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曦一身明錦窄袖短打勁衫,身上系著羽林軍同樣式的墨色披風,一大早便來了羽林軍大營,肖揚隨後而來,二人一見面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周瑾就出現了。
他的手中拿著一本黃折子,合著另有一本菲薄的冊子一同遞了上來,「統領,這是屬下這一日所得,每位大人的條條列列盡數都寫在上面了。」
顧雲曦收在手中,一目十行的看過去,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周瑾從來不是個多話的,此時看顧雲曦無甚表情便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周瑾剛走,張陵來了,手中交上來的東西同樣是那兩樣,顧雲曦亦是接了細細一看,而後眸光微亮的點點頭。
「還算細致,其實說起來這些事情也無須我們羽林軍去做,只不過聖意不可測,這陣子又是多事之秋,辛苦張陵了。」
張陵看起來是個持重的,此刻恭敬行了個禮,許昌便在這個點兒進來了,他的任務自然也是完成了,虎背熊腰的漢子面色極為隨意,看到張陵和肖揚都在還對二人嘴角一揚,然而他嘴邊的笑意還未落定,顧雲曦就將手中的東西盡數摔在了桌子上!
「大膽許昌!」
四個字沉沉落定,在場幾人無不色變,顧雲曦女兒身是大家眾所周知的事情,能得如今這個位份除開她那一手尋狼的本事,無外乎就是她有個貴為丞相的爹,還有個即將成為王妃的姐姐,又或者和那德王爺沾親帶故,第一天上任的時候顧雲曦沒少教人驚訝,然而自那天之後,一切都好似平常,漸漸地那日的威懾過去,對這位看起來身形嬌弱的統領眾人心中的那份兒看著便越漸的少了幾分。
此刻顧雲曦雙眸冷厲,死死的盯著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許昌,抬手指著那暗黃的小冊子,「許副將本是這羽林軍之中的老人了,本統領以為你是個辦事穩妥的,可現如今這冊子上與國丈有關的人十之三四你都沒有查得出來,許昌,你到底是何居心?」
許昌額上生出了些微的汗意,此刻眸光茫然的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肖揚,後者這一次卻是分毫的提示都沒能給他了。
許昌嘴唇微動,卻是緊張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他指著那小冊子,眸子里滿是不可置信,正要上前一步之時顧雲曦卻是冷笑一聲,「不知道許副將知不知道日前本統領的馬被人涂了毒的事?」
許昌眸子里的驚疑越來越多,看著顧雲曦冷冷揚起的嘴角只覺得遍體生寒,他並非大富大貴之家出來的,這一路走到現在都是靠自己的打拼,正是因為這樣他和同樣身家背影不高的肖揚很是合得來,可是現如今這位新統領竟在此地兒將自己為難住了,她到底是想做什麼?
涂毒?
許昌心中猛然一抽,他從不知道什麼毒的事,可是這位統領既然能當著肖揚和張陵二人這樣問他,那便是真的懷疑!
