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馳電掣般的快!
散發著寒光的刀刃就直直的戳在她的前方,顧雲曦卻仿佛沒看到,她的周身世界變得安靜,她什麼都听不到,只是眯著眸子,在心中默數——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萬俟宸騎著馬從人頭攢動的街市之上飛奔而來,那一刻,建州城街頭的十萬士兵看到他們泰山崩于前都不變色的主帥面色大變,他的眉頭皺的緊緊的,燃著熊熊火焰的眸光之中甚至有一閃而逝的恐懼,他看著她縴細的身影落在馬背上,不顧一切的朝著那白刃森森的牆上撞了過去,內力如山洪海浪一般的涌上全身的每一處,萬俟宸忽然踏馬而起,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向著馬背上的人影急掠而去!
顧雲曦的世界里早就卻只剩下了那一道刀牆。浪客中文網
七丈!
五丈!
三丈!
電光火石之間,顧雲曦兩手攥著馬韁整個身子猛地向右後方一傾,幾乎是使出了渾身上下每一處的力道,直直的將馬頭高高的向著右後方拉了起來。
一聲慘烈的嘶鳴,顧雲曦幾乎听到了馬兒骨骼咯吱作響的聲音,她眯著眸子,兩只手因為使足了勁道而變得青白無血色,馬頭被她強制性的向右後方拉了過去,馬兒前蹄高高揚起,幾乎直立!與此同時,馬兒兩只落在地上的後蹄還因為速度太快向前滑動著,顧雲曦繃緊了身子,雙腿夾緊了馬月復,如同附著在馬背上一般,在馬兒的身軀凌空直立的那一刻,就在眾人以為她會和馬兒一起朝後仰倒在地之時,她的腰身一扭,竟然奇跡般的控制住了馬兒身子的平衡。
時間似有一瞬的靜止,顧雲曦卻覺得還不夠,她的眸光陡然一寒,抬手重重的拍在了馬兒高昂著的馬頭之上,馬蹄還在向前滑動,可是馬兒直立起來的身子卻詭異的向後轉了過來,便是這一前一後的勁力錯差,讓馬兒向前滑動的趨勢猛然一滯!
顧雲曦要的便是此一滯,她拉著馬韁的手猛然下墜,力道並不大,可是對此刻凌空瞪著前蹄的馬兒來說卻是一道詭譎的怪力,只听得「 嚓」一聲怪響,馬兒幾乎靜止在空中且向後轉動著的身子轟然下墜,本來就減緩下來的馬速因為這般的下墜終于極速一頓!
所有的人瞬間眸光大盛,就在馬蹄即將落地的一剎,一道黑影如一只飛掠而過的獵鷹一般直掠向馬背上的縴細少年,那道黑影一閃,眾人只听到一聲悶響,棗紅色的高頭大馬轟然傾倒在地!
眾人看過去,地上只有兩只馬兒的後蹄劃出來的一道帶著弧度的痕跡,而馬尾,此刻距離那白森森的刀刃幾乎只有兩指寬,烏拉的馬兒此刻緩緩地停在癱倒在地上的棗紅馬身邊,她的眸光之中帶著巨大的驚詫,直直的看著地上劃出來的痕跡覺得不可思議,這馬重有千金,再加上那足以撞破石牆的速度,她是怎麼將馬兒生生扭轉的?
馬兒癱倒在地上力竭的喘著粗氣,幾乎所有人都在驚嘆剛才在那距離刀牆只有方寸的一塊地方所發生的奇跡,緩緩地,眾人將眸光落在了那一襲黑袍所在之處。
萬俟宸雙眸泛著紅,徑直的看著懷中因為用力過度微微顫抖的人,顧雲曦手腳酸軟幾乎站立不住,若他不將她攬過來,她勢必要和馬兒一起摔在地上,萬俟宸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拂過她面頰之上被粗糙的馬鬃擦出來的紅痕。
顧雲曦眸光之內帶著幾分即將暈闕的迷蒙,她定定的看了看眼前那雙漆黑的眸子,終于反應過來,「你……你來了。」
萬俟宸說不出話來,他只是將她的腰框的極緊,顧雲曦緩緩地卻極其用力的不停地做著深呼吸來抹去自己眼前的黑色光影,萬俟宸再不敢抱緊了她,所幸將她打橫抱起來,他心中有一團怒火無處發泄,忽然,他猛的轉向了一旁還騎在馬上的烏拉!
