愛,在今日,這個帝王還是表現出了十足的悲痛之感,他眸光深深的看著公孫慈,染上了銀白的鬢角越發的滄桑了。
「母妃——」
輕輕地一喚,公孫慈緩緩地向著雅嬪走了過去,今日的雅嬪一身大紅色的宮裝,慘白的面色看上去有幾分嚇人,公孫慈卻是分毫不怕,她的兩只小手輕輕的握住雅嬪的手,嘴里喃喃有聲,「母妃,阿慈會乖的,阿慈會好好練字作畫,阿慈會好好的孝順您,阿慈會好好的做好吃的送去給父皇,阿慈會一直陪在您身邊,這樣,母妃就不會寂寞了——」
嗚咽的話一句句的落在公孫烈的心中,他眸光微亮,心中浮起一股子酸楚,公孫慈卻好似著了魔一般的拉著雅嬪的手不放,「母妃,你起來吧,阿慈背詩給你听,一尺深紅蒙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母妃,你看,你教的詩阿慈都記著呢,你起來吧,阿慈還會呢——」
啜泣聲幽幽的落在這香燭冥火的靈堂里,顧雲曦看著殿中幾人,無不是微現動容之色,雅嬪進宮十多年,早些時候也是得烈帝寵愛的,之後不知怎麼的性格漸漸變得沉默寡言,最後終究被遺忘在一旁。
顧雲曦眼眸深深的看著公孫慈,這首詩並無特別之處,只是公孫烈卻是在听到這首詩的時候眸色深深一沉,她不禁掩下了眸子,公孫慈,要開始反擊了嗎?
「都退下吧。」
公孫烈看著公孫慈痴痴淒淒的模樣如此下令,顧雲曦等人微微一拜朝著殿外走去,瞬時,這殿內便只剩下了公孫慈和公孫烈二人,顧雲曦臨出門的時候再看公孫慈一眼,小姑娘眸光迷蒙淚水漣漣,看起來讓人好不心疼。
一出門福安便是一嘆,這麼多年他是一直跟在公孫烈身邊,無論公孫烈的大小事問他總是沒有錯的,此時的福安微微搖頭,似是不能相信今日里的慘劇,「真是沒有想到,雅嬪娘娘這麼多年來還記得那首詩呢。」
話音落下,眾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福安,福安眸光變得有些悠遠,「這首詩是當年雅嬪娘娘剛進宮的時候皇上為他吟的,後來——哎,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忘啊。」
顧雲曦眼眸一深,她不想將公孫慈想的那般不堪,可是她總覺得不安,據她所知公孫慈並非是個喜歡尋常女兒家操持的琴棋書畫之內的,從孫卓送她的東西就能看得出來,誰家的小姐喜歡弓弩,可公孫慈就是喜歡,而她今日在公孫烈面前吟的這首詩連福安都是這麼感嘆,更何況身為當事人的公孫烈。
顧雲曦抬眼看向那陰霾的天色,從今日開始,這深宮之中又少了一顆簡單無害的心。
于永此時正一臉憂色的站在一群人的右後方,顧雲曦腳步微動的走到他身邊,不動聲色的道,「為何是湘嬪?」
于永左右看看,見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他們便斂下了眸子低低道,「雅嬪娘娘是因為一種叫做‘魚白’的毒藥而死的,而這種毒藥通常是從一種叫做‘魚鱗草’的草木上面提取來的,這種‘魚鱗草’十分的罕見,只有在大燕的江城才有,內宮之中,湘嬪娘娘的娘家正是在江城。」
顧雲曦嘴角一勾,「如此拙劣的嫁禍手段也能難倒于大人嗎?」
于永眉色一沉,微微搖頭道,「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只可惜,在這個深宮之中真真假假太難分辨,姑娘以為是嫁禍,必然有人認為這就是事實,最後,不過是皇上的一句話。」
顧雲曦微微頷首,「皇上今日將夜七副統領和我召過來,卻根本只是讓我們隨駕,皇上的意思是——」
于永看一眼身後緊緊關著的房門,「湘嬪娘娘被禁足,皇上多少要考慮幾分德王殿下,現在德王殿下只怕已經得到了消息,你們都是和王爺有牽連的人,皇上自然得防著,只希望殿下不要輕舉妄動才好。」