「統領!」許昌猛然單膝一跪,「還請統領明察,許昌從來不知道什麼下毒的事,許昌為人這羽林軍中弟兄莫不是不知道的,統領若是不信斷可以去問問,傷天害理的事許昌絕不會做!」
顧雲曦面色未有多大的改變,身上的寒氣比這寒冬臘月的冷風更令人心生瑟然,她冷冷的看一眼許昌,「別的且不說,今日的折子這件事你便沒做好,因著這個,本統領稟了聖上,治你個結黨**的罪也是有的。」
許昌面色大變,正要再行辯解,顧雲曦卻是看向了營房之外,「來人!」
話音落下,便有兩個常駐在營房的侍衛快步走了進來,顧雲曦冷冷的向著椅背上一靠,「許副將辦事不力,將他帶到營中囚室關起來!」
羽林軍之中的囚室是專為一些犯了過錯的小兵準備的,可這副將之位的人被關進去倒還是第一次,兩個侍衛微微怔愣一瞬,最終還是在顧雲曦凌厲的眸光之中上前半押半扶的將許昌往外推,許昌直直的看著一臉寒色的顧雲曦,心中鼓聲大作,正要再行辯解將問一番,卻忽然被一道眸光一掃,他向著肖揚一瞟,只看到肖揚對著他微微的頷了首,再細看之時卻是一切如常。
便是這個怔愣的時候,許昌已經不由分說的被推了出去,張陵看到這般情形眸子里滿是疑問,此刻才斂著眸子一問,「統領這是何意——」
顧雲曦沒要眼角忽然綻出笑意來,她看了看張陵,「馬背荼毒的事情張副將只怕還不知道,一來就要至我于死地的人我如何能容得下他,雲曦並非善男信女,自然不能任人欺負了去,雲曦也知道張副將此前和許副將有些許的情誼,但是無論如何這件事公私都容不下他,他能如此待我還不是看中了我這位子,留下始終是個禍害,張副將,你且說說是與不是?」
張陵听得額頭起了汗意,當即點頭道,「統領放心,張陵知道輕重。」
見顧雲曦面色放晴的點點頭,張陵還是忍不住問道,「不知道統領接下來打算如何?許昌畢竟是老人了。」
顧雲曦微微沉吟一瞬,「我也知道他是個老人了,總不能隨便使個由頭就算了,先關著幾日,等我安排好了護送淑妃娘娘去京郊凌雲寺祈福的事情之後再處置他!」
張陵點了點頭算是明白,這邊廂又問起顧雲曦,「淑妃娘娘這趟出宮不只是要從簡還是依照往常走?」
顧雲曦微微沉吟一瞬,「皇上的意思是要從簡,不過即便如此淑妃娘娘怎麼說也是現如今後宮最大的主子,我們少的也要出個百八十人便裝護衛著,這件事肖揚去安排吧,張陵就跟在我身邊,我們隨身護著淑妃娘娘。」
如此一安排便算是了了此件大事,簫玉瑾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提出要去一趟京郊凌雲寺上香祈福,那凌雲寺也不遠,更是念念皇家請願的御用大寺,雖然說的是從簡,可是從昨兒起凌雲寺便以新年剛過寺內清修**為由閉了寺門,所謂的不過是為了等這位主子。
今日這宮里不吉之事頗多,在皇上看來也卻是該拜一拜神佛了,當即準了淑妃此行不說更是著了羽林軍全程護衛,外加上京城巡防營左營協助,全全的要回護好他的愛妃。
淑妃出宮這日正是上元節當天,因為宮里連著出了變故的緣故今年的上元節竟是任何大宴也沒有,顧雲曦最終還是沒有跟在淑妃最近的位置,一來她不會武功,二來那個位置太過顯眼,不方便她調度一二,這一來自然是將周瑾安排在了淑妃身邊,周瑾是文淵的人,怎麼的都不會出什麼大的岔子,再加上巡防營左營的宋涯及其手下,明里暗里回護的統共有百人之多。
清晨的寒風格外的刺骨冰冷,幾輛看起來十分華貴昌麗的馬車從宣武門出,走了城中最大的官道只往那朝聖門而去,除了朝聖門又往西走了大概十幾里便上了山,因為是皇家寺院的緣故,那山道竟是休整的十分的寬敞平坦,宮中的大馬車走起來竟是一點兒也不費勁。
顧雲曦是跟在後面的隨行隊伍里的,墨色的披風衣袂飄飛,面上帶了禁軍出宮常用的面罩,一時之間倒也不費周折便將自己變得與旁人無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寺廟,顧雲曦心中隱隱的生出一股子不安來,據宮人說這位簫玉瑾在宮中是從來不禮佛的,來大燕的這麼些年來更是沒有出宮來做過什麼法事,忽然來的這一道兒,是為什麼?