烏拉還在研究顧雲曦剛才駐馬的手法,此刻只覺得一道凌厲至極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得一顫,看過去的時候便對上了萬俟宸帶著風霜刀劍的眸子,她忽然想起適才萬俟宸踏馬而來的樣子,一道靈光閃過,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萬俟宸懷里身材縴細的人,她仔細的打量著顧雲曦,一道明亮的天光破空而出,所有的疑問似乎在此刻豁然開朗,她要找的人,原來在這里!
烏拉跳下馬來,有幾分不敢看萬俟宸的目光,又掃了一眼顧雲曦慘白的面色,輕咳一聲低低的道,「是她,是她說的要賽馬,也是她自己如此拼命,三殿下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又沒逼她——」
烏拉的氣焰何曾這樣低迷過?
顧雲曦緩緩地睜開眸子,嘴角卻是噙著一絲笑意,她輕輕地拉了拉萬俟宸的手臂,用力的轉頭看向烏拉,「公主可會守信?」
萬俟宸早就在靈兒那里知道了這一場賭注的彩頭,此刻卻只看著顧雲曦青紫的嘴唇,似乎烏拉口中即將說出來的話與他半分關連都沒有,烏拉嘴角一抿,冷哼一聲,「本公主說道做到,你且看著,十日之後本公主親自去西南為你坐陣。」
顧雲曦又是一笑,似乎連睜眼都費力,便只是點了點頭道,「多謝公主。」
烏拉冷哼一聲不再說話,正在此時,左側的甬道之處忽然竄出了兩道人影,為首一人的眸子燦如朝陽,可是此刻,看到少年孤弱慘白的臉,他的聲音開口卻有幾分發顫,「三哥,雲曦!」
萬俟玉絕不曾想到自己到建州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到了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他滿是風塵的面容之上是不加掩飾的擔憂,幾乎就要湊到萬俟宸身邊,萬俟宸他早就知道今日里萬俟玉會到,此刻也並不十分意外,只對著他點點頭,這邊廂顧雲曦听到萬俟玉的聲音使力的睜開了眼,待看清了來人的樣子,她嘴角一勾,「阿玉——」
听到顧雲曦還叫他阿玉,萬俟玉當即高興的要跳了起來,可是顧雲曦掃了一眼萬俟宸緊繃著的下巴,在下一瞬改了口,「咳,四殿下。」
萬俟玉眼底的光芒一暗,顧雲曦卻又看到了站在萬俟玉身後的一個人,她眸光一動,話音里帶著幾分驚喜,「肖揚!」
肖揚雙拳攥的緊緊的,幽黑的面龐此刻更深沉了幾分,眼里卻滿是擔心的看著她的臉色,嘴角一抿甚至無懼于萬俟宸身上的冰冷氣場上前一步,又仔細的看了看那地上癱軟著的棗紅馬,緊繃著聲音道,「你身上沒有內力,這一次卻是動了大力氣,只怕是傷到了身上的筋脈——」
顧雲曦也隨著肖揚的目光掃到了那地上的棗紅馬,她嘴角一抿轉頭看向萬俟宸,「救救那馬兒,這一次多虧了它,我要它,讓它以後跟著我。」
慕言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幾人的周圍,此刻聞言當即著人小心的將那馬兒照看起來,顧雲曦又轉頭掃了一眼肖揚的身後,有幾分疑惑的道,「阿卓呢,他不是應該與你們一道?」
肖揚和萬俟玉同時向後看了一眼,這邊廂站在最邊上的烏拉听到「阿卓」這兩個字眉心一皺,也順著肖揚二人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在一群士兵之後,一道人影牽著三匹馬遠遠地微帶幾分瑟縮的站著,似乎是害怕走過來一般。
萬俟玉一笑,「你不用擔心,阿卓幫我們牽著馬呢,你的臉色很是難看,是不是哪里受了傷?是哪里疼嗎?」
顧雲曦此刻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疼的,卻也不好說出來,萬俟宸摟著她的手緊了緊,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只對著萬俟玉道,「我先帶她回去,你們跟著大哥一起回來。」
萬俟殊站在眾人之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偶爾將眸光掃過貼服的依偎在萬俟宸懷里的顧雲曦身上,此刻聞言便抬手著侍從牽馬過來,萬俟宸看了看那馬兒,搖搖頭,身下內力一提直抱著懷中人自原地掠上房頂,直直的向著府衙所在的房舍而去!