顧雲曦點點頭表示明白,這廂那殿門卻是打了開來,也不知道公孫烈和公孫慈說了什麼,此時的公孫慈縱然是流著淚的,面上卻至少沒有那麼的傷痛了。
公孫慈被幾個下人送回福雅宮休息,擦肩而過的瞬間,顧雲曦只覺得這個公主含著淚光的眸子里一道得逞之後的興味一閃而過,顧雲曦眸光沉下,朝著她微微一拜。
送走了公孫慈之後才是今日的正事,公孫烈以最快的速度昭告了天下,大燕雅嬪娘娘因病暴斃,將在三日之後以貴妃的禮制風光大葬,顧雲曦听著福安在一眾人面前念著長長的聖旨,只覺得心中一陣涼意涌起。
隨後,公孫烈帶著眾人移駕御書房,這才開始著問,「于永,你與此事可有什麼定論?」
于永眉色一沉,「皇上既然已經下旨說雅嬪娘娘乃是因病暴斃,微臣以為此事應當暫且擱置,此事一旦大張旗鼓的查驗下去,必將折損天家威儀。」
公孫烈眸光微沉,這邊廂看向林築,「林築,听說昨晚上掖庭宮的侍衛也死了一個,這是怎麼回事?」
林築眉頭一皺,「昨夜的侍衛是在掖庭宮的側門被人刺死,一經發現微臣便已經下令搜查整個內宮,可是最終一無所獲,微臣本想今早上朝是稟報,只可惜還未來得及說就出了雅嬪娘娘的事。」
烈帝眸光一暗,「在你看來,這兩件事可有什麼聯系?」
林築低下頭去,「微臣以為這兩件事應該是屬于同一人所為,微臣沒有料到宮禁之中竟有人如此大膽,昨夜搜查之時為了不驚動聖駕和各宮主子,也只是小範圍的搜查,所以沒能及時的了解到雅嬪娘娘的狀況,微臣一時失察,請皇上責罰。」
林築是公孫烈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否則公孫烈也不會將禁衛軍這麼大的責任交給他,此時公孫烈眸子里是有幾分怒氣,然而如今正是關鍵時期,他沒有把握如果自己身邊沒有林築會成什麼樣子,所以當即只是揮了揮手,「下不為例,你且起來吧。」
殿中的氣氛沉郁無比,烈帝既然能以最快的速度發布這昭告天下的檄文,其實心中已經偏向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此時再被于永這般一說,眸子里已經是有七分的落定了,然而也是在此時,一聲傳令之聲在殿外響了起來。
「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公孫烈眉頭大皺,今天早上有人來報掖庭宮的慘劇之時他當即就下了命令嚴密封鎖消息,可是宮闈之中人多眼雜,再說現在雅嬪暴斃的消息也散了出去,身為皇後的孫婉過來也是正常,只是,公孫烈知道,孫婉是來者不善的!
公孫烈還沒有發話一襲大紅宮裝傍身的孫婉就大踏步的走了進來,走進門里來的她一臉的沉痛之色,「臣妾拜見皇上。」
公孫烈揮揮手讓她起身,孫婉看看在場的這麼多人眸光一沉,「皇上,雅嬪妹妹她怎麼——」
公孫烈眉頭一沉,眸光深諳的看向她,「朕的詔令你沒有看到嗎,雅嬪暴斃而亡,朕已經命禮部和欽天監著手準備雅嬪的後事了。」
孫婉點點頭,「皇上想的周到,臣妾剛才去昭靈殿看望了雅嬪妹妹,听那邊的人說妹妹這暴斃而亡可是有內情在里面的,臣妾還看見妹妹的脖頸上已經有造人 過的痕跡,皇上,您是否打算這件事就這麼的算了?」
公孫烈一滯,孫婉卻是眸光一寒,「皇上,妹妹到底是陪了您這麼多年的人,還為您生下一個敬慈公主,您就算是為了大局為重昭告天下妹妹的死因,卻也不能真的就這般含冤不白的讓妹妹去了,這不過一會兒宮中就有流言四起,皇上,您如此對待雅嬪妹妹,就不怕敬慈公主寒了心嗎?」
公孫烈面色更差,孫婉卻有些不依不饒,「皇上,臣妾剛才來御書房的時候已經看到了群臣都候在勤政殿門口,此時想必這些風言風語也傳過去了,您若是還想隱瞞,只怕是紙包不住火了。」