周瑾負責淑妃的近身護衛緊跟其後,宋涯等人則負責這寺廟周邊的布置禁戒,一里一外顧雲曦倒是放心的,到了寺廟已經快到午時,顧雲曦一來就進了周瑾此前安排好的廂房,在看著淑妃在寺中小僧的帶領下安頓下,又用了素齋才開始第一道的祈福頌法。
淑妃這一道要在這寺中過夜,所以跟來的丫鬟嬤嬤不少,顧雲曦細細一看卻也真是精簡過了的,到底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般嬌貴。
這一次的法事分為三場,今日中午一場,下午到晚上還有一場,明日早間到午時再有一場,下午就回宮了,說道這做法事念佛經顧雲曦倒也是有了幾分興趣,看著淑妃進了寶華大殿,之後便有禮僧的念經聲傳了出來。
顧雲曦出了廂房,沿著那大開大合的院落巡視了起來,若是不出岔子這趟差事也是輕松,可若是出了岔子,便不會善了,她必然得提個十二分心前後左右俱細細看了。
凌雲寺既然是皇家寺院,變多自然有許多好是別的地兒趕不上的,第一要說這寺院在大燕的地位,地方的大小寺廟,即便是口碑好佛法靈的只怕也比不上這凌雲寺在大燕的聲望,常常有外地人不遠千里趕來只為了在這寺中求一支簽。
第二,便是這寺廟規制,這寺里僧人眾多,許多都是名望不錯的高僧,那佛堂也是氣勢磅礡恢弘大氣道倒真有幾分皇宮大殿的感覺,據說禮部專門有一項開支便是為著凌雲寺設下的,每年都有流水的銀子進了這里,這里的大海燈沒有幾千兩是點不起的,一支小僧的簽沒有個幾十輛燈油錢也是拿不下來的,思及此,顧雲曦眸光微微一寒,她常常覺得佛家箴言常常通透洞明,若是真心禮佛也能修身養性,可如今看到這名望在外的靈寺排場這樣大,一時之間反倒有些覺得失了佛家真味兒。
沿著那寬敞的回廊走,便看出整座寺院果然十分的大,佛堂大殿一院一座就不必說,再有供奉佛堂僧堂簽堂無數,另有那麼許多的閑雜院落就更不必說了,可再怎麼大顧雲曦所轄不過淑妃活動的這一片院落。
走著走著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顧雲曦听著路過的小僧俱是在切切私語說著什麼,顧雲曦細細听來,期間多有「無淚」二字,興趣被勾起,顧雲曦走到一處僻靜處,將身上禁軍披風和面罩取了下來,瞬時變成了便裝男兒身模樣,她走出去拉住遇上的小僧,「敢問小師傅,這無淚是誰——」
顧雲曦雖然是便裝,但是今兒能進這凌雲寺的便裝可都是宮里來的,這小師傅自然通透此事,因此被顧雲曦一拉住便將頭低了下去,一臉的恍然之色,然而當顧雲曦說出「無淚」二字之時,小師傅低下的頭瞬時抬了起來,滿面的恍然之色也瞬間便變作了敬慕崇拜之姿,「回稟公子,這無淚乃是當世佛法大家,近日雲游至大燕,是昨日來的我凌雲寺,外間都還不知道呢。」
天下佛法是一家的道理顧雲曦還是懂的,她雖然偶爾會看一看佛經靜靜心,卻也並非十分狂熱之人,當即點了點頭放了那小師傅去,又是沿著一道回廊走,不知不覺竟然走出了那片最為繁華的大院落,顧雲曦見著眼前的院落雖然不及大殿華貴,卻是一片安靜之聲,加上四周蘆竹叢叢,倒是多了幾分禪意。
許是眾僧都在做早課,這院子里到沒幾個人,顧雲曦抬步走過去,果然耳際清泠寂靜,只有聲聲鳥鳴落下,一時之間仿佛離了大市入了群山般幽愜,越走竟然越是院落低矮,顧雲曦看著這樣子心中暗暗地點了點頭,佛寺嘛,樸素點兒好。
