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軍規,自相竊盜,不計多少,斬!」
「侵擾百姓,奸人子女,帶婦人入營,斬!」
「妄說陰陽巫蠱,鬼神災祥,斬!」
「無故驚軍,呼叫奔走,斬!」
「更鋪失候,反夜失號,擅宿他火,斬……」
耳邊擲地有聲的兵營軍規顧雲曦已經听不見了,她滿眼都是那個一身黑金鎧甲朝著他走來的男人,萬俟宸一身甲冑,每走一步身上的甲冑便要發出沉重的摩擦之聲,顧雲曦的眸光釘在他身上,呼吸在這一刻變得低不可聞。浪客中文網
「主子。」
輕輕的一聲提醒讓顧雲曦回神,顧雲曦朝著萬俟宸看過去,他身後的眾位將領此刻都將略帶異樣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顧雲曦低頭輕咳一聲,再抬起頭之時眸子已經是一片沉色,她對著走過來的萬俟宸低頭,「殿下。」
萬俟宸眼底含著一絲興味,她剛才的失神任誰都看的出來,這樣的表情在她的臉上真是太過少見,萬俟宸眸光一動,本想說些什麼,在瞟到旁里將士看著顧雲曦的眼神之時眸光瞬間一沉,他並沒有停下腳步,擦肩而過的一瞬,只冷冷的道,「跟上。」
顧雲曦應聲便跟在了他身後,軍中將士看到顧雲曦跟著萬俟宸一起走開,心中都知道這位面相看起來十分俊秀可人的少年乃是他們主帥身邊之人,由此看著顧雲曦的眸光愈發的不同了,萬俟殊站在遠處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閃過一絲微光。
萬俟宸只向著中軍大帳而去,中軍大帳乃是軍中面積最大的軍帳,此時此刻已經被分做了兩部分,前面的廳堂乃是尋常議事會客所用,擺著幾件簡單的家具,一個沙盤,一張大桌案,在那一道如牆一般的八開雞翅木大屏風之後便是萬俟宸的宿寢之地,慕言早就將此地收拾妥當,顧雲曦跟著萬俟宸走進去的時候竟然聞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蘭香。
萬俟宸直直走到後堂,顧雲曦不知他要干什麼便也跟著走了進去,打眼一看,一張尋常的軍床,書案,衣架,洗漱之物,然後又是一張四開小屏風,萬俟宸看到顧雲曦的眸光看了過去,便示意那小屏風之後,「去看看。」
顧雲曦不知所以,卻是走到屏風之後看了看,萬俟宸一身戎裝靜靜的等著,待顧雲曦出來的時候,她的面色有幾分詭異。
萬俟中嘴角一勾看著她不說話,顧雲曦不情不願的抬起頭來,「那床,不會是——」
此時在那四開的小屏風之後正擺著一張軍床,只是和別的軍床床板加棉被不同,那床之上鋪著松軟被褥,燻著淡淡草香,根本根本就是給女子準備的。
「你想的不錯。」
萬俟宸很快的肯定了顧雲曦的想法,顧雲曦抬起頭來,眉頭幾皺,「殿下,這于禮不合,我怎麼可以住在這里——」
萬俟宸眸光一凝,「這軍營之中只有你一個女子,普通的軍士五十人一個大帳,高級的將軍也是四人一帳,連慕言都要和大哥的侍衛們一起住大帳,你預備怎麼樣?一直不睡覺了還是你打算去和慕言他們一起住?」
顧雲曦嘴角一抽,「靈兒也是女子,我可以和她——」
「靈兒是小孩子,且武功高強,便是三五日不睡也是好的,你白日里不睡的時候讓她歇著便好,總之,你只能住在這里。」
靈兒是小孩子?!