自從萬俟宸一出現本來興致極高的圍觀者的士兵們就有了幾分收斂之意,然而再如何卻也是將剛才那一幕看在了眼底,想起軍中某些流言飛語,戰士們很難想象那高高在上用兵如神的主帥和適才馬術那般厲害的軍師二人之間有幾分——不清不楚。
萬俟殊眸光凌厲的掃過周圍的圍觀將士,眾人瞬間低著頭各自回營,然而接下來的幾天之內,幾乎所有的士兵都還在談論當日里自家軍師的颯爽英姿,以及自家主帥的勃然色變和其後的翩然而去。
萬俟宸抱著懷里的人掠過高低連綿的屋舍穩穩的落在了府衙之中顧雲曦的院子里,他眸光幽深的抿著嘴角,一腳踢開房門直直的進了顧雲曦的房間,繞過屏風走進內室,又向著顧雲曦的床榻走了過去。
將懷中人輕輕地放在床上,萬俟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底的情緒猶如風雲怒卷,感受到床上人微弱卻平緩下來的呼吸,萬俟宸坐在她身邊俯子下頭去,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輕輕觸模她臉上的紅印,「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顧雲曦只覺得一道暖流從她的手腕之上流過,緩緩地融進了不停涌動著的血液之中,心頭咚咚不停的狂跳和耳邊一陣陣的轟鳴在此刻默默無聲的靜了下來,良久,她輕輕地睜開眸子,直直的看進他的眼底。
萬俟宸看著她,「如果你覺得昨天晚上我所說的話只是為了換來你如此不遺余力的做好我的謀士,那你就錯了,你要知道,羌胡那伍茲的二十萬兵馬在我眼里,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你自作聰明的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的行為在我看來實在是非常愚蠢!」
顧雲曦眼底閃過一層幽光,嘴角一抿轉過頭去閉著眸子不斷深呼吸,萬俟宸卻繼續道,「你看,我並不領你這樣的情,所以從今往後這樣的事絕不許你再做。」
顧雲曦正在做的深呼吸一頓,卻還是側著頭的不去看萬俟宸,說到底今日一早他只讓慕言傳了話就走了,昨晚之後她還是第一次面對他,即便是無數次的告誡自己,卻還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萬俟宸停止自己的內力輸送,轉而抬手轉過她的臉來,他的眸光十分鄭重,幾乎是深刻的看著她,「剛才那一刻,如果你沒有拉住那馬怎麼辦,如果我救不了你怎麼辦,你還跟烏拉說如果你輸了就一定能讓我答應她的要求,你現如今不過是我的軍師而已,還是你已經吃定了我?」
顧雲曦受不了這樣近的距離,何況他還是如此的語氣,她嘴角固執的一抿,「我不用想那麼許多,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贏!如果沒有把握,我才不會去做。」
萬俟宸眉頭一蹙,「所以你有把握你就會去做,我的擔心你就完全不去考慮了?」
顧雲曦無奈,長長的睫毛在她鳳眸眼窩之內投下悠長的剪影,她眨眨眼楮,長長的睫毛便像小扇子一般忽閃,「有羌胡的支持楚地攻下大宛會利落許多,你難道希望楚地的士兵客死他鄉成為一堆白骨嗎?」