這凌雲寺取名為「凌雲」倒是真的沾了幾分凌雲的意思,小寺是修建在一處懸著的山腰之上,若是春日里來可見四方雲霧升騰,外加四面都是翠意環繞,別有一番勝景。
顧雲曦隨意的走著,見著四面都是清淨地兒到不似平日里那般拘謹,她曾听說這里有一處後山,景致尤為特別,反正都走了這許遠,不如就尋尋看。
正這樣想著,一道聲音傳了出來,「施主請留步。」
顧雲曦朝聲音來的地兒看過去,卻是一位十多歲的小沙尼,這小沙尼和寺里旁的人僧服不一樣,雖然看起來仍就是個不大的女圭女圭,可是面上卻是十分老成的模樣,此刻站在一道竹籬之前看著顧雲曦,見她容色衣著都不死普通人,便有些戒備之色,「施主莫要往前走了,這地兒是我師父的清修之地,不容旁人來打擾。」
顧雲曦這才四周左右看看,這是一處簡單的小院子,隱在翠竹之間到被她忽視了,她嘴角一勾,「小師傅不要緊張,我是從宮里來的侍從,听說這寺中精致頗佳便四處看看,有打擾之處還請小師傅見諒。」
「哼!」
那小沙尼卻是冷哼了一聲,本來老成冷淡的眉眼之中生出幾分不屑,「原來是宮里來的貴人,這大燕國的貴人們都是這般不知禮數嗎?」
顧雲曦心中想著不該和一個孩子計較,便強自忍了,她嘴角一勾,「小師傅說錯了,在下今日不知此地有人清修前來擾了小師傅是在下的不對,卻不管大燕國其他貴人,更何況,在下並非什麼貴人,小師傅看錯了。」
小沙尼從籬笆處走過來,手上拿著一截青竹,似是剛在竹林采回來的,「貴人不貴人的我不知道,不過施主還是快些走得好,師父最討厭旁人來擾他。」
顧雲曦向著自己有禮有制,出家人怎麼都是脾性好的,怎麼這位小師傅卻不是,在听著小師傅說的話,明顯不是大燕之人,再來能這般心高氣傲的跟著的「師父」絕不是一般人,難道是那位無淚?
顧雲曦搖搖頭,反正她不是那些佛家弟子,是他不是他,與她可沒什麼關系,她眉頭一挑正打算听了這沒禮貌的小師傅的話走出這片地兒,眸光卻是落在了那院子里頭,院子里翠竹掩隱,顧雲曦卻還是可以看得見一方石桌幾支矮凳,此刻那桌上擺放著幾杯茶水,分明是剛有人來過。
「看什麼看,你難道也是想來見師父的?任憑你身份怎麼高師父可誰都不會見,快走吧。」小沙尼站在院子的籬笆口轉身冷聲道了幾句,轉頭往院子里走嘴里還念念有詞,類似燕國什麼附庸佛法真是污了什麼之類的。
這就是他的不對了!
顧雲曦將踏出去的腳步收回來,「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師傅現如今對著在下說了不實之言,是不是有違了這一條?」
小沙尼走到一半頓住了步子,轉頭來看顧雲曦,顧雲曦一笑指著院子里,「那石桌上分明的有兩支茶杯還未來得及收,小師傅卻說你的師父誰都不會見,這是不是說了謊話?」
小沙尼看著顧雲曦笑呵呵的樣子瞬時漲紅了臉,看著那石桌子上的茶盞墨瞳一轉,「那是我和我師父喝的,管你何事,快些出去吧!」
顧雲曦看他紅了臉,心里一下樂了,到底不是個真心面黑心冷的,「都說佛家弟子門規禮制都是極好的,怎麼師父還和徒弟一個桌子喝茶呢?」
小沙尼的臉色更紅了,顧雲曦心中卻是更是樂,「看小師傅生的這般粉雕玉器的煞是可愛,算了,在下便不回稟你師父了,不然他該罰你了。」
小沙尼嘴角動來動去也沒說出一句話,看的顧雲曦笑意更深,小沙尼眼色一動心一狠,月兌口一句,「你才粉雕玉砌的可愛呢!」
「哈哈——」
顧雲曦忍不住了,合著他能編排人的話在開頭都說完了?
