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曦沒有想到那位梁國太子會來柳家求親,想到當日梁太子使者在燕京求她為後,顧雲曦心中便生出一股子惡寒來,這一次梁太子既然來求親,不知道會使出什麼手段來,若是柳家——
顧雲曦看著萬俟宸無波無瀾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心都是多余的,萬俟宸說過,他和柳家是故交,既然是故交,現在還能讓他在這里住著,那便一定是關系匪淺的,或許,他們的親事是早就定下的。
顧雲曦心生疑竇,眸光便帶著疑惑的落在了萬俟宸的身上,好像從他的面上能看出他的心思一般,萬俟宸有所覺,頭也不抬的冷冷道,「窺探我的內心,是非常危險的事。」
顧雲曦一怔,只好道,「敢問殿下,除了再次養傷可還為了柳小姐而來?」
萬俟宸放下手中書冊,眸光深幽,「你覺得呢?」
顧雲曦眸光鄭重,「如殿下所言,窺探殿下的內心是危險的事,我不善于做危險的事,不過這一次,我卻覺得殿下是有備而來,我並不知道殿下所說的故交是怎樣的故交,可是憑著這一層關系,殿下想要那九州堪輿圖便是手到擒來之事,只是,殿下若要便要早日決斷,依柳家的身份,這一次的求親之人斷然不會少。」
萬俟宸眸光微眯,「這一次求親之人不會少,柳家姑娘鳳族之後,你認為柳家老爺會因為曾是故交就將柳家姑娘嫁與我?」
顧雲曦無奈,眉頭微蹙道,「殿下乃是南行的破軍之星,十年為質並未讓殿下消沉,反而將殿下鍛造成了一把懂得韜光養晦的利劍,放眼幾國,縱然天之驕子有好幾位,能和殿下比肩之人卻是不多。」
萬俟宸眉頭皺起,「那你覺得柳家小姐可是這世間最為理想的為後之人?」
顧雲曦有幾分詫異,想了想卻是道,「若在盛事,柳家小姐乃是最合適的為後之人,風姿雍容,母儀天下,可是現如今卻是算不得盛世,我想著,柳家小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適合這樣的時代。」
萬俟宸點頭,顧雲曦又道,「可不得不說,在眼下,柳小姐確實是當一不二的人選。」
萬俟宸搖搖頭,「如你所言,北斗七星之中我不過居于破軍之位,我想著這對我來說或許還不夠,我要的位子需得最好,我要的女人,自然也當要最好,世事變遷,再過三年,柳家小姐可還是這時間的當一無二?」
顧雲曦心中一沉,眼底染上一份諷刺,「殿下所言極是。」
萬俟宸瞟她一眼,「你倒學會阿諛奉承了。」
顧雲曦嘴角一抿,警醒自己的表情太過外露了些,卻還是道,「我只是在想,這世間的女子,連柳家小姐這樣的人物都得不來一份真意,大抵也只有抬手侍桑麻的農婦才能得有幾分真心來,我對殿下之言的認同卻也不是假的,帝室皇家,何來真意,就如我現在覺得娶得柳家小姐乃是殿下一大助力,而殿下確認為柳家小姐或許並不是最為合適的人選,我和殿下的權衡都與利益有關,這對于女子來說,豈不是諷刺。」
萬俟宸眸色微變,「你說的大抵只對了一半,自古以來,能有大成就的帝王身邊的皇後抑或是寵妃都絕非是一般的人物,這是為何,皇家本就不是尋常百姓可比,帝王所愛之人,必然也有讓帝王敬服之處,非美色,非家財,期間或有權衡,卻也是天子自傲,你所說的真意,並非是我以利益為唯一的權衡,而是在我心中已經有了更為傾心的人選,這一份傾心當中包含著多少帝王真心,這難道就不是你要的真意了?」
顧雲曦有些微的不明白,只能大概知道萬俟宸的意思,此時搖搖頭,「殿下所言雲曦不懂,若帝王所傾心之人偏偏沒有那為後之才德,不為臣民所敬服,若那帝王為了一己之私與萬民不顧,這樣的帝王可能稱得上賢德?且皇後掌權,乃萬民之母,若真是平庸之輩,卻也是有失國體,更有甚者,江山傾覆又有何不能——」
萬俟宸听得一笑,「若真是這般,便只能說那帝王無能,若一個帝王連讓自己喜愛的女人站在自己身邊的手段都沒有,那他的江山想必也不會長久,他不僅要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無阻的站到自己身邊,還要讓萬民如同敬仰自己一般敬仰與她,能不能做到這一步,且看他對那人的愛重于泰山否——」