這話到底戳到了萬俟宸心里,他在心中自然贊嘆著顧雲曦此舉,可是又覺得氣惱萬分,氣她的如此決絕的無畏,氣她不明白他剛才那一剎那的極盡肝膽俱裂的擔憂,萬俟宸看著她固執又克制的眼楮,尋思著需要有一個法子來解決他的抑郁。
顧雲曦雖然緩過了神,卻還是覺得不怎麼舒服,流了一身的汗黏在身上濕噠噠的難受,還有一層被抽空了的無力更讓她郁悶,這身子果然不能和從前一樣了,她嘴角一動想叫靈兒,可就在此時,萬俟宸的唇直向著她壓了下來。
顧雲曦愣住,剛剛才恢復平靜的心跳頓時狂跳不止起來,她的唇被他深深的攝住,連呼吸都不暢快,顧雲曦本以為他大抵只是昨晚那一下,可就在她大腦飄忽之時他的舌卻破開她的唇齒長驅直入!
顧雲曦的眼楮瞬時瞪得更大,她揮舞著無力的雙手似乎不知所措,萬俟宸卻直接環過她的腰身將她微微的攬了起來,那是極近瘋狂粗暴的一個吻,顧雲曦所有的呼吸都被他掠去,她的唇在他的蹂躪之下深深泛著疼,身子卻止不住的深深顫栗,萬俟宸幾乎痴迷的在她的唇舌之間婉轉,好似帶著誘惑與引導,卻又只是深深的索取。
良久,萬俟宸喘著粗氣放開她,眸光之中猶待星火,「再有一次這樣的事,就不止是這樣了。」
顧雲曦渾身月兌力,眼底泛著迷蒙的水光望著他,萬俟宸與她四目相對之間只覺得小月復之下竄出一股邪火,他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幾乎不敢再看她唇角的濕潤就轉身走出了內室,顧雲曦氣喘吁吁的躺在床榻之上,半晌,她眼底爆出一絲火光,哀嘆一聲拉過身上的錦被將自己團團蓋了起來!
萬俟宸走出顧雲曦的房門之時便看到萬俟殊帶著萬俟玉和肖揚站在院子里,萬俟宸看旁里的靈兒一眼,靈兒趕忙進屋去看著顧雲曦,萬俟宸上下看看萬俟玉和肖揚,只見二人還是適才那一副模樣,不由得眉頭一皺,「怎麼還是這個樣子,一路上風塵勞累,先去洗漱用飯。」
萬俟玉略有遲疑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屋子,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這邊廂肖揚冷冷的站在當地,萬俟玉看一眼他,嘴角一抿,「有三哥在這里,她不會有事,先走吧。」
肖揚是跟著萬俟玉一路上過來的,怎麼說多少都處下了幾分情義,此刻萬俟玉開了口,他也並非固執之人,當下也深深的看了那屋子一眼才轉身走出院子,萬俟殊留在當下,「她怎麼樣?可要叫軍醫過來看看?」
萬俟宸正待說話,這邊廂一道驕橫的聲音落在了院子里,「不用找軍醫了,這里有現成的人!」
萬俟宸皺眉看過去,便看到烏拉正滿面不忿而來,在她身後正跟著一個縮著腦袋的少年,萬俟宸眉心一皺,竟然是阿卓——
阿卓看到萬俟宸,嘴角一勾,輕咳一聲長揖行的一禮,「三殿下」,轉而又看向萬俟殊兩手抱拳長長一拱,「大殿下。」
烏拉煩躁的看了一眼阿卓,似乎極為受不了他學中原男人繁文縟節。
萬俟殊上下看著阿卓,又看了看烏拉,「公主,這位是——」
萬俟殊自然知道阿卓是跟著萬俟玉一起過來的,可是他的身份到底為何,又為何和烏拉在一起,他自然是不明白了。
萬俟宸同樣的也看著烏拉,烏拉回頭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阿卓,「他是我弟弟!一時貪玩跑出去,卻沒想到竟然和三殿下在一起,听他說本來是和……和藍軍師一起的,剛才看她那樣子只怕是受傷了,我弟弟醫術不錯,且讓他去看看吧。」