她嘴角笑意婉轉,笑聲如銀鈴一般在這院子里蕩了開去,那院子里緊閉著的廳門卻是吱呀一聲開了。
顧雲曦收住笑意,只見那翠竹之間走出一道白衣的人影,漸漸地,人影現出來,顧雲曦便見到了一個身著白色僧衣的老僧正笑意和藹的向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之間顧雲曦心中一動,那該是一雙怎麼樣的眼楮,洞明透徹直看得顧雲曦有些不敢與之直視,她心神一引當即下拜,「拜見無淚大師。」
「施主之禮平僧不敢當,請起吧。」
顧雲曦猜對了,抬起頭來大眼看著這位傳言之中的佛法大家,倒是滿身的慈祥之氣讓她覺得十分的親切,無淚一出來那小沙尼就低下了頭站著不說話,先前的氣焰半點兒不見了,無淚此時轉過頭去,「靜禪——」
小沙尼弱弱開口,「師父,靜禪知道了,這就回去抄經。」
小沙尼回頭瞪一眼顧雲曦一溜煙兒跑進了翠竹之後進了廂房,無淚卻是目光溫透的上下打量了顧雲曦一瞬,忽然,他眉頭一皺。
顧雲曦將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低頭看看自己,「敢問無淚大師,在下是否有何不妥?」
無淚眸光如常的嘴角揚起,「小友莫急,若是無事在身,可進無淚寒院小坐片刻。」
顧雲曦被他一眼看的怪怪的,又知道這位真的是無淚,雖然不算狂熱,多少有點好奇心,再加上這人給她十分安定親切的感覺,便當真行了一禮走了進去。
院子里翠竹縈繞,無淚看看顧雲曦身上的衣裳,「小友若不嫌冷,就在這院中一坐如何?」
顧雲曦自然覺得好,忙答應著應了,二人落座之後靜禪又從屋子里走出來奉上了新茶,順便將適才桌上的茶盞都收了,顧雲曦打眼往那茶盞之內一掃,眸光一凝,「敢問大師,這茶是何人所沏?」
看著無淚有些疑問,顧雲曦忙解釋道,「我看那茶湯之中有姜花,便有些好奇。」
無淚一笑,「那是無淚的一位師弟所沏,他是個善茶道的,沏的茶遠非常人可比,小友來的晚了,不然還能有機會與我那師弟見上一面。」
顧雲曦聞言心中的懸思便算是散了,萬俟宸不可能是無淚的師弟,這茶自然不是他,這天下能用姜花煮茶的有心人多了去了,哪里就非得是他了。
顧雲曦搖搖頭將腦海中的思緒散去,這才看向無淚,「請大師恕在下唐突,剛才大師看在下的眸光有異,不知是哪里不對?」
無淚一笑,「小友不必在意,敢問小友如今芳齡幾何?」
「芳齡」二字讓顧雲曦心中一動,當下也不矯揉造作,只道,「還未過十八歲的生辰,不過既然已經過了年,便算在十八里面了。」
無淚搖搖頭,似有些感嘆,「無淚竟是看錯了,這天下間小友你無淚第一個看錯的,真是慚愧。」
顧雲曦心中一動,「大師看的是多大,難不成是在下容色不佳影響了大師?」
無淚搖頭,「那倒不是,只不過一歲之差,在無淚看過去,小友今年該是十九才是。」
顧雲曦拿在手中的茶杯微微一蕩,嘴角的笑意也滯在了那里,十九,十九,她本該是十九歲了——
「小友?」
顧雲曦回神一笑,「一歲之差而已,若是虛歲那卻也是十九了,大師沒有錯。」
無淚眼神微深,他還是錯了,顧雲曦剛才說的那樣分明,若是俺虛歲論,那他便該說二十了,無淚點點頭,這才說起剛才的話題,「我那徒兒頑劣的很,有言語不當之處,還望小友莫要氣他。」
顧雲曦笑著搖搖頭,「在下只會覺得靜禪小師傅可愛的緊,哪里會氣他呢?」
屋子里忽然傳來一聲響動,顧雲曦掩下唇邊笑意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只覺得唇齒之間滿是清香,這邊無淚似是在細細的打量顧雲曦,這般的打量自然不會讓顧雲曦反感,沒一會兒,無淚嘴角微勾的道,「小友渾身上下雖然貴氣四溢,其中卻有一股子清靜靈氣在內,依無淚看,小友與我佛家只怕十分有緣。」
顧雲曦挑眉,她雖然不會盡信這般的卜測之言,可眼前的是位大師,自然是要看重的,「哦,大師何出此言?」
無淚眸光漸漸沉凝,顧雲曦也不著急,只端著茶盞輕輕抿著,片刻,無淚道出一句讓顧雲曦頓覺天崩地裂的話來,他說,「暫不說其他,小友今生的姻緣,只怕是和我佛門中人連在一起的。」
「噗——」
顧雲曦直直驚得一口茶噴了出來,她她她她的姻緣?!