公孫烈眉頭猛的一皺,雙眼微眯這不言語,這廂于永看著孫婉的樣子有些擔憂的看一眼顧雲曦,顧雲曦前前後後的想一想,忽然站出來一步,「皇上,微臣以為皇後娘娘言之有理,雅嬪娘娘既然不是暴斃而亡,皇上還是應該給雅嬪娘娘一個交代!」
夜七和于永都沒有想到顧雲曦會站出來說這樣一句話,正當怔愣之時孫婉卻是嘴角一勾,「皇上,既然刑部于大人在這里,想必對于妹妹的死多少了解幾分了,不如就請于大人說一說,雅嬪妹妹可不能就這麼白白的去了。」
公孫烈看著顧雲曦,皺起的眉頭微微的展開幾分,他微微沉吟一瞬,沉沉看向于永,「于永,此事朕就交給你去辦,記住,消息不可走漏,天下間的人只知道雅嬪是暴病而亡!」
孫婉眸光微斂,顧雲曦看看這孫婉,眉頭再次皺在了一起。
雅嬪因病暴斃的事情到底在朝野之上還是引起了不曉得震動,雖然雅嬪在朝中並無什麼勢力,然而這件事情背後的手段卻是大家不得不防的,就在雅嬪出事的當天,烈帝以私藏不吉之物為由,將湘嬪趙湘瀾軟禁在了雲瀾宮之中,同時準許德王公孫墨休假三天,不得出德王府半步。
朝堂之上的風向瞬時再次發生了變化,本來有些看好公孫墨的人開始了再次的搖擺不定,公孫墨被困王府,只知道自己的母妃被軟禁在宮中卻不知道事情到了什麼地步,而自己的王府四周到處都是眼線,孤立無援。
後宮調查之事到底還是沒有太大的進展,與此同時更多的流言飛語在朝堂之上流傳開來,有說太子夫人流產一事其實也是湘嬪的手段,只因為湘嬪為了德王謀算,想要謀害太子骨肉以防止朝中的眾人都一面倒的支持太子,雅嬪娘娘當天晚上其實知道內幕,後來想要說出真相之時被湘嬪滅口。
諸如此類的言論不脛而走,德王在朝中的威信更是一朝頓減,顧中正身為丞相,此時看著朝堂上的風雲變化有些著急,本想在皇帝耳邊進言卻被皇帝冷冷的擋了回來,本就因為法師的預言心神不寧的顧中正瞬時之間更是覺得忐忑不安了。
也就是在德王和湘嬪四面楚歌的時候,朝中太子一派的朝臣再次連命上書為天牢之中的國丈孫瑜求情,本來是皇上下的令收繳他的十萬川西兵權,就在朝中眾人猜測著這趟收兵能否順利之時,這位國丈竟是主動交出了自己的虎符,還將自己名下的金銀財帛盡數的捐作了軍餉,朝中免不得又是一嘆。顧雲曦當值完畢剛走出宣武門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那里,她眸光微動走過去,朝著一身青衫的老者微微一福,「老人家。」
「哎呀使不得。」衛忠連連揮手,「顧姑娘不要叫我老人家了,若是不嫌棄就和我主子一樣叫我衛叔好了。」
顧雲曦點點頭,眸光往車里一看,「楚殿下——」
衛忠從袖子里拿出兩張薄紙來,看顧雲曦如此搖頭一笑,「姑娘不要看了,今天主子沒來,他昨晚上忘了把這個給你了,現在讓我給你送過來。」
顧雲曦低頭一看不禁的眸光一亮,「多謝衛叔。」
衛忠搖搖頭,看著不遠處有相府的馬車等著,「顧姑娘一個女兒家當值肯定辛苦的很,快些回去吧,我也就回去了。」
顧雲曦點點頭,看著衛忠駕著馬車遠去才回轉身子上了自家的馬車,回了相府的顧雲曦卻在碎月軒之中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時隔這麼多天不見,顧映雪還是那般清傲雍容的感覺。
越娘和紫蘭在一邊站著,顧雲曦看看顧映雪,「姐姐今日得閑了,竟是有時間來我這里坐坐?」
顧映雪跟在顧雲曦身後往屋子里走去,她面色沉重,「王爺被軟禁在德王府,湘嬪娘娘被軟禁在宮中,你這個謀士是怎麼當得?」
顧雲曦嘴角一勾,「姐姐還沒有嫁入德王府,怎麼,今日是以主母的身份來質問與我嗎?」
顧映雪眸色微變,「我並非是要質問與你,我只是懷疑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到最後只會害死王爺。」
