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巨響,顧雲曦只听到摟著自己的人喉間爆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她心中一緊唇齒微張正待說話,下一瞬刺骨冰冷的水便涌進了她的口鼻之中!
周身好似掉進了冰窟窿里,身體里的暖意被那徹骨的冰寒瞬間侵蝕,湍急的水流甚至將她腰間的那抹力道也扯了開去,身體在下沉,雙腳在那種漂浮的虛空之中不受控制的下墜,顧雲曦使足了力氣屏住呼吸,胸口漸漸地漫上了一陣陣刺疼,腦海之中也盡是一片荒蕪,她神思略有幾分不清,兩只手卻下意識的劃拉著,似乎是想要拉住什麼。
思緒似乎墜入了無限的黑暗之中,顧雲曦幾乎相信,她就要死了。
一只大手帶著極大的力道拽住她手腕的時候顧雲曦有一瞬間的清醒,她微微睜眼,冰冷的水將她的墨瞳刺得生疼,借著那水上投下來的光,他雪白精致如仙人的容顏忽而近在咫尺,他唇角微動,似乎是在說什麼話,顧雲曦心中一動,是,他在叫她的名字,珈藍。
顧雲曦只覺得胸腔之內火燒火燎疼的快要炸開,她的眉頭糾結在一起,看著對面人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她眉心一皺猛的靠了上去,唇齒相接之時顧雲曦從他的口舌之間急切的汲取著空氣,那種來自于本能的吸收對于她自己來說只是下意識的求生之用,可對于萬俟宸來說,她的小舌便成了不合時宜的撩撥。
水底有暗流不斷的向二人撞過來,萬俟宸眸光幽深將她緊緊的按進自己懷中,一只手撫著她的腦袋另一只手緊緊的扣住她的腰,顧雲曦緊緊的扒著他的肩膀,生怕再與他分開的模樣,萬俟宸大睜著眸子看著她微帶恍惚的模樣,緩緩地將自己運氣調息得來的生息渡給她。
他帶著她向上攀上,不多時,二人同時冒出了水面。
刺目的雪光反照過來,天色卻還是一片陰沉的看不出時辰,顧雲曦放開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萬俟宸托住她,一邊四下張望他們所出的位置,紛紛揚揚的風雪之中,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他們所處乃是這條冰河的最中間位置,四周幾乎全是冰封的河面,從掉下來到現在已經不知道飄出了多少里。
水溫極低極低,水面上更不時的有破碎的冰刀子從他們周身飄過去,萬俟宸皺緊了眉頭,他身懷內力暫可以抵擋,他只怕自己懷里的人支撐不住。
顧雲曦不會水,此刻盡數將自己交托給了萬俟宸,大口喘息之後神思終于清明,她雙手扒著他的肩膀仰頭看他,「受傷了?」
身上的披風早就因為掉入水中太過礙事被他扔掉,此刻的他身穿一身撩黑的金邊暗紋大袍,她著一身雪色的男子長衫,兩人緊緊相貼呼吸相聞,萬俟宸感受得到懷中人的體溫正在緩緩散去,他將她深深揉到了自己懷里,搖頭,「沒有。」
顧雲曦怎麼會相信,她欲伸出手去觸他的背脊,萬俟宸卻將她的手攔在了懷中,看了看四周緩緩移動著的冰雪,他的眸色有幾分凝重,「這冰河似乎漫無邊際,一時半會兒上不了岸。」
顧雲曦被凍得嘴唇青白,她生在雪原之上,也知道若是兩個渾身濕透的人走出這水里會有什麼狀況,他一個人或許無礙,可是她自己她卻是清楚的,她點點頭,精神卻顯然非常不好,萬俟宸攬著她,覆在她背脊上的手緩緩運起內勁將自己的體溫傳給她,他抵著她的額頭,「不能睡。」
顧雲曦眯著的眸子睜大,萬俟宸看進她的眼底,「再有下一次,不能跟著我來。」
顧雲曦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忽而想起了那樣一個雪色分明的晚上,那時候的他有另一個名字,面上還蒙著黑巾不願以真面目見她,想起那一次他在她耳邊落下的話,顧雲曦唇角微勾,「再有下一次我還來——」
萬俟宸眸光微眯,顧雲曦眸光一轉道,「因為……我怕你變成鬼來纏我。」
「嘶——」
顧雲曦說完這句話眼底便露出動容的笑意,萬俟宸微微抽一口氣,他仔仔細細的看著顧雲曦的眸光,如果她的面色再紅潤幾分,如果她身上的溫度再高一點,如果此時此刻他們不是飄在這個該死的冰河里,他真想就在這里低頭壓上去!