「大、大師,您的意識是我會嫁給一個和尚?」
顧雲曦驚愕的表情惹笑了無淚,她看著顧雲曦的模樣搖搖頭,「小友莫急,我佛門之中——」
無淚的話說到一半,院子外面便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顧雲曦看過去,竟是肖揚!
她眉頭一深,難道淑妃那邊出了什麼變故,顧雲曦站起身來,十分抱歉的看一眼無淚,「真是對不住大師,在下凡塵俗事甚多,未免太過打擾大師在下這就告辭了,大師風儀實在讓在下拜服,來日再來請教大師佛道,若真是……」
微微一頓,顧雲曦還有些不能接受自己會嫁給一個和尚的結論,「呃,若真是如大師所言在下與佛家有緣,在下定然好生研習佛道。」
無淚也是看到了竹林外的身影,當即點點頭,「小友去吧,你我之間定還有相見的機會。」
顧雲曦點點頭,對著廳門處探出腦袋的靜禪揮了揮手,「小師傅也回見了,在下告辭了。」
靜禪見她的模樣不耐煩的皺了皺眉,眸光卻是跟在她身上一路飄出去了,待竹林外兩人漸漸走遠,靜禪悶悶的從屋子里走出來,「她竟然是個女的。」
無淚听見他的嘀咕搖搖頭,「經可抄完了?」
靜禪卻並不回答無淚的話,他蹲在無淚身邊仰頭看著她,「師父,剛才那個人真會嫁給我們佛門中人嗎?」
無淚哈哈一笑,抬手瞧瞧他的頭,「就是嫁也不是嫁給你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靜禪吃疼起身收拾茶盞,一邊道,「可我們做和尚的怎麼能娶妻呢,師父這話是不是說錯了——」
無淚看看自己小徒弟,一嘆,「你這小腦袋里面在想什麼,剛才那小友不知道,你竟也不知道,我佛家多是俗家子弟,如何不能娶妻來哉,你若想娶,莫不如為師為你還俗?」
靜禪下的差點掉了手中茶盞,忙道,「靜禪不敢靜禪不敢,靜禪要和師父學高深佛法呢,以後也要做師父一樣的大家呢。」
無淚不過是嚇嚇他,此時模模靜禪的疼一笑,「那就好生收了你的性子,剛才的無禮之事斷不可再現了。」
靜禪撇撇嘴,「還不是為了師叔嘛!」
無淚似是想到了什麼,眸光忽然看向顧雲曦身影消失的地方,「這個小友的命格貴不可言,你師叔又是——難道——」
靜禪沒听懂無淚的話,只端著茶盞進屋一邊道,「師叔說是去了後山了,這會子怎麼還不回來——」
顧雲曦到了正院大殿的時候卻並非是出了什麼大事,而是在外圍看守的宋涯進了內院,說是要為外間的兄弟謀一個歇腳的地兒,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兒,顧雲曦當即便交給周瑾去安排了,宋涯和顧雲曦是見過的,不僅見過還是過過招的,此時兩人見了面只是有禮有節的只說了公事,其他的卻是半分沒有。
顧雲曦冷冷的看著漸行漸遠除了正院的宋涯,只覺得這人身上隱隱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覺,這感覺是什麼又是說不上來,眼看著淑妃第一場法事要做完了顧雲曦也沒空兒去想那許多,趕忙將膳堂的布置在檢查了一遍好讓淑妃過來用午膳。
用了午膳又是一陣子歇息,之後便是今日的第二場法事了,顧雲曦站在大殿門口看著內里淑妃虔誠的模樣眉眼一深,她竟然真是來祈福的。
顧雲曦想了想,自己此行之所以來便是為了有機會能和淑妃「說說話兒」,而最好的機會莫過于今天晚上,只要她能說得動淑妃,皇後之事上便在沒有回環的余地,對于太子來說便是絕殺!