顧雲曦撇撇嘴,她難道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看著顧雲曦妥協的樣子萬俟宸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將雙手平舉了起來,顧雲曦抬頭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
萬俟宸眉頭一簇,「只有我的近身侍衛才能住在我的帳里,你既然是我的近身侍衛,難道不應該做點近身侍衛要做的事?將軍們還在外面等我,難道要我穿著鎧甲去和他們議事?」
顧雲曦嘴角又是一抽,只得上前來為他月兌下鎧甲。
她的手指縴長卻有力,即便是要卸下厚重的鎧甲也十分的干淨利落,萬俟宸靜靜的看著她在他周身忙活,忽然道,「你上次涂在臉上的東西還在嗎?」
顧雲曦一滯,忽然想起了那個混亂又潮濕的夜晚,她愣了一愣,這才緩緩地道,「那東西沒了,不過要做的還是簡單的。」
萬俟宸听著這話點點頭,似乎是想了想才道,「那你可以涂一點。」
顧雲曦只覺得臉上有點疼,想當初是誰那樣對她不讓她涂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現在又是怎麼了——
「好。」
此刻的顧雲曦也沒有那麼多的心情去想這些有的沒得東西,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別處,她是在軍中,是在戰場,這樣的地方,決不允許那許多的小心思。
「這塊牌子你帶著,在軍中不會受人管制。」微微一頓,萬俟宸似乎想起了什麼,「卻也不能亂跑。」
顧雲曦接過那墨色玄鐵的牌子點頭,抬手將他身上厚重的盔甲卸下來,再為他穿上尋常的便服,幾乎沒有停留的萬俟宸就走出了內室,在中軍大帳之外,數十位軍中將領正等著,顧雲曦左右看不見慕言,還是乖乖地跟了出去站在了萬俟宸的身側。
萬俟宸從那主位桌案上取出一道折子,隨手扔給顧雲曦,「去叫這幾人進來。」
顧雲曦一怔,打眼看了看手中的折子,走到門口高聲宣人。
「請陳訴,魏平,金志武,楊向雲四位將軍入帳!」
話音落下,四位將軍腳步沉穩的進了帳門,先是一個極為鄭重的大禮,萬俟宸抬手請幾位將軍起身,嘴角一動道,「四位將軍乃是本殿在溪州大營之中的主將,此前的部署幾位可清楚?」
幾位將軍相視一眼,最左的陳訴上前一步道,「回稟三殿下,殿下早前對溪州的兵力部署我等已經清楚,隨州已經被圍了八天,我等心焦至極,只等殿下來溪州,好帶著我們殺大宛。」
其他幾人紛紛應和,萬俟宸嘴角一抿,沉聲道,「幾位將軍都是身經百戰且在南境駐防多年的老將了,本殿十年未歸,卻對幾位將軍的功績了如指掌,如今不妨告訴幾位將軍,在帕密河以北,本殿不會出戰,所有的失地,都要以四位為先去收回來,你們可做的?」
幾位將軍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精神矍鑠身形挺直,眉間帶著軍人征戰沙場才有的凌厲煞氣,一看就是久在沙場的老將,此刻听到萬俟宸一言俱是眸光一亮,他們是聲名顯赫手握重兵的軍馬大吏,自然早就知道這位三殿下要回國,並且也知道這幾年來的軍事部署都是為他所設。
作為一個軍人,臣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對于這位年紀輕輕十年為質的三殿下,他們心中早就對其兵法謀略十分肯定,唯一有疑問的便是他這個人了,十年之前,他們都還是小角色,並未見過這位三殿下真容,即便軍中將他的事跡傳的神乎其神,他們對這位三殿下還是有所疑慮,特別是他重新歸來之後,他們並非凌南軍中人,對于他們這些手握兵權的陌生老人可還會重用,這是盤桓在他們心頭久久不去的陰霾。
可是現如今,盤桓在他們心頭的疑雲盡數散盡,白日天光讓他們豁然開朗,最右的魏平眸光一亮跪倒在地,「殿下看重,臣等萬死不辭!」
其他三人也砰的一聲跪倒在地,齊齊做聲,「臣等萬死不辭!」
萬俟宸眼底幽光閃動,十分滿意的抬手虛扶他們起身,而後他輕聲一喝,「進來!」
顧雲曦聞言正待一愣,卻見帳門之外走進來一個人,顧雲曦看過去,只見竟是一身戎裝的秦允,少年風華茂然的模樣讓四位老將眸光一頓,秦允走到萬俟宸身前拜倒,萬俟宸也不讓他起身,轉頭看向四位將軍,「幾位都是我楚國南境的功臣,且在兵伐一道建樹頗大,秦允是我從大燕帶回來的人,曾在大燕川西軍之中模爬滾打十年,頗有幾分能耐,不過年輕人始終年輕氣盛,這一次讓秦允做幾位將軍的副將,還望幾位好生教教他。」
秦允低著頭跪在地上,模樣十分謙恭,幾位老將對視一眼,左二的金志武眸光一動,朗聲笑道,「早就听聞秦川候家的小世子跟著三殿下去了大燕歷練,今次一見果然是後生可畏,大燕川西軍最重陣法,想必秦世子定然善于此道,既然三殿下開口,老夫幾人就托大且先讓秦世子為我等副將,待熟悉了南境兵情,再請三殿下重新調配。」
站在萬俟宸身後的顧雲曦驚呆了,她曾經還以為秦允只是一個死士,卻如何想得到他竟然楚國王侯世子,顧雲曦眼眸一動看向萬俟宸的側臉,她終于窺見了秦允所言「一半國力」的一角。
顧雲曦忽然有些了悟,或許在十年之前,萬俟宸就被當做未來楚地的王來看待,秦允定然不會是唯一跟著去大燕的王侯子弟,王侯貴冑世襲,他們的擁戴和效忠是一個帝王不可或缺的力量,楚皇能讓秦世子跟著萬俟宸去往大燕,便是從那可時候就在為他培養追隨他的力量,可見他對萬俟宸的用心之深遠,而萬俟宸必然沒有讓他失望!