萬俟宸和萬俟殊相視一眼,眼底都有一絲驚訝,他們早就知道羌胡有一個王子,卻沒想到此人竟然和顧雲曦認識,萬俟宸更沒有想到這人還和他相處過幾日,萬俟宸看了看阿卓,「也好。」
阿卓嘴角一勾,當下便隨著萬俟宸往屋內走,靈兒听到動靜趕忙放下了床幃,萬俟宸帶著阿卓進了內室便坐在南窗之下,阿卓走到床邊,顧雲曦卻是「刷」的一聲掀開了床幃看著站在床邊之人。
顧雲曦只著了中衣靠在床頭,上下看阿卓一眼,挑眉,「阿卓,你竟然是羌胡王子?」
阿卓本還想這麼久不見了至少要說點問候的話,誰想顧雲曦一開口便如此直接,他愣愣點點頭,「嗯。」
顧雲曦又挑眉,「烏拉是你姐姐?」
「是。」
「那為什麼你和她……嗯……不太一樣。」烏拉是典型的羌胡女子,可是阿卓怎麼分明就是半個中原人?
「姐姐的母族是于躍氏,我的母親本是中原女子,從小受母親的影響,就有些不一樣。」阿卓嘴角一勾,說完這話卻是眸光微斂,「初時並沒有表明身份,那時並不知道會踫上姐姐,在中原,我就只是一個醫家而已。」
同是皇族,可是烏拉的母族是羌胡第一大族,而阿卓的母親卻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中原女子,想到烏拉對中原女子的看法,顧雲曦似乎明白了阿卓的苦處,她嘴角一揚,「這是什麼話,難道你現在就不是醫家了?好吧,讓羌胡王子替我診脈還真是無禮——」
「不不不。」阿卓說的急,面上卻是浮上了輕松的笑意,他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抬手放在顧雲曦落在床沿之上的手腕上,「我在你們前面永遠都是醫家。」
顧雲曦嘴角一揚,靜靜的讓阿卓給她診脈,這邊廂萬俟宸坐在南窗之下將眸光落在顧雲曦的身上,直看得顧雲曦有幾分不自在,良久,阿卓模模下巴,「沒什麼大礙,只是氣血有幾分虛浮,但是如肖揚所說,你手上和腿上,還有腰背上的經脈只怕都有幾分損傷,現在可覺得疼?」
顧雲曦眉頭一皺,點頭,「疼。」
不遠處的萬俟宸聞言眸光一深,這邊廂阿卓點頭,「那便是拉傷了,現如今只能用些調理的藥養內,你腿上和手臂上只怕擦傷也挺嚴重,先用點藥膏治好擦傷,再然後用一些適用于按摩的藥物每日里在經脈穴位之上走一遍,沒幾天也就能好了。」
顧雲曦點頭,這邊廂阿卓便走向屋子里一張書案上,拿起放在一邊的筆行雲流水的寫下一張方子來,寫完轉身看了看萬俟宸,萬俟宸看向靈兒,「陪阿卓取藥。」
阿卓模模下巴,這意思不就是趕人呢麼,看了看面色微白的顧雲曦,阿卓不再掙扎,只淡淡的道,「只怕還得注意靜養,我就先走了。」
顧雲曦點頭,這邊廂靈兒就帶著阿卓走了出去,萬俟宸站起身來直直向著顧雲曦走過來,顧雲曦看著他越走越近,眸子里閃出一絲戒備,萬俟宸眉心一皺,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臂看起來,細白的手腕上被馬韁勒出來的紅痕赫然入目,萬俟宸卷起她的袖子,小臂之上隱現一片摩擦過的紅痕,萬俟宸眉心皺的更深,又將她的袖子往上拉了一拉。
「嘶——」
屋子里響起顧雲曦微微的抽氣聲,萬俟宸的眉心猛的一皺,只見在她手肘以上,一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膚已經泛出了紅血絲,血殷殷的一片,只讓萬俟宸的氣息瞬間一亂,顧雲曦輕咳兩聲抽回手,「其實沒事——」