這般想著,顧雲曦一個下午都守在正院哪里也沒敢去,怎麼樣說這話她還沒有想的十分清楚,而她的機會,也只有這一次,若是處理的不當,只怕還保不住她自己。
下午的法事比上午的要長了些,顧雲曦注意到半路有淑妃身邊的貼身嬤嬤拿了些東西進了大殿,片刻又出來了,顧雲曦交了個侍衛以安全為由過去問了幾句,那嬤嬤倒是沒什麼懷疑的實話說了。
「統領,嬤嬤說是淑妃娘娘死去孩子的命符。」
顧雲曦揮退了侍衛,這才算是明白了,她近日來還要為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禱一番,那孩子是在四年前流掉的,而且是在皇後的宮宴之上,出事之後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兩個新晉得寵的貴人身上,一頓廷杖打死了便算是了了。
顧雲曦雙拳微緊,即便這事過去了四年,但是如今的淑妃因為上次的緣故已經不能生育,這又是多少個骨肉的性命呢?
眸光一變,顧雲曦打定了主意。
下午的法事做完淑妃直接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因為這位宮中來的貴族娘娘,院子里的主持專門為她騰出了一個小院子,這院子里沒有女眷,這樣也卻是方便了許多。顧雲曦他們不能進院子,便只能站在院子外面守著,所幸整個正院都是天羅地網全方位的監視著的,顧雲曦的心到底還是放在了肚子里。
可是這般緊要的守衛,顧雲曦又生出了一個疑問,怎麼地才能名正言順的和淑妃見面呢,這般想著,肖揚送過來的晚膳便用的極少,肖揚看看她的樣子想說什麼又沒有說,顧雲曦看他一眼,「張陵呢?」
肖揚眸子往外面的大院子一掃,「在淑妃院子門口呢。」
顧雲曦點了點頭,「待會子天黑之後你去換他,明天一早再讓他去。」
肖揚點點頭往外走,此時又是一頓,轉過頭來道,「明明說的這寺院之中今日不接見香客的,怎麼我剛才還看到有不是這寺中的人在走動。」
顧雲曦聞言一愣,想了想才道,「今日這寺中來了位大師,只怕是來拜見的,我們只管看好我們自己的地方,別的不管。」
肖揚點了點頭出了門,顧雲曦坐在房里等了一會兒,見暮色沉了下來便向著淑妃的院子而去,今夜之事她不能讓再多的人知道,肖揚算是信得過的,其他人,她得防著點。
到了那處「清風院」,果然看到肖揚已經在那里了,顧雲曦走過去看看一切都還算妥當,「周瑾在哪里?」
肖揚眉頭一動,「我讓他和張陵一同回去了。」
顧雲曦滿意的看看肖揚,「甚好甚好。」
看著緊閉著的院門,顧雲曦靜靜的站在了一邊,夜里冷風吹得厲害,肖揚看看顧雲曦,「這里有我,你可以先回去。」
顧雲曦意外的挑了挑眉,「我可不是什麼嬌弱的主兒。」
肖揚欲言又止,便不再說什麼,顧雲曦卻是緊盯著院門,心想著怎麼樣進著門,若是這位娘娘能出來稍微走動一下不是會更好?
這想法剛出來那院門便應聲開了,兩個渾身上下裹緊了的婆子用風帽遮著臉道,「顧統領,我們娘娘餓了,差使我們去那些吃的,馬上就回來。」
顧雲曦打眼一看,二人身材都差不多胖瘦,此刻雖然遮了臉卻還不出什麼異樣來,在這是往外走又不是往里走,只要淑妃還在里面,就不怕,「去吧,早去早回。」
膳房里的不遠,顧雲曦便點頭應了,當首的嬤嬤道了聲謝便出了門,顧雲曦眸光從最後那個嬤嬤身上一掃而過,忽然眸光一寒,即便身形胖了許多,可是走路的步伐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過來的,她不是宮中嬤嬤!