萬俟宸十年未歸,他需要這些老臣的效忠,可他更需要如秦允這樣的,跟著他九死一生年輕一輩的崛起,這樣他才能全無隱患的走上那一條康莊大道,而這位金志武,顯然是猜對了萬俟宸的用心,並且他十分識趣的選擇站在萬俟宸的身後,顧雲曦將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此人心思不一般,若用的對便是利,若用的錯便是極大的威脅,她又看向萬俟宸,他到底會怎麼用金志武?
萬俟宸的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幽光幾番明滅,他嘴角一勾,問道,「金將軍去年平亂之時受的箭傷可大好了?不知道本殿送來的‘無極膏’可管用?」
金志武一愣,看著萬俟宸的眸光光芒幾動,他不曾想到萬俟宸還記得他在那場亂戰之中因為一支流矢而受的箭傷,更不曾想到,那在戰場之中難得的‘無極膏’竟然是出自他之手,金志武眼角忽然泛起一點星芒,他長長一嘆,深深的朝著萬俟宸一拜,「多謝殿下記掛,微臣身上的傷已經大好,微臣未曾想到那無極膏乃是殿下所賜,微臣,微臣不敢說謝,只請殿下看著,微臣定然不負殿下!」
好一個不負!
顧雲曦眸光一頓,這個心思頗深的將軍,自此便是他的忠心之臣了!
萬俟宸嘴角一勾,掩下眸間鋒芒溫潤道,「本殿自然信金將軍。」
話畢他又看向其他幾人,眸光漸漸冷冽,「今日是隨州之圍的最後一日,今天晚上隨州便會破城,本殿要你們五人同心協力,將十萬大宛軍吃在凌陽谷,剩下的十萬,不準讓他們一人逃過帕密河,溪州大營距離隨州只有半日不到,本殿就等在此處,若是讓本殿看見大宛軍旗哪怕一角,你們五人,都再也不要出現在本殿眼前了。」
五人跪地一拜,起身之時眸光堅定似鐵,帶著不畏生死的決然。
待五人離去,顧雲曦端過一杯茶放在萬俟宸手邊,萬俟宸抬頭看她一眼,「他們四個都是南境兵馬將軍,並非一般的城池守將可比,秦允剛回來,要一步步來。」
顧雲曦想了想,點點頭卻是未曾接話,這邊廂卻是慕言送早飯來了,他們的起的及早,這個時辰了卻還是空著肚子的,顧雲曦看著那食盒之中取出的白粥饅頭,眸光有幾分詫異的看了一眼萬俟宸。
萬俟宸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以為主帥吃的是什麼?」
顧雲曦不說話,只陪著萬俟宸一起用飯,顧雲曦剛放下碗筷,一身白衣的萬俟殊便進了大帳,看到顧雲曦一身男兒裝站在萬俟宸背後,他的眸光有幾分意外,卻是兀自一笑並不說話,萬俟宸還未吃完,卻站起身來迎他,萬俟殊擺手搖頭,「嘖嘖,顧姑娘在這里你倒是會裝出做弟弟的禮數。」
萬俟宸似有幾分無奈的看一眼顧雲曦,轉而道,「大哥,這里哪有什麼姑娘。」
萬俟殊嘴角一勾,「罷了,我來跟你說一聲,將士們要出發了。」
萬俟宸聞言「 」的一聲放下碗,「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去看看,這一仗並不好打。」
顧雲曦聞言趕忙要跟上,萬俟殊卻是忽然轉過頭來一笑,「你就別去了吧,你這樣的模樣若是被全軍將士看了去,只怕沒心思打仗了。」
顧雲曦一怔,萬俟宸眸光一暗看著她,「整理好折子,我回來就看」
顧雲曦聞言只得留下,看著兄弟二人衣袂飄飛的走了出去,回身是萬俟宸還未吃飯的早飯,想了想,顧雲曦並未叫人來收拾,大帳之中堆著許多折子,顧雲曦走過去將它們分門歸類的擺好,正待起身走出去便听到了震天裂地的吼聲。