萬俟宸募得將眸光落在被子之下她的腿上,顧雲曦面色大變,瞬間蜷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眸子里戒備更甚,「你做什麼?」
萬俟宸嘴角一抿,看了看屋子里小屏風之後正在冒起來的水汽,「洗澡?」
顧雲曦低下頭眉頭微斂,「所以還請殿下快出去的好。」
萬俟宸挑起眉頭,想了想還是轉身而出,走到門口卻又頓住腳步,「洗完澡就休息吧,晚上自會讓你見阿玉和肖揚。」
顧雲曦無聲的點點頭,等那腳步聲遠去了才直起身子來,看了看自己血刺刺的手臂,想到柳如是在她耳邊說的話她忽然怔愣了起來。
她說︰雲曦,三爺跟我爹說他和你已有了夫妻之實,此生大概非你不要了。
萬俟宸走出門的時候靈兒和慕言正等在外面,慕言眸光之中帶著幾分亮彩,「主子,大宛軍中有異動。」
萬俟宸眸光微眯,看靈兒一眼,「好生照看姑娘,不要讓旁人打擾她休息。」
靈兒沉沉點頭,萬俟宸轉身出院子向著議事廳的方向而去,此刻,萬俟玉和萬俟殊都在議事廳等著,連帶著魏平、金志武幾人都在,萬俟玉大抵已經和幾人寒暄過了,萬俟宸上來便直接問道,「如何?」
魏平上前一步,「早上十萬軍馬操練回程之後大宛軍中便有了幾分不對,那邊的副將已經開始讓手下的士兵拆帳篷,看樣子,不日便會拔營。」
萬俟宸嘴角一勾,這邊廂旁里的陳訴上前一步,「主帥,陳訴請戰,若是大宛軍真有拔營的打算,陳訴願意來三萬兵馬前去追敵。」
眾人眼底都有火光爆出,未有萬俟殊和金志武二人眸光沉靜,萬俟宸嘴角一勾,「陳將軍不必著急,現如今我城中大軍一共有二十三萬,這二十三軍並非全部用于和大宛的大戰,大宛民風彪悍,要想真正的收服並不容易,諸位萬萬不可心急,從長計議為好。」
諸人不由得點頭,萬俟宸卻還是眉頭一挑,「不過陳將軍大可讓手下將領準備一番,若真是要出城追敵,也能殺的大宛軍一個措手不及。」
陳訴沉聲應下,萬俟宸又將其他幾人各自分派了不同的差事,等著幾位將軍都退了下去萬俟宸才看向萬俟玉,萬俟玉嘴角一動,開口卻是,「三哥,雲曦怎麼樣了?」
萬俟宸眯著眼楮看一眼他,「這里只有我的軍師沒有雲曦。」
萬俟玉眸光一暗,低下頭去不說話,萬俟宸似有不忍,「她很好,另外,你本不該來這里,可她開口為你求的一戰,大宛大將至都手下有強兵十萬,我要你做我的先鋒,同秦允一起破了他的十萬大軍,你可做的?」
萬俟玉眸光大亮的抬起頭來,嘴角高高揚起,「當然!」
萬俟宸抿著的嘴角松快下來,這邊廂轉向萬俟殊,「大哥,至都的人馬到哪里了?」
萬俟殊從袖子里拿出一張戰報,「再有一天便要到帕密河邊上了,這位至都果然是老奸巨猾,行軍的速度堪比烏龜,可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扎圖明知道他有意拖延,這個時候卻也是沒有辦法了。」
萬俟宸打開戰報看了看,「若我所料不差,今夜大宛軍便會拔營向著帕密河而去,後日,後日我帶著十萬大軍先行一步,大哥等後續糧草來了之後待著十萬兵馬趕上來,建州留下三萬兵馬以作押運後續糧草之用。」
萬俟殊點頭,想了想又忽然道,「烏拉公主早前已經將她的計劃說了,就按她和顧姑娘的賭注來辦,十天之後,由她帶著伍茲兵馬往西南而去,有她坐陣,大宛會更安分些。」
萬俟宸眸光一深,良久才道,「老單于並非是好戰之人,如果我們能打敗至都,再派人去和老單于游說一番,或許,就不必再用那麼多的兵馬去征殺了。」