肖揚也立時看出來了不對,看顧雲曦一眼便要追上去。
「慢著。」
四周還有御林軍的小兵,顧雲曦輕咳兩聲道,「兩個嬤嬤多有不便,還是我陪著去取東西來。」
顧雲曦走近肖揚,低聲耳語,「三刻鐘沒見我回來你就來尋,有情況我會發信號。」
肖揚擔心的看了顧雲曦一眼,後者轉身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跟了上去,一個人跟上來顧雲曦並非十足的有把握,可是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據她所知那個帶頭出來的嬤嬤真的只是個負責淑妃膳食的嬤嬤,是一點兒武功都不會的。
這般想著心中便好受點兒,這淑妃大半夜的這般隱著藏著出門必定是有蹊蹺的,她以來得去看看是什麼緣故,而來也要找機會與淑妃試探,就這般跟著,顧雲曦卻陡然間發現自己越走越遠,眼見得已經出了主院,周圍的建築群越來越少,而山風也越來越大,可前面的兩人絲毫不曾停步。
「娘娘,就是前面,您小心著點。」
漆黑的天空之中掛著一輪彎月,卻是黯淡的半分光亮也無,嬤嬤輕聲的在前面領著路,一盞宮燈在她手里搖來晃去發著微弱的光,顧雲曦這邊什麼都沒有十分的不好走,又不能發出聲音到時讓她好一頓緊張。
「娘娘,這里就是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咋們再等等。」
顧雲曦只覺得自己走了很遠,此時看看四面八方,只見淑妃和嬤嬤站的地兒一處似乎是虛空著的,她深思一動,難道這里就是後山?
看那嬤嬤在前面引路一副極為熟捻的樣子,想來今日之行也必是淑妃計劃好了的,而他們此時顯然是在等著什麼人,到底是誰不能在宮里見,非要在這里在這個時辰見?
顧雲曦疑心大起,四周看了看向著一叢竹子靠了過去,此時正好有風吹過,竹葉沙沙聲不斷,多少能將她的腳步聲隱下來,顧雲曦貓著身子抬起步子往那主子靠,卻是看不清腳下的動靜,剛走了兩步便覺得腳下一空。
「啊!」
一聲驚呼未能出口,就是在此時,顧雲曦幾欲傾倒的身子被一只大手攬在了腰間,那手極為有力,將她稍稍一帶便支起了身子,她的驚呼咽下去了,可是另一層驚駭卻又上來了,身後之人手臂極為用力將她框在懷里,另一只手掩住了她的口鼻,她掙扎一瞬卻是分毫不動!
「是我。」
耳邊被一道灼熱的呼吸覆上,顧雲曦呼吸一滯,只覺得半個脖頸子都起了熱度,她停下掙扎靠在身後之人懷中,那人帶著她直接隱在了竹從之後,竹從密密的透著絲絲風,一時間倒是個隱蔽的好所在。
她定了定神,轉頭看入身後之人的墨色瞳孔之中。
身後之人放開了她的口鼻,腰間的手卻是分毫不下來,顧雲曦也未有其他的心思估計到這一處,只轉過頭怔怔的看著來人。
她檀口微張正要說話,來人卻是將手指放在了她唇邊,「噓,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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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送妹妹去學校,回來晚本來沒力氣萬更了,可是覺得不萬更實在是對不起lzzlyt美人,一頓月票送的我不玩更不好意思了,也謝謝其他的寶貝的支持~你們的支持就是我的動力啊,**果的動力!
這章不想在宮中捆著便走了出來,不管是宮斗還是宅斗我都不是那麼喜歡,外加我本來是個大大咧咧的與陰謀算計一道氣弱的很,可是偏偏純潔的我就喜歡上了斗爭這麼不純潔的事兒。
那個無淚,還有我們的小靜禪有沒有比較可愛,只可惜,見面又是第二卷的事了,不過現如今已經到了第一卷的後期,不會久的啦~
還有,我真心不是標題黨,這最後是月下相擁的呀,不管你們興奮不興奮,反正我很興奮了,等下繼續奮斗起~
話說,大家說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