顧雲曦靜坐一會兒,待那吼聲落定她起身往外走,軍營之中並沒有銅鏡,她也看不到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只不過易容總歸是好的,靈兒站在帳外守著,見顧雲曦出來了趕忙迎上來。
「主子?」
顧雲曦看了看四周,侍衛們冷著臉站著,她便有些愁了,「靈兒,咱們這里可有熟悉的軍營中人可以使喚的?」
靈兒想了想,向顧雲曦指了個小童,「那是忍冬,慕言看他年紀小干不動馬場的活兒便將他調了過來,說姑娘有什麼需要的找忍冬就是,忍冬再去找慕言來。」
顧雲曦想了想,朝著面上帶著幾分畏懼的小童走過去,小童听著腳步聲便低下了頭,本以為來人定然是路過的,誰知到那人竟然停在了他的面前,小童抬起頭,眸光有一瞬間的恍惚。
顧雲曦看著眼前不過七八歲的小童嘴角一抿,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在軍中,她看出他的害怕,便努力的笑了笑,還模了模他的頭,「你今年多大了?」
忍冬嘴角一抿,悶悶的低頭道,「七歲。」
顧雲曦面上笑意不減,即便知道他的名字還是又問了一句,「叫什麼?」
忍冬抬起頭仔細的看了顧雲曦幾眼,面上的畏色少了幾分,卻還是低著頭聲音極小的道,「忍冬。」
顧雲曦眉頭一揚,「你長得可愛,這名字也好听!」
忍冬再抬起頭看了顧雲曦一眼,忽然伸出手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瑟縮的伸手到她的面前,「你要吃嗎?」
顧雲曦一看,竟然是半塊黃褐色的姜糖,是尋常百姓人家自己做的那種,這樣的東西對小孩子來說都是寶貝,對于在軍中的小孩子來說尤甚,顧雲曦忽然鼻子一酸,將他的手推回去,「我不吃,你留著吧,對了,你知道軍中哪里有草藥嗎?」
忍冬皺眉想了想,「我知道,藥材都在軍器庫那里,可是尋常人是進不去的。」
顧雲曦眉頭一皺,對了,戰場上藥材和兵器一樣寶貴,她不能用中藥做自己想要的東西,想了想,「你知道哪里有芨芨草嗎?」想了想,顧雲曦又道,「你帶我去你們存放馬料的地方去就好了,你之前不是在馬場干活嗎?」
芨芨草是十分普通的馬料的一種,她去拿上一把也不為過。
忍冬自然知道,「我知道,我帶你去。」
一路上都能見到巡邏的衛軍,軍營之中並不許人來回亂走,可顧雲曦身上帶著的牌子給了她這樣的權力,所以從中軍大帳到那操練場邊上的馬場,並沒有人攔著她,忍冬默默的帶著路,直到將她帶到了馬廄之處。
成堆的牧草被捆起來扔在地上,顧雲曦選了一處干淨些的走過去,蹲下來細細的尋找芨芨草,忍冬蹲在她身邊,靜默無聲的幫她挑選芨芨草,顧雲曦看著小孩童稚女敕的眸子有幾分動容,「你小小年紀怎麼會來軍中?」
忍冬低著頭沉默,顧雲曦本以為他不會回答,可是過了好久他才低聲道,「我本來是建州人,前年冬天我的家人被大宛人殺了,我無家可歸,被一個哥哥帶到了這里。」
顧雲曦明白這個孩子的眸子為何如此畏懼,軍營雖然給了他生存的地方,卻沒有人有那麼多的時間來關注一個小孩子,眼看著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種經歷她太過明白,顧雲曦嘴角輕輕一抿,「哥哥和忍冬一樣,都是沒有家人的孩子,哥哥的家人也被戰爭奪去了性命,可是哥哥一點都不害怕,哥哥覺得只有自己強大了,才會保護周圍的人不受欺負,所以忍冬也要和哥哥一樣,學著變得強大,忍冬還小,哥哥覺得忍冬將來一定能做大將軍。」