夜色緩緩落下來,顧雲曦迷蒙之中轉醒,這邊廂靈兒听到動靜趕忙走了過來,顧雲曦起身,看到桌子上擺著的飯食只覺得有些餓了,洗澡喝藥擦藥睡覺,想想她這一天可真是還什麼都沒吃。
靈兒服侍她穿好衣裳,發髻簡單的綰一個小髻,顧雲曦便坐在床邊榻上吃起飯來。
靈兒眸光幾動,顧雲曦敏感的抬起頭來,「怎麼?」
靈兒眸光斂下去,「肖揚在院子門口站了好久了,一直等姑娘醒過來呢,可是公子吩咐過,不準旁人打擾主子休息。」
顧雲曦幾口喝下一碗粥,放下碗筷走向外室,一邊走一邊道,「叫他進來見我,我現在不是醒了,算不得什麼打擾。」
顧雲曦落坐在主位上,沒多時便看到肖揚身形挺拔的走了進來,甫一見到她,肖揚眸色一深,也不做什麼表情站在那里,顧雲曦嘴角一勾讓他坐下說話,「你可不要氣我,本來是打算去長安的,可是半路上三殿下打算直接上戰場,我沒見識過大戰呢,所以就跟了過來,讓你們擔心了吧。」
肖揚定定的看著她,她的表情少見的這樣活潑生動,可越是這樣就越能說明她的心虛和異常,他嘴角一抿,「太子殿下的人找到了我。」
顧雲曦嘴角的笑意一滯,深吸一口氣道,「說吧,怎麼了?」
肖揚眸光深諳,「太子殿下的人失去了你的蹤跡,最後卻在雲宋去楚地的路上截到了我,我說你可能要去楚地。」
顧雲曦點頭,「嗯,也沒錯,還有嗎?」
肖揚繼續道,「太子殿下希望你回去,皇上病危,太子殿下極有可能要登基了。」
肖揚眸光鄭重,顧雲曦也挺直了背脊,「肖揚,你有沒有想過,太子殿下的登基其實根本用不到我,我回去與否想來都不是那麼重要,再有,我答應做三殿下三個月的謀士,現在時間未到,我不會失信與他。」
肖揚眸光微變,顧雲曦繼續道,「你是為著我來的,現在你想對我傳達的也已經傳達到了,我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這里對你來說大概是異國甚至是敵國,你可以離開這里在楚地邊境等我。」
這是顧雲曦目前能想到的對肖揚最好的法子,她不會棄他,卻也不會至他與為難之地,可是肖揚顯然不贊同她的想法,他眸子里生出一股子怒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太子要殺他,你卻在護他,今天,你為了他的軍隊他的野心,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至太子殿下于何地?」
顧雲曦眉頭一皺,「我從未否認太子殿下是我的主君,你只看到了我為了三殿下所做,卻不知道我亦曾為了太子殿下這般不顧一切過,我自己所做的事情我很清楚,你什麼都不知道卻要如此置喙,實在還不夠這個資格!」
肖揚眸光猛的一緊,顧雲曦深深呼出一口氣,眸光一軟看著他,「你若不願意離開就在這里等我,楚軍大概要出城了,我一定會隨軍,你什麼都不必再說。」
肖揚眼底幽光閃動,良久,終于做下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嘴角一揚,「罷了,你既然不想失信與人,我亦不會失信于你,至少你要讓我跟著你。」
顧雲曦眸光微沉,這邊廂門邊忽然現出一道聲音,「肖副將忠心護主,要跟著大軍隨行也無礙。」
顧雲曦打眼看過去,萬俟宸一身黑袍正站在門邊,此刻借著淡淡的月華面色如玉一般,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四目相對之時讓顧雲曦看不出情緒來,肖揚眉頭微皺的看著顧雲曦,顧雲曦終于沉聲開口,「好,你跟著我。」
