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樓既然要離開長安,那麼桓箏的去留就成了一個問題,可是讓夏侯雲曦沒有想到的是,蕭玉樓此次竟然主動讓桓箏留在了長安,夏侯雲曦細想之後才知道,蕭玉樓此去乃是往西北的兵器冶煉之地而去,此去一路疾行不說,西北更是苦寒之地,桓箏的狀況,無論如何都是受不住的。
「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妙,桓箏受的苦都是拜她所賜,到頭來她卻又如此的待桓箏好,蕭玉樓此舉,最好只是為了讓桓箏安心做她的軍師。」
萬俟宸雲淡風輕的,「藍兒,你最好考慮一下你夫君的感受。」
昭陽殿之後的花園涼亭之內,萬俟宸正傾身修剪一盆蘭枝,聞言不輕不重的說了這麼一句,夏侯雲曦笑開,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他修長的手指之間正握著一把精巧的銀色剪刀,那掌勢甚亂的蘭枝在他手中三兩下便變得優雅幽然,夏侯雲曦看的咂舌,卻是偏著頭看他,「那麼……夫君,妾身能把綠桑派過去照顧桓箏麼?」
萬俟宸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似乎覺得滿意了才走向下一盆,「也好,為夫讓靈兒回來了。」
靈兒!
夏侯雲曦笑開,「甚好甚好,就是不知道靈兒和綠桑誰的武功好。」
萬俟宸瞟了她一眼,「各有各的好,綠桑的以靜制動,靈兒卻是以動制動,比起靈巧來自然是靈兒勝,比起穩健來,自然是綠桑佔優勢。」
夏侯雲曦看著萬俟宸,「你都沒見過綠桑的身手你怎麼知道她們的優劣。」
萬俟宸撇撇嘴, 嚓一聲剪掉一支半黃的枯葉,「境界。」
夏侯雲曦望天,頓時覺得心中涼風一起,萬俟宸修剪完一盆,看了看之後排著隊的很多盆,眉心微蹙,「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蘭花的?」
萬俟宸現在正在修剪的蘭花都是從東齊會館當中搬進宮的,會館當中的園丁模清了主子的喜好,各式各樣名貴的蘭花都被收了來,夏侯雲曦想要自己修剪打理,便不要園丁動手,誰知道最後是由萬俟宸來操作的,夏侯雲曦微微一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萬俟宸見之,勾唇一笑,「記不清了,那想必是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萬俟宸分明沒說什麼,可是夏侯雲曦微微紅了臉,心跳加速的後果就是說錯話,她大刺刺的問出一句,「這幾天怎麼不見洛蕭他們?」
萬俟宸的手便是一頓,夏侯雲曦其實對洛蕭是感激在心,在她心中洛蕭十分的大人大量,她兩次挾持他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想,洛蕭一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會如此,萬俟宸將那剪子放在花架上,轉身淨了手拉她落座,清清淡淡的開口,「洛蕭的父皇早在兩年之前就真的患病了,這一陣子听說不太好,這兩天洛蕭和洛然也要準備離開長安了,要回去侍疾。」
這樣……
夏侯雲曦恍然的點點頭,萬俟宸看她一眼,「洛蕭性子淡泊,你不要在意。」
夏侯雲曦點頭,「我倒覺得洛蕭不容易,在大燕的時候伏低做小那麼久,若是旁人早就隱忍不住,就算忍得住一旦回了自己本該有的位置也會失了方寸,不過洛蕭倒是做得很好,這樣的性子雖然淡了些,為帝王者倒是極好。」
「不好。」
萬俟宸否定的快,夏侯雲曦便是一愣,轉眼便見萬俟宸眼底少見的有幾分狼狽,輕咳了兩聲,萬俟宸繼而道,「為帝王者是不應該對多余的人和事產生太過的興趣,可是一個沒有野心一個對權力沒有**的人是無法在大時代之中力爭上游的,洛蕭的淡泊,大抵從去大燕之前就開始了,有時候我會覺得他不像皇家之人。」
夏侯雲曦听得認真,也覺得甚是在理,眉頭微抬的看他,「那你定然是有野心,對權力有**的嘍?」
萬俟宸瞟她一眼,「相比權力來說,我對愛妃你更有**。」
夏侯雲曦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幸而整個園子沒什麼人,她面色微紅的瞪萬俟宸一眼,心中對他的話有了幾分計較,權力這個東西但凡是有野心的人即便不狂熱,也會看重,做為一種謀生的倚仗,這幾乎是生在皇家之人與生俱來就會爭取的,他亦然。
說到這里,夏侯雲曦沒有忘記這楚王宮之內還住著一個人,「姬無垠現如今雖然和東齊結盟,可是到底是被我逼的,我問過先生,先生說他所言乃是從星象而來,且彼時他的身份乃是攝政王世子,此刻變作了天子王星,那七殺之言或許會有所變化也不一定。」
萬俟宸眉心微皺,「你放心,對他我會注意,無論如何,和他不可走的太近。」