顧雲曦伏在他胸口,語聲輕輕地飄得很遠,「你帶我去白塔寺的時候我就在好奇,後來大殿下說他信佛,還說他的佛家發號叫無言,那時候我就想,這個世上一定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萬俟宸摟著她堪堪避過一處鋒利的冰凌,盡量的抱緊她不讓她的下巴沾到水,听著她的話他的眸光漸深,顧雲曦微微抬起頭來看著他,「我那時候就想我或許要一輩子欠你了,因為不管是無憂,還是萬俟宸,都為我做了太多。」
萬俟宸聞言眸光微眯,「所以你知道你欠了我這麼多之後就要離開我,然後去做別人的皇後?」
顧雲曦抿了抿唇角,慘白的面色看過去有幾分楚楚可憐,「我——」
顧雲曦一個字剛出口萬俟宸便低頭在她唇邊狠狠的啄了一口,顧雲曦一怔,萬俟宸聲息微重的抬起頭來看她,「听好,記住,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今日里你跟了我走便不能後悔,將來無論我在哪里,無論我的位置是什麼,你都要站在我身邊,不可離棄。」
顧雲曦忽而覺得胸口慢慢的被某種情緒充滿,甘澀的眼角又是一熱,萬俟宸又靠近她一分道,「我的軍牌呢?」
「啊,在,在呢。」
顧雲曦尚有幾分沉浸在不自知的感動情緒之中,面上的表情少見的有幾分呆愣,萬俟宸滿意的一笑,周遭的水流卻忽而變得快起來,顧雲曦被這水流一晃下意識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碎冰碴子從他們身邊劃過,刺得脖頸生疼,萬俟宸看了看四周的冰原地勢,眉頭一皺,看那河床分明是在緩緩上升,怎麼水流卻是越來越快了?
顧雲曦終究回神,二人相視一眼心底有生出幾分不安來,微微沉吟一瞬,萬俟宸湊近顧雲曦的唇邊,「下面安全一點,我們下去。」
顧雲曦還未反應過來,萬俟宸便噙住了她的唇,顧雲曦眸光大睜,下一刻那冰冷的水便沒過了她的頭頂,她下意識的貼的他更近,卻因為那水壓胸口悶痛,萬俟宸唇舌一點破開她的唇齒,她瑟瑟然一抖,下一刻便有帶著他味道的氣息傳了過來。
暮色漸起,如幕的風雪之中,黑壓壓的五千燕軍站在那筆直的山梁之上,各個身上附著一層薄薄的雪,面色凍得青白不說連馬兒都受不住寒的不停地打著響鼻,所有的士兵們都將眸光落在了那一人的身上,那是他們的王。
一抹銀色的狐裘大氅落在公孫墨的身上,此刻與那雪色融成了一片,他的眸光靜靜的看著那白霧茫茫之中的深不見底,耳邊凌厲的風聲他都未曾听在耳里。
公孫成霖騎馬走到他身邊,眸光深重,「二哥,下面太深,兄弟們試了好幾處都下不去。」
公孫墨背影挺直,面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公孫成霖看著這樣的公孫墨忽而覺得有幾分著急,他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二哥,再派人去找就是了,風雪太大了,我們得先回去。」
公孫墨依舊不動,他的眸子帶著幾分探究的看著那懸崖,似乎是在想連震北軍都下不去的懸崖究竟有多深,如果人掉下去會成什麼樣子,公孫成霖心慌的跳下馬來,走上前一把拉住公孫墨的衣袖,聲音里帶著不順暢的沉重,「二哥——」
「發喪吧。」