顧雲曦听得發怔,萬俟宸卻是兀自一笑,「當然,若是帝王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當也不失為一件美事,世事輪回,家國天下……許多時候到底及不上一場風花雪月讓人們記掛。」
顧雲曦回過神來,「殿下莫不是說帝王要將自己愛的女人教成一國之後?在我想來,教導一個女子成為皇後,或許比一場千軍萬馬的廝殺來的艱難些,再者說,就算這女子有絕世之才,或許她喜歡的也不過是泛舟湖上賞月烹茶,若真真要將她送到那九重鳳闕,反而不美。」
萬俟宸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帝王寵愛便是如此,可若那女子真真想要如此,帝王坐擁江山,那一汪湖,一支舟,一壺茶,都是他能給的,但凡天氣晴好,賞月便是易事了,又有什麼不能的?」
顧雲曦眸光 亮的看著萬俟宸,卻見他斂著眸子身上似乎罩了一絲清愁,顧雲曦嘴角微勾,只覺得眼前此人竟然是這般的通透明澈,真真讓她賞心悅目,「白鳳先生也曾說過與殿下類似的話,他說便是天下之主也需讓自己身邊的女人為自己而活,先生還說,男兒可爭天下,女兒家亦可爭那天下至高之位,可我卻想著,女兒家到底和男兒不同,男子看重的是皇權霸業,女子更多的時候卻只想覓得良人而已。」
萬俟宸不再說話,門外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顧雲曦看過去,卻是慕言回來了,他看一眼顧雲曦才朝著萬俟宸一拜,「主子,柳小姐的丫鬟在外面等著,說是柳小姐請您過去一聚。」
萬俟宸皺眉,「可是梁太子在?」
慕言點點頭,「正是。」
萬俟宸搖頭,「既然正在待客,我這個已經死了的人又怎麼好出現在外人面前,去回了吧,就說我喝藥歇著呢。」
慕言點頭應下,出門去了。
這兩日確實是有楚國三皇子與回國之路上暴斃而亡的傳言在雲宋之地流傳開來,相信不僅是雲宋,只怕其他的諸國包括大楚都收到了消息,萬俟宸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顧雲曦想著萬俟宸身上還有傷便不再催問,心中卻也是有疑惑的。
萬俟宸卻還想著剛才的話題,一嘆,「如你所說,柳小姐並不適合亂世為後,更何況,我也從來沒有屬意與她,莫說只是一個傳言,即便是她真的有半壁江山,我也不會用自己的婚姻來做籌碼,縱然想要成為強者不假,我卻也還不沒有到為了權力犧牲一切的地步,若是這天下連我和我傾心的人都容不下,我還要這天下做什麼。」
萬俟宸看著顧雲曦,顧雲曦忽然心生感慨,「殿下說的是,我從不以為那些犧牲自己完成大業的人才是聖君,但凡是為了權力犧牲了自己的人,接下來便會犧牲其他人,哪怕是父母妻兒,哪怕是兄弟手足,只有對自己保留一份善意的人,才會對旁人善意,這也是天下萬民的福祉不是麼?」
萬俟宸眼底微光一閃,「我曾經以為這樣的想法與帝王策略不符,現在听你一言,倒是豁然開朗了——」
顧雲曦面上的笑意多了幾分真誠,不過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若人有足夠的自信與實力,自不必去倚靠別的助力,萬俟宸,大抵便是那勝券在握才有超然自信的人。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殿下今日之言也讓雲曦眼界大開。」微微一頓,顧雲曦又道,「既然殿下無意于柳家小姐,殿下還是立場分明些的好。」
萬俟宸眉頭一抬,似是不解,顧雲曦輕咳兩聲,看了看窗外的蘭花,「殿下愛蘭,這院子里的蘭花必然都是主人家精心培育了的,這院子的名字,更是清完秀麗,‘醉荷’二字想必不用雲曦說殿下就知道是什麼,女兒家的心思,向來都在細致之處,雖不知殿下與柳家小姐有如何的過往,依柳家小姐的身份,能為殿下做到此處,便是極為用心的了。」