顧雲曦點點頭,解上的披風長袍,接過越娘遞上來的熱茶,「听姐姐這話,難道姐姐有什麼好辦法?」
顧映雪冷哼一聲,「雅嬪娘娘的死根本就不會是湘嬪娘娘做的,湘嬪娘娘待雅嬪娘娘一向親厚,根本就不會下這樣的殺手,再說,湘嬪娘娘早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將太子趕下台去,怎麼會在此時鋌而走險?還會傻傻的留下證據讓皇上有理由軟禁她嗎?」
顧雲曦點點頭,「說的不錯,然後呢?」
顧映雪看著顧雲曦無所謂的樣子眸色漸深,「既然不是湘嬪娘娘做的事那就一定是別人,現在德王勢頭漸起,卻在近日因為雅嬪娘娘的死一朝回落,你不妨想想當日的太子夫人流產,那婠婠本就是皇後不中意的,而且正牌的太子妃也懷了孕,如說是皇脈延綿,其實只需太子妃肚子里的一個就夠了,內宮之中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就算皇後為了扳倒湘嬪用一個她不在乎的人做犧牲品也是正常!」
顧雲曦點點頭,示意顧映雪繼續。
「現如今宮里的勢力其實只有兩面,一個是有太子的皇後,另一個就是有德王的湘嬪,現在湘嬪被困,當即只怕就是皇後一家獨大,這樣,自然還有另一個人不同意。」
顧雲曦墨瞳一轉,「淑妃?」
「正是!」顧映雪眸光森涼,「現如今皇上已經年事已高,未來的三十年之中誰能活的更好不過是看下人新君是誰,湘嬪娘娘本來這是個嬪位,現在有了德王殿下做儀仗,地位也非一般人可比的,淑妃本來就是最受寵的,如果她能有個儀仗,只怕風頭尚可與皇後一較高下,而她當年,本是有機會的。」
冷冷一笑,「她這麼多年來和皇後姐妹相稱互相扶持,其實呢,皇後只是因為淑妃對她來說毫無威脅才如此放縱皇上寵愛與她,而當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皇後一手安排,讓她流產的,這殺子之仇,我不信淑妃這麼多年會忘記。」
顧雲曦挑眉,「當年的事,你怎麼知道?」
顧映雪看她一眼,「這你就別管了,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顧雲曦微微沉吟一瞬,不能不說這是一條有用的信息,這一次的後宮博弈之中,最大的勝者便是皇後,顧雲曦沉眉,既然她能陷害湘嬪,為何自己不能陷害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加上淑妃,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姐姐真是費心了。」顧雲曦冷冷一語,站起身來懶懶的伸個懶腰,「姐姐且放心吧,若還有其他的陳年舊事不妨一遍道來,若是沒有,就請回吧。」
顧映雪微微一頓,看著轉身欲走的顧雲曦有些遲疑,「你不去看看王爺嗎?」
顧雲曦腳步停下,嘴角一勾,「姐姐不要忘了,雲曦現在是大內禁軍,德王府周圍一定滿是眼線,我這個時候過去,豈不是平白惹得皇帝懷疑,到時候反而束手束腳做不成事。」
稍稍一停,顧雲曦淺笑道,「姐姐若是擔心王爺,何不自己過去看看呢,反正您是將來的德王妃,這個時候去看王爺也無可厚非。」
顧映雪雙眼微眯的看著顧雲曦,似乎是有什麼防備,待看到顧雲曦眸色尋常之後又是微微生了疑,顧雲曦嘴角一抿,一言不發的進了內室。
當夜色沉沉落下的時候顧映雪當真出了門,新年之後的街市之上依舊是一片熱鬧的景象,看著來來往往花燈流燦的街市,顧映雪深深吐出一口氣。
錦文在車里坐著,看著顧映雪面上的表情面上也帶著幾分笑意,「小姐,您可是許久不曾出來了。」
哪里有很久呢?