淡淡的三個字,輕而緩的幾乎要被風聲遮下去,可是公孫成霖還是敏感的听清楚了這句話,他睜大了眼眸,「二哥?」
「大燕皇後歿了,發喪。」
公孫成霖有幾分不可置信,下一瞬卻瞬時紅了眼眶,他沉沉的低下頭去,拉著公孫墨衣袖的手上卻忽然被一只大手拍了拍,公孫成霖抬頭,便見公孫墨古井無波的看了他一眼,而後他調轉馬頭,從那懸崖邊上往回走。
公孫成霖站在漫天的白雪里,只看到公孫墨騎著馬背影僵直靜默無聲的往回走,五千將士跟在他的身後,亦是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風雪在意這一刻加大,如柳絮一般落下來的雪片兒之中,公孫成霖忽而覺得害怕。
這樣的害怕他從小到大只有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到北境的時候,那時候他對他這位二哥只有敬畏,在他生來第一次參與的阻殺蠻人的戰役之中,他親眼看著蠻人的長槍刺穿了他的肩胛將其釘在了地上,鮮紅如注鮮血染了他高大挺拔一身。
那時候公孫成霖害怕,他害怕公孫墨會死,那樣的話,這世上再沒有人護他愛重他,即便他貴為皇子,即便他手握軍權,那他也像一只在天寒地凍的萬仞孤城無助無依飛翔著的候鳥,沒有落腳點的候鳥,終有一天要從九重天上掉下來。
最後看了那風聲呼嘯的懸崖一眼,公孫成霖身形利落的翻身上馬朝著公孫墨追了上去。
燕軍緩緩離去,沒多時,那被風雪遮蓋的懸崖邊上再次出現了百十個人影,當先一人一身月白色的龍紋錦袍,他皺著眉頭看了看燕軍離去的方向,轉頭看向了自己身後一人,「確定是在此處?」
「回主子,楚衣不會有錯。」
吳亞的腳邊站在一身雪色的楚衣,小家伙似乎因為被主人遺棄生著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凌人殺氣,慕言、慕楓上的前來,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測的懸崖面色都是狠狠的一白,錦袍男子皺著眉往那懸崖邊上再走了幾步,懸崖底下吹上來的風撩起他的衣袂,他眉心微蹙,「這風里帶著水汽,下面或許有暗河不一定,高度太高不必都去毛線,你們先派個人下去探路,讓鱗衛趕過來。」
吳亞當即點了點頭去傳令,慕言在旁里眉心微蹙,「先生,我們的人——」
白鳳眉心一皺,「這里沒有先生。」
慕言當即面色一肅低下頭去,退後一步,「是,慕言該死。」
白鳳並不以為意,轉而道,「這下面如果真的是暗河的話楚衣也沒有辦法,你們的人遇水難免的受到掣肘,先等我的人傳消息來。」
慕言聞言唇角幾動,當下還是點了點頭,白鳳眯著眸子看向那遠處黑沉沉的天幕,眼底閃出幾道寒光。
顧雲曦是被熱醒的,她迷迷蒙蒙的睜開眼,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醒了?」
頭頂之上傳來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她抬頭,萬俟宸正唇角含著淡笑看著她,她垂下眸子看了看四周,依舊還是在一處水中,可是不一樣了,水只到胸口,顧雲曦的腳動了動,竟然能踩到底,她的手在水中觸了觸,竟然是熱的!