顧雲曦半低著頭,萬俟宸听著听著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逝,他看顧雲曦一眼,眉頭微蹙,似乎是十分為難的樣子,「原來柳小姐……那你說該如何做才好。」
顧雲曦嘴角一抽,「此等事情自然是殿下自己做主才好,雲曦怎敢置喙。」
萬俟宸眸光一斂,「要我立場分明的是你,你既是我的謀士,這件事為何不能置喙,你說,我听听看,你若不說,那就像現在這般也好。」
顧雲曦倒吸一口氣,無奈看萬俟宸一眼,想了想還是道,「既然殿下不願,從別的方面來說,也不可和柳家交惡,听說柳小姐的舅家乃是楚地大族,不如,認了柳家小姐為妹妹?」
萬俟宸嘴角一勾,輕咳兩聲,「不錯,這倒是個好法子。」
顧雲曦不知怎地只覺得臉上微微一熱,她搖搖頭,「殿下乃是皇家之人,若是認了做妹妹想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不如,讓楚皇給柳家小姐另行指婚好了——」
「咳咳——」
萬俟宸咳得更是厲害了,眼底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濃厚,他眸光異樣的看一眼顧雲曦,「嗯,這個法子也好——」
顧雲曦有幾分不自在,恰在此時,慕言返回,看一眼面上帶著笑意的萬俟宸有幾分意外,又想到了顧雲曦在這里便也覺得正常了,他的眼底有幾分異色,此刻走到萬俟宸身邊耳語兩句,顧雲曦不經意的喝茶,眸光掃過去,卻見萬俟宸的眸色微變。
「父皇既然知道我在柳家又何必再遣人過來,只怕是來者不善,你去攔下,讓來人先到我這里來,柳家老爺問起,你就先說是父皇著人來送藥材的——」
慕言應聲出門,顧雲曦起身,「殿下有事在身,雲曦就先告退了。」
萬俟宸看她一眼,點點頭。
顧雲曦出門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下,天空一碧如洗的明澈,一如顧雲曦此刻的心情,靈兒站在廂房門口,此刻看到顧雲曦嘴角勾著從萬俟宸書房走出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卻還是下意識的覺得松了口氣。
顧雲曦正要向廂房走去,醉荷院門口忽然走來一個粉衣紗裙的婢女,婢女容貌清麗,氣度端麗,一看便知不是府里一般的身份,顧雲曦腳步微微一頓,那婢女進了院子竟然徑直朝著她走了過來。
婢女看清顧雲曦的模樣眼底有一閃而過的亮彩,她斂著眸子對著顧雲曦微微一福,「給姑娘請安,我們小姐請姑娘去往菡萏館小坐,還請姑娘賞臉。」
顧雲曦多少有幾分意外之色,婢女的話音剛落,書房門口便走出來一人,萬俟宸的眸光淡淡的落在婢女的身上,那婢女似是有幾分懼怕,當下便轉過身對著萬俟宸行的一禮,聲音珠玉一般的道,「綠翹給殿下請安。」
萬俟宸看都不看那綠翹一眼,只看著顧雲曦道,「待在院子里也是無聊,去坐坐也無妨。」
顧雲曦心中月復誹,面上卻是不顯分毫,她看一眼那綠翹,嘴角一勾,「早就听說柳小姐才名,既然如此,還請帶路吧——」
綠翹引路在前,顧雲曦帶著靈兒跟在綠翹身後,早上進來的時候走的並非眼前這條路,顧雲曦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的亭台樓閣,心中贊嘆,走過一汪碧湖便到了一座極為精巧的院落之前,顧雲曦抬頭,便看到那「菡萏館」三字。
綠翹回身,面上的笑意恰到好處,「姑娘請進,小姐在院子里等您呢。」
顧雲曦朝著綠翹點點頭,從開著的院門走了進去。
怪道這院子名叫菡萏館,精致的院落竟和那院子外的一汪綠湖連在一起的,木質的小橋之下是流水潺潺,成叢的紅蓮在小橋之下燦爛生輝,映的院落里佇立的小紅樓也染上了幾層荷香,顧雲曦眸光微眯,順著紅木九曲橋向著那小紅樓之下的身影走了過去。
柳如是眸光清絕,姿容精致,此時此刻看到朝自己走過來的人兒嘴角微微一勾,她向前迎了幾步,「適才未曾見到姑娘真容,此時一見,真是讓如是自慚形穢。」
但看顧雲曦的一身普通白衫,與衣飾華麗的柳如是站在一處實在是沒有可比性,可若是縱觀兩人通身,卻是絲毫分不出上下來,顧雲曦對于柳如是的自謙只是笑笑,還是有禮的微微一俯身,「小女子顧雲曦,見過柳小姐。」