顧映雪眉頭輕皺,不過幾天而已,過年的時候到處都是熱鬧,她就算出門也幾乎是無處可去,既然如此,還不如不出來的好。
她的目光從大街小巷燃起的燈火之上掠過,或是明亮或是黯淡,可是不管亮度怎麼樣,她都覺得別家的燈火是那麼的溫暖,是她從小都渴望而不可求的溫暖,模一模膝蓋,似乎還有些疼。
錦文一看她的動作面色微微一變,「小姐,又疼了?」
顧映雪搖搖頭,「不疼了。」
錦文哪里信,連忙抱過一邊的暖爐輕輕的給她揉著,一邊揉一變輕聲開口,「老爺也真是的,竟然如此狠心真的讓您跪了兩天,好像顧雲曦才是親生的那一個一樣,等小姐成了德王妃,老爺一定會後悔。」
顧映雪搖搖頭,「父親,他不過是為了顧家。」
此時的顧映雪不知怎地竟是多了一份溫柔,比起平日里的高高在上的她是那麼的讓人喜歡,錦文看著自家小姐嘴角舒展的模樣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每每年節之際京城的大街上都會戒嚴,此時雖然到處都是熱鬧,卻還是有一隊隊的京城巡防營的兵馬策馬而過,他們要負責整個京城的維護和安全,大過年的更是一點心思都不敢輕慢。
顧映雪听著飛馳而過的馬蹄之聲,听著小販的叫賣聲,听著酒肆店鋪的喧鬧聲,竟然覺得心中的郁氣猶疑都消失不見了。
「 啪 啪——」
忽然幾聲爆竹燃放之聲在顧映雪的馬車邊上響了起來,顧映雪面色一變,隨即只听得自己的車馬一陣嘶鳴之聲,本來速度始終的馬車忽然變得快了起來。
「小姐,爆竹驚了馬,您坐好了。」
外面的車夫一聲喊,顧映雪面色一變趕忙抓住了錦文的手,錦文抓著車壁扶住顧映雪,兩個人在車里面顛簸的不成樣子。
街上本是紛鬧的人群,忽然一匹馬拉著馬車橫沖直撞的沖了出來當即嚇了眾人一跳,滿街的慌亂驚叫聲之中,街市盡頭出現了一行身著暗色官服的人,當頭一人看到那狂奔而來的大馬眉頭一皺。
「統領?」
身後之人疑慮一問,衛靳眸色一變騎著馬迎了過去,街上的人們見到兩匹相對而來的馬俱是速度極快的沖撞了過來眸光十分的驚訝,衛靳騎著馬直直朝著顧映雪的馬車而去,眼看著離得距離越來越近了,他忽然勒緊馬韁,緊接著一掌拍在自己的馬背上一躍穩穩的落在了顧映雪的馬車之前。
「我來。」
車夫早就看到了衛靳,此時只听得身旁之人沉沉開口,連忙把自己勒不住的馬韁給了衛靳,衛靳眸光一凝,挺俊的面容一沉,周圍的人們只听得一聲馬鳴刺破九霄,那高頭大馬被衛靳拉的高高昂起了頭,瞬時也是慢慢的緩下了速度。
「好!」周圍的叫好聲不斷,衛靳面無表情的轉身掀簾看向車里的人,「你們——」
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衛靳的話語就凝在了嘴角邊上,顧映雪早被顛地七葷八素,此時聞言抬起頭來,只見的是一個面容清奇的稍帶幾分陰柔之氣的男子,她點點頭,卻覺的眼前之人有幾分熟悉。
「顧小姐?」
衛靳眸光意外,顧映雪自當更是這般,她被錦文扶著坐直了身子,看一眼衛靳,「不知道閣下是——」
衛靳這才想起了顧映雪不認識自己,當即一笑,「在下衛靳,曾在相府之中見過顧小姐,想來是顧小姐不記得在下了。」
顧雲曦腦海之中好似閃過一個人影,這廂卻還是記不明晰,衛靳轉而問顧映雪,「顧小姐現在要去哪里?」
「德王府。」
衛靳知道顧映雪的身份,當下放下車簾跳下了馬車,「既然如此顧小姐放心上路吧,這馬不會再出狀況了。」
車簾放下,顧映雪輕聲開口,「今日多謝你了。」
馬車再次行起之時衛靳向著自己的馬匹走去,他是掌管三門事物的巡防營右統領,他翻身上馬,再看一眼顧映雪馬車前行的方向打馬而走。
顧映雪到了德王府門前的時候還有些驚魂未定,叫了門之後門童並不認識她,更是意外這幾日怎麼還會有人來找王爺,錦文上前一步道,「這位是顧家大小姐,是未來的德王妃,你還不快去通報?」
那小童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到里院去稟明公孫墨,公孫墨一听小童說顧小姐來了,心中一驚,眸光之中卻又是禁不住的喜意,然而當他步伐極快的走到正廳之中時眸子里卻是難掩的失望。