顧雲曦有幾分不可置信的看著萬俟宸,萬俟宸一笑,點點頭。
顧雲曦眉心皺起,她只記得他帶著她在水底潛了許久,中間出水透過幾次氣,而後正當他們再次出水之時卻遇上了一個類似瀑布的地方,巨大的水壓讓他們二人齊齊墜落,她一時間失去了知覺,到現在——
顧雲曦覺得腳踩實地的感覺非常好,萬俟宸放在她腰間的手緩緩放了開來,看著她迷茫的樣子像她身後指了指,顧雲曦疑惑,下意識的轉頭向著自己身後看過去。
「這——」
顧雲曦滿眸都是驚異之色,她本來只以為自己是在野外的哪一條河里,可是哪一條河里會有眼前這樣高大的巨石砌成的牆壁?又有哪一條河里會有瓖嵌著夜明珠的牆壁?
她睜大了眸子細細的看過去,腳下的這一條水域似乎是一條地底暗道,兩遍齊整的牆壁顯然是人工所為,可因為年久的關系兩邊的石壁都顯得斑駁陳舊,在這夜里一點兒都不明顯,周身的水流雖然不湍急,卻是穩中有快,顧雲曦順著水流的方向看過去,似乎流進了暗道深處——
「我們,怎麼,這是哪里?」
萬俟宸的薄唇微微透著幾分白,說話的聲音也有幾分低沉,「那瀑布之下似乎有暗道,我們被沖進了暗道之中,這里是哪里我也不知道,這水並非從冰河里來的水。」
顧雲曦想想也是,看這樣子既然是一個人工修築的地方那必然是有人的,有人的話什麼問題都好解決了——
「阿嚏!」
忽而打了一個噴嚏,顧雲曦這才覺得冷,她抬頭,看到萬俟宸的面色之時眸光一緊,不假思索的轉到他背後一看,顧雲曦猛然倒抽一口冷氣,「都成這樣子了——」
顧雲曦目之所及萬俟宸後背之上正有一道兩指長的血肉翻卷的傷口,因為長時間在水里泡著此刻已經開始泛白,顧雲曦輕輕撥開被劃破的衣衫,在那傷口周圍,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紫讓她瞬時哽住了呼吸。
萬俟宸一嘆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拉著她二話不說的往那暗道深處走,「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在冰河里泡了那麼久,你受不住。」
顧雲曦皺著眉頭隨著萬俟宸往那暗道深處走,借著牆壁上夜明珠黯淡的光二人將周遭看了個清楚,那石壁並非是簡單的石壁,人工鑿刻的紋路之中還有古老的圖騰紋樣,萬俟宸細細的看了幾眼,眸光微微一暗。
顧雲曦的腳步有幾分小心,萬俟宸唇角微勾,「周圍五人。」
顧雲曦這才放下心來,兩人順著那齊胸口的水一直往前走,小半刻時辰之後,水已經褪到了顧雲曦的腰間,並且不在繼續變淺,顧雲曦皺眉看萬俟宸,「這里是寒原,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地方,這些地方有些年頭了,難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古跡?」
萬俟宸捏捏她的手,「不管這里是誰的地方有沒有人,有我在你安心。」
顧雲曦大抵真的受了寒,此刻面上帶著一抹不正常的潮紅,听到萬俟宸這樣說唇角微勾,繼續拉著他往前走,二人的身體盡數被打濕,萬俟宸看著顧雲曦腰線玲瓏的背影,眸光禁不住一深。
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暗道忽而變的窄逼,齊腰的水也變得只有淺淺一點兒,二人相視一眼,都齊齊的加快了步子,轉過一道轉角,水道之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見,一道暗門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顧雲曦多少了解幾分機關破解之法,當她看到那復雜的甲子輪盤之後她幾乎立刻就失望的嘆了一聲氣。
可是下一刻,萬俟宸緩步走上了前去,他微微沉吟一瞬左四右八前五後六的將那輪盤轉動了起來,在顧雲曦目瞪口呆的樣子中石門應聲而開,萬俟宸好笑的將她一把拉進了石門之後。
「 當」一聲,石門無聲的在二人身後掩了上,與兩邊的石壁瓖嵌契合根本就看不出那里原來還有一道門的存在,然而顧雲曦二人已經沒時間來看門了,他們看著眼前出現的這一處所在眼底都閃過一抹異色!
------題外話------
請原諒坑爹的我…敬請期待下章精彩……補一句,水往高處流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