顧雲曦轉頭看著忍冬,忍冬低著的頭慢慢的抬了起來,他眼底似乎含著點點水光,看了顧雲曦一眼又低下頭去,悶悶的道,「娘說忍冬的名字是一種花,能忍受寒冷的冬天,不會凋零,忍冬不會讓娘親失望的。」
顧雲曦心中一動,愛憐的模了模忍冬的頭,忽然,忍冬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的看著顧雲曦,「哥哥叫什麼?」
顧雲曦一怔,她的眸光悠遠的看了看遠處蒼茫的沂蒙山,低低的道,「哥哥叫珈藍。」
忍冬眸中閃過一絲疑惑,「珈藍是什麼?」
顧雲曦一笑,「可不是每個人的名字都是一樣東西。」
忍冬眸光一暗,似乎有幾分失望,顧雲曦的墨瞳卻狡黠的一轉,「不過,哥哥的名字也是一種花,可惜的是哥哥的這種花沒有忍冬厲害,不能開在冬天,但是呢哥哥的這種花能開在漫山遍野,只要有泥土,這花就能開,哥哥的娘親希望哥哥能像珈藍花一樣有吃有喝就能活,你看現在哥哥長得比你高這樣多,可不是也沒有讓哥哥的娘親失望?」
忍冬听懂了,眸光 亮的點頭,「忍冬要像哥哥一樣!」
顧雲曦听得眼中盛滿了笑意,轉頭和忍冬一起挑選芨芨草來,兩人正在小心翼翼的找芨芨草,身後卻傳來一聲驚呼。
「三殿下!」
顧雲曦一愣,轉頭便見萬俟宸一身黑袍站在馬廄檐下,看那樣子倒是來了一會兒了,司馬的小兵緊張的行禮退了下去,顧雲曦不知道他為何過來,看了看自己手中和忍冬手中的芨芨草已經夠多,便彈了彈衣服上的草屑走了過去。
萬俟宸眸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忍冬,忍冬當即被嚇得一顫,顧雲曦擋在忍冬之前,轉身將手中的芨芨草交給忍冬,交代道,「拿回去交給靈兒,不能出差錯哦。」
忍冬點點頭,朝著萬俟宸行了一禮便跑走了,顧雲曦轉過頭問萬俟宸,「可吃完了早飯?怎麼過來了?」
萬俟宸轉身向著馬廄而去,眸光一掃,牽出一匹通體黝黑的高頭大馬來,往前走了幾步翻身上馬,轉身過來向顧雲曦伸出手來,「來。」
顧雲曦不知萬俟宸何意,卻見周圍小兵听說萬俟宸過來了都齊齊的圍了過來,萬俟宸眸光幽深,帶著固執,顧雲曦硬著頭皮走過去將手遞給萬俟宸,被他一帶便落在了他身前,萬俟宸道一聲「坐穩了」,揚鞭御馬從營中直奔而出。
天色陰沉,帶著幾分風雨欲來之勢,一股子燥熱被壓制下去,讓夏日的士兵們不那麼難熬,眼見得萬俟宸御馬而出帶著她從大營一路向外而去,顧雲曦眉頭微蹙,「要做什麼?殿下現在是主帥,如此縱馬出營只怕不妥。」
萬俟宸不答話,卻是直直的到了大營門口,守營的兵士們看到萬俟宸來了趕忙拉開柵欄,士兵們有幾分不解和驚慌,相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跟出去,便是這個當兒萬俟宸的馬已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溪州大營乃是在溪州城的北邊,靠在沂蒙山腳下,從大營正門出來便是溪州城,或許是因為戰火將起,這座邊陲小城並不是那麼繁華,偶爾會有幾家門戶是開著的,可是听到街上的馬蹄聲便速速的關了上,顧雲曦幾乎可以想見這些人的擔驚受怕。
街市並不長,所有的店鋪酒樓都少有人在,顧雲曦可以理解,哪個城池屯著十萬兵馬還像平日一樣繁華似錦的,從長街穿行而過,沿著一處人煙漸漸稀少的小道而上,顧雲曦看到了一座聳立在眼前的小山邱,萬俟宸馬速不減,揮鞭落下,小半個時辰邊上了山頂。