顧映雪是第一次來德王府,此前更是甚少與德王私相接觸,此刻看到公孫墨滿眸亮光的出現,卻又瞬即消失,她眸光一暗低頭行禮,「映雪拜見王爺。」
公孫墨抬手,「請起吧。」
微微一頓,公孫墨走上前去,「請坐吧,顧大小姐這個時候怎麼來了府中?」
顧映雪嘴角微勾,「正是這個時候才要來,王爺在王府之中被禁足,湘嬪娘娘在宮中被禁足,映雪實在是擔心的很,這就來了,希望不要打擾到王爺。」
公孫墨搖搖頭,「哪里哪里,不知道外面的境況如何了?」
顧映雪眼神一沉,「一切都還在查,只是朝中流言飛語不斷,王爺需要做好準備,很多大臣只怕都要投到太子門下了。」
公孫墨搖頭一笑,「無妨,這樣搖擺不定的臣屬也並非公孫墨想要的,母妃在宮中可好?」
「湘嬪娘娘在被軟禁在雲瀾宮,听說已經被皇上傳去問了話,之後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變故,只是有皇後在後宮把持,娘娘的日子只怕也很是不好過。」
公孫墨沉下眸子,看顧映雪一眼開口,「雲曦怎麼說?」
顧映雪正要抬手喝茶的手一頓,抬眼一笑,「她已經開始進宮當值,這兩日都是隨駕在皇上身邊的,現在這一時半會兒只怕也沒什麼辦法可以用。」
「父皇之所以將她放在身邊只是怕她與我有太多的聯系從而利用羽林軍而已,羽林軍那一群人都不是輕易可招服的人,只怕她也是極為辛苦的。」
顧映雪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問,「王爺有什麼打算?」
公孫墨微微沉吟一瞬,起身走到窗邊上,此時的夜色已經沉沉落定,就如他的眸色一般,「本王行事政權一直為自己留了底線,可偏偏有些人總是要觸犯我的這些底線,這一次,本王也不會手下留情。」
顧映雪起身,「王爺要怎麼做?」
公孫墨沉思一番,回頭看向顧映雪,「今後三日,還請顧大小姐日日都來王府小坐一會兒。」
顧映雪一愣,當即明白了公孫墨的意思,她點點頭,「映雪明白,第四日,便該換做妹妹來了。」
——
顧雲曦再次出現在羽林軍大營的時候是張陵迎接的她,三言兩語的向她稟明了這幾日羽林軍的日常事務之後將她帶到了議事的營房之中,其他的幾位副將都在等著她。
顧雲曦眸光冷凝而鄭重,緩緩從眾人的臉上劃過,「最近幾日宮中事多,希望大家提起十二分注意力,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以皇上為先,我這幾日都要隨駕,營內的事物若是緊急的話就報給肖揚。」
肖揚一愣微微有些意外,這廂其他幾人看肖揚一眼朝著顧雲曦點點頭,如此交代完畢,顧雲曦卻是沒有朝勤政殿而去,今日的她要去見一個人,一個討厭她的人。
文淵正一身明錦長袍的站在春華殿的千秋閣之前,顧雲曦走過去的時候儀態威儀的老者正看著那凋敗的枯草嘆氣,顧雲曦傾身一福,「閣老。」
文淵轉身上下打量她一瞬,捋捋胡子,「你來了。」
顧雲曦一笑,「真是沒想到周瑾是閣老的人。」
文淵和她誰也不得看誰站在那里,嘴角微勾,「老夫活了這麼多年,在朝中多少有些人脈,顧姑娘果然沒有讓老夫失望,听說羽林軍給你使得把戲都被你識破了。」
顧雲曦搖頭,「哪里哪里,只怕其中有周瑾的斡旋,不然我哪里這麼快就能在羽林軍之中站住,不過,還有一個要雲曦命的人雲曦還沒有查出來。」
文淵一挑眉,「哦,你大可讓周瑾幫你注意著點。」
顧雲曦點點頭,「既然如此就多些閣老了,不知道閣老對這幾天的事有什麼打算?可曾見過王爺了?」
文淵搖頭,「沒有見王爺,德王府傳出來的信兒,說讓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王爺過兩日只怕是要見你一面。」
顧雲曦點點頭,恍然覺得眼前的老頭也沒那麼討厭了,若是以往,自己不見德王他才是最高興,「湘嬪娘娘已經被皇上叫去問話了,沒問出什麼來,皇後不甘心,曾說要下到大牢里面去用刑才可以,被皇上否決了,可是,她一定不會甘心這麼做。」
「皇後這一次看來是一定要除掉湘嬪娘娘才可,只是不知道她接下來還有什麼招兒。」