肖揚眉頭一松,萬俟宸便抬步進了門口,他也不去看肖揚面上的表情,直接向著顧雲曦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腕仔細的查看,「可上過藥了?」
肖揚眸光一沉,顧雲曦不著痕跡的抽掉自己的手,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轉身看向肖揚,「天色晚了,你趕了這許久的路還是先歇著吧。」
「靈兒——」
顧雲曦喚出靈兒,肖揚自知不能再留,只是眼神銳利的看了萬俟宸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輕聲一嘆,顧雲曦轉身看著站在她身邊的萬俟宸,「傷口都上過藥了,殿下不必擔心。」
萬俟宸靠近她一步,「我從來不對你用‘本殿’兩個字,你也還是不要用敬稱的好,你不是常常你啊你的叫我嗎?」
顧雲曦嘴角一滯低著頭斂下眸子,萬俟宸淡淡的道,「大宛軍今夜或許會拔營逃走,後日,後日我會帶著十萬兵馬先行,你既是我的軍師,自當與我先行一步。」
顧雲曦點頭,卻並不接話。
萬俟宸抬手將她肩上的碎發拂過去,表情略顯溫柔的捏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在我面前最好不要想別的男人,特別是你口中的主君之類,你現在大抵在動搖,我卻不能給你這個機會——」
萬俟宸靠的越來越近,就在快要觸到她的那一刻,顧雲曦忽然轉過頭去,她的呼吸不穩,卻還是盡量冷靜的開口,「我的身份我的立場你都不考慮的嗎?你分明知道今日里肖揚會來,所以昨天晚上才對我說那番話,萬俟宸,你到底想要什麼?」
萬俟宸捧著她的臉使她轉過來,他掛著一抹苦笑凝視她,「真聰明,你這樣聰明也一定知道我想要什麼,可是我想要的你暫時給不了,所以我不求那許多,今天,今天你會為了我以命相搏,我覺得這就夠了,可是再說一次,這樣的事以後絕對不要再做——」
顧雲曦的瑩潔的小臉被他捧在手里,她抬著眸子看他,「你明知道我能給你的不過只是一個謀士能給的那些——」
「不是。」
她並沒有他想象之中的冷硬排斥,這一點認知讓萬俟宸心中一松,他嘴角一勾,盯著她的唇瓣,「你能給的比謀士多——」
顧雲曦眼中,萬俟宸精致的容顏正在不斷的放大,她眸光一動,猛的閉上了眸子,記憶力溫潤的帶著蘭香的味道越靠越近,可是忽然——
「雲曦!听說你起來了,我來看——」
萬俟玉的身形猛的釘在了門口,一雙眸子一動不動的落在了距離極近的男女身上,帶著喜悅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良久,他緩緩的退了出去。
------題外話------
俺顧二姑娘讓棗紅馬原地漂移了一把,話說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話,叫做︰最愛你的人能夠排開一切干擾僅憑一聲嘆息就能認出你。這不是咱們小萬萬對顧二做過的事麼,那次小萬萬藥浴的時候,顧二姑娘不就驚訝的抽了口氣就被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