凌烈的風聲漸大,顧雲曦眯著眼楮靠在萬俟宸懷里,萬俟宸駐馬在山頂,握著馬鞭的手抬起來往西南方一指,顧雲曦順著他的手臂看過去,群山環抱,翠意盎然。
「在那幾座山之間,有一個地方叫凌陽谷,今夜的大戰便是在那里。」
顧雲曦眸光微眯,「十萬大軍屯在溪州,大宛人並不一定會上當。」
萬俟宸低頭看顧雲曦一眼,嘴角一勾,「扎圖身邊有兩員忠心耿耿的大將,除了摩之之外還有一個叫至都的,這一次扎圖將立首功的機會給了摩之,摩之自然高興,卻也急于求成,說起來摩之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將才,只可惜此人如同他的主子一樣有些剛愎自用,現如今隨州已經被他圍了八日卻未破,大宛軍中流言四起,至都的人馬蠢蠢欲動,這個時候摩之更為心切,今夜一旦林德做出守城不住的樣子逃向溪州,摩之必然要追出來。」
微微一頓,萬俟宸又道,「這幾日里林德一邊死守隨州城,一邊宣揚隨州城之中有強兵屯著,所謂兵不厭詐,一旦確定隨州城是空城,摩之即便收到消息說溪州有強軍在,只怕他求勝心切也不會相信,所以,今夜之戰必然在凌陽谷。」
顧雲曦听得心頭大動,忍不住贊道,「殿下運籌帷幄,千里決勝,不愧為破軍星。」
萬俟宸嘴角一揚,從來不喜形于色的他對于顧雲曦的贊賞顯得十分受用,想了想,萬俟宸卻是道,「破軍星主殺,大宛人騎兵彪悍,這一仗,只怕要死很多人了。」
顧雲曦腦海之中忽然響起那白塔寺老和尚之言,轉過頭看一眼萬俟宸,有幾分憂心的道,「戰時異數太多,死人也是無可避免,殿下已經做到最好,只是切忌時刻顧慮自己的安危。」
萬俟宸眉心一擰,「這樣的話,你已經說了超過五遍。」
顧雲曦一滯,她從來不知道她說了這麼多次,顧雲曦嘴角一抿低低道,「為君者,保全自己才是保全國家,為帥者也是一樣。」
萬俟宸聞言點點頭,眸光看向那凌陽谷的方向,「只可惜那谷地太小,只能裝得下大宛十萬兵馬,否則,楚軍會輕松許多。」
顧雲曦一笑,「殿下既然定下了計策,大宛二十萬軍必然是殿下囊中之物,此一時彼一時又有什麼要緊。」
天邊有黑雲壓境,顧雲曦看在眼里心中一緊,若是遇到雨夜,摩之很可能不會猛追,而來山谷之上雨夜會發生許多狀況,對于楚軍並無好處,「殿下,今夜似乎有雨,若是準備火攻,只怕不會奏效,且我軍伏與半山,下雨之時山地濕滑,並不利于我軍。」
萬俟宸眸光一亮,抬手落在她腰間,「你放心,四位將軍都是老將,今夜不會用火攻,相反,今夜乃是雨夜,我們正用的是水攻,南境山地多,將士們都有作戰經驗,自有辦法對付雨天路滑。」
顧雲曦听著萬俟宸的話一顆心落地,感受到腰間的大手身子猛地緊繃了起來,萬俟宸身子前傾,灼熱的呼吸便撒在了她的頸邊,顧雲曦一顫,「殿下——」
萬俟宸眸光幾動,不再有所動作,顧雲曦加速的心跳緩緩放松下來,身子也不在緊繃,兩人再無話,顧雲曦便看著那山巒青鋒出神,良久,萬俟宸的聲音忽然極近極近的落在了她的耳邊。
「珈藍?」
顧雲曦神思不屬,下意識的櫻唇一張。
「嗯?」
天空之中有風雲怒卷,萬俟宸卻還是清晰的听到了她那一聲處于本能的回應,他的嘴角瞬間抿緊,眼底幽光浮現,顧雲曦募得回神,松軟下來的身子猛然一僵,面色頃刻間變得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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