顧雲曦搖頭,「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今日就算閣老不來見我我也是要見閣老的,現如今雲曦身邊還沒有什麼能信得過的人,但是閣老一定有,還請閣老借幾個人給雲曦一用。」
文淵轉過頭看她,「你有什麼打算?」
顧雲曦兩眼微眯,「這一次湘嬪娘娘之所以被拖下水只是因為一種毒藥產自她的娘家,可是這毒藥雖然產出來了,卻可以流向全國各地,甚至是流向皇後娘娘的寢宮,再有,之前的太子夫人小產一事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什麼能證明是湘嬪娘娘的手段,如果能有一個人在皇上面前將景帝時期的裕皇後利用自己親生骨肉爭寵一事講給皇上听,只怕皇上也能想到一二。」
「可是這樣根本不能將皇後連根扳倒。」
顧雲曦一笑,「皇後有太子在手,再加上國丈這麼多年的人脈,要想扳倒他自然不會是一朝之事,只要能做到雲曦說的,至少讓皇後手中無權來制衡湘嬪娘娘,再加上皇上對皇後的猜疑,皇後說的話在皇上面前就再沒有什麼分量了。」
文淵點點頭,顧雲曦轉頭看他,「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不多,能讓他相信的更是少之又少,依雲曦看,剛剛歸來的敬王爺應該是最佳人選。」
文淵眸光一亮,「你竟然連他回來了都知道。」
微微一頓,文淵又有幾分猶疑,「可是他即便是回來了,卻也不會一定能夠幫德王說話,他早就不過問政事了。」
顧雲曦搖頭,「若是別人敬王爺不一定站出來,但是若是德王和湘嬪娘娘,敬王爺就一定會說,听聞早年間敬王爺和閣老您也是交情極好的,您不妨請他去天下第一樓為他歸來接風,只要稍稍一點,不怕敬王爺不明白。」
文淵多少有幾分意外,「那些陳年往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顧雲曦一笑,眸光看向那凋零的花圃,「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去經歷,但凡是人之常情的一想,也就*不離十了。」
文淵少有的眸光 亮,再仔細的看顧雲曦一眼,「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跑這一趟,老夫在這宮里的人脈你也大可以拿去使喚,只要能助德王月兌困!」
顧雲曦點點頭,「但求不負閣老所望!」
和文淵告別之後的顧雲曦心中多少有了幾分底氣,這個老人家雖然古板甚至跋扈,卻是真心為德王著想的,所以這個時候顧雲曦自然沒有遮掩的道出心中所想,幸好也得到了他的支持,她定了定神往御書房去,然而剛走到御書房門前就看到了一臉慘白的公孫慈。
她的顴骨凸出,眼窩深陷,幾日不見,公孫慈竟然憔悴成了這般,在她的手上正拿著一個食盒,顧雲曦挑眉走過去,她竟來的比她還早。
「拜見公主。」
顧雲曦朝著公孫慈一拜,公孫慈微微的點了點頭,卻是沒什麼表情。
顧雲曦眉頭一皺,嘴角噙著淺笑低低道,「公主這幾日怎麼不在宮中好生休息,雅嬪娘娘已經安歇,您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公孫慈轉頭看她一眼,面色寂寂,依舊是不發一語。
顧雲曦看看左右的侍衛,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來,眉色一緊,「公主,您要做什麼?」
公孫慈嘴角冷冷勾起,這才輕聲吐出兩個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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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冬天的感冒真是難熬,大家都注意身體哦,小年夜快樂美人們~又有引號讓我找,哦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