「顧雲曦,雲曦——」
柳如是嘴里喃喃的念著,抬手將她拉進了屋子里,「我雖然是今日里與你第一次見面,卻覺得你十分的面善,我在這府里終日沒有什麼玩伴,好不容易來了個女孩子,又是殿邊的人,我自然要請了你過來與我說說話才好,帶來的東西可安置好了?因為殿下沒有交代,我倒不好替他安排了。」
顧雲曦眉眼一動,面上的笑意更深,「讓小姐費心了,雲曦倒是未曾帶許多東西,現如今安置在醉荷院東廂,小姐放心吧。」
柳如是嘴角笑意不變,拉了顧雲曦落座,又招手讓人上茶,看著顧雲曦接過才輕聲道,「現如今看到你這般我真是放心了不少,殿下自小身邊就沒個女兒家在身邊伺候,他身邊的人固然好,可是男子哪里比得上女子細致的,殿下這一次來我本想著挑幾個人放到殿邊去的,現在看到顧姑娘倒是不必了。」
顧雲曦心中一動,抬眉不解的看向柳如是,柳如是面頰之上飛過一絲緋紅,「想必這件事殿下是不會給姑娘說的,如是的舅家乃是楚地洛陽的威武侯,小時候如是去楚地住過幾年,那時候與三殿下有過幾面之緣,舅舅的族妹便是故去的聖文皇後,當時皇後待如是甚為愛憐,便和家中長輩訂下了——」
柳如是到底不好意思說出訂下了親盟的話,顧雲曦卻是瞬間明白了,她面上表情分毫不變,我這茶盞的手卻是一緊,嘴角一勾道,「原來是這般,柳小姐不說雲曦還真是不知道,不過雲曦只是殿下的謀士,殿下也沒必要將此事告知雲曦,今日里听柳小姐一說,雲曦真是大感欣慰,以柳小姐的人品家世,與三殿下真乃天作之合,據雲曦所知,殿邊並未有其他女子照顧,若是柳小姐不放心,大可問過殿下的意思挑選幾個人送去也無妨。」
柳如是眸光之中閃過一絲詫異,見顧雲曦面上的笑意真摯,忽然便覺得自己此舉似乎有些不妥了,她斂下眸中情緒,「原來他沒跟你說過,我本想著顧姑娘這般才貌,無論如何也會——哎,倒是如是唐突了。」
顧雲曦倒是未曾想到過柳如是會這樣坦白,便兀自一笑,「雲曦不才,蒙殿下賞識,卻並非柳小姐想的那般,還望小姐不要誤會了才好。」
柳如是淡笑搖頭,「姑娘說的哪里話,姑娘不要怪我才好。」她的眸光從顧雲曦面上掃過,忽然一笑,「姑娘這般心性品貌,殿下竟然也分毫不動心,真是……」
顧雲曦嘆然一笑結果此話不提,眸光一轉問道,「既然柳小姐與三殿下訂有親盟,如何梁國太子殿下還來求親呢?」
柳如是一笑,「這個你不必擔心,楚皇今日已經派了人來,想來今日父親會和來人有所議定,當年的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章程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顧雲曦斂下眸子,柳如面上的笑意自在了許多,她嘴角一勾,笑著問顧雲曦,「說起來小時候玩的再好,卻也是十年不見了,殿下在大燕十年,期間事情想必顧姑娘都是知道的,可否與我講講看?」
顧雲曦一怔,眼底閃過一抹幽光,正要開口之時門口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屋內二人同時循聲望去,卻見綠翹的身影疾步閃進門來,她面色有幾分為難,看一眼柳如是卻轉向了顧雲曦說話,「姑娘,殿下院子里的人來請您回去,說是,說是殿下舊傷復發了,現在要喚您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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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號有考試,這幾天要好好備考,所以更新不會很多,請大家擔待~
另外大家不要擔心,說書人是親媽~我覺得即便是權謀文,也不是人人都壞人人都狠毒的,特別是我寫的楚地,兄友弟恭十分有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