夏侯雲曦點頭應下,看了看時辰似乎差不多了,她笑眯眯的開口,「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去看桓箏,嗯?」
這是她自從蕭玉樓走後保持的習慣,每隔一天總會拉上他去探望一下桓箏,蕭玉樓剛走幾日,今次不過是第三次,萬俟宸隨著她的動作站起身來,夏侯雲曦拉著他走出園子才放開手來。
桓箏住的地方依舊在湘和殿,距離長樂宮有一段距離,夏侯雲曦此次特地帶上了綠桑,交代了她以後就在桓箏那里照顧,待到了湘和殿,夏侯雲曦拉著萬俟宸直接往偏殿而去,連著三次,每次她來的時候他都是那樣寂靜無聲的坐在那里,雖然夏侯雲曦不想這樣,可是她承認,看到這樣子的桓箏她是開心不起來的。
無聲的看了看萬俟宸,萬俟宸對她安撫一笑示意她過去,桓箏听到她的腳步聲眉心微微一動,更听得到萬俟宸此刻正站在門口,他唇角微抬,「你來了。」
夏侯雲曦來這里不過是陪他說幾句話,其他的她好像什麼也做不了,這殿內伺候的下人有楚王宮的,還有蕭玉樓留下的,每個人對他都不敢有半分錯漏,她放心,「桓箏,不能整天走待在屋子里,我帶你出去走走?」
桓箏通常不喜歡動,整個殿中的人沒有人敢忤逆他,也只有她能在這個時候帶他出去轉轉,桓箏唇線微抿,似乎在猶豫,夏侯雲曦卻已經站起來,「四月都要過去了,桓箏,我帶你出去見識一樣好東西!」
桓箏還未應下就被夏侯雲曦推著往外走,因為桓箏的關系,整個湘和殿之中都沒有台階,夏侯雲曦暢通無阻的推著他走,萬俟宸跟在他的身後,湘和殿的主殿之外是一個非常大的院子,院子里草木蔥蘢相映成趣,而此刻,這院子里是一片白色的花海,繞過一道回廊又穿過一道月門走到院子里的時候,幾乎是一進院子桓箏便敏感的察覺到了這院子和幾日之前相比的不同來。
有清涼的風吹過,院子里響起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沁人的幽香在鼻端縈繞,隨風而來的破碎花瓣落在了他的身上,桓箏伸出手去,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幾片花瓣,他的唇角漸漸地揚起來,開口的聲音如清風朗月一般潤透,「瓊花在其他地方並不好活,你費心了。」
桓箏看不到,可他能想象的到,四五月份的雲宋,無論平窮富貴,幾乎每家每戶的園子里都會有那麼幾株瓊花,純白色的花朵朵大如斗,潔白如玉,淡雅清新,花期最盛之時只要清風一來,簌簌而落的花瓣分明就是一場花雨。
可是正如他所言,瓊花不好活,雲宋氣候濕潤土壤肥沃,而大楚相對雲宋來說濕度不夠,溫度太高,土壤也較為單薄,楚地很少見到瓊花,要在一個院子里種出一片花海來,自然是不簡單的。
夏侯雲曦笑望了旁里的萬俟宸一眼,「我知道雲宋家家都有這瓊花,便想著給你弄出一片來,誰知道真是不好活,長安城中就沒有瓊花,最後這園子里的瓊花乃是從長安以北的江城一戶花農家中挖出來直接移送過來的,種下兩天了,得等花樹真的活了我才能帶你來看,以後有了這瓊花,我會讓綠桑天天帶你出來的。」
桓箏听明白了,淡淡的轉向萬俟宸的方向,「要如此周折,讓太子殿下費心了。」
萬俟宸面無表情,淡淡開口,「她為你費心,我為她費心,我很樂意。」
夏侯雲曦眸中帶笑的輕咳兩聲,將桓箏推的離那瓊花近一點,那簌簌的花瓣便落了她和桓箏周身,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宮裙,那花瓣雨在她周身而落,自是平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美來,萬俟宸著一身黑袍,撩黑的顏色帶著不容置疑的模樣站在了她的身邊,夏侯雲曦看著那花瓣掉了他滿頭,頓時笑起來,踮起腳尖給他揀。
「別動,低一點!」
白白的花瓣落在他墨黑的發間,跟他周身的氣質想比實在有幾分突兀,夏侯雲曦一邊笑一邊撿弄,卻是怎麼都摘不干淨,桓箏指尖捻弄著那花瓣,忽然輕聲開口。
「珈藍,治吧。」
微微一頓,夏侯雲曦詫異的轉過頭來,「桓箏,你說什麼?」
「我說,治吧,我的腿好像還有救。」
夏侯雲曦看了萬俟宸一眼,萬俟宸點了點頭她才相信桓箏說的是真的,她有些激動的拉住桓箏的袖子,「好好好,想治就好!」
「阿嚏!」
夏侯雲曦正激動的不行,這邊廂萬俟宸忽然打了一噴嚏來,夏侯雲曦嚇一跳,想起他此前犯過的傷寒不由得有幾分緊張,「怎麼回事?」
萬俟宸皺了皺眉,搖頭。
「瓊花有毒?!」
夏侯雲曦看著御醫戰戰兢兢的樣子高聲一問,御醫聞言更是站不住了,夏侯雲曦擔心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頗有幾分不能置信的再次看向御醫,「你說清楚,什麼叫瓊花有毒?為什麼我沒事,只有太子有事?」
御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意,「這個要看個人體質,太子殿下的體制似乎生來對瓊花十分的敏感,所以中毒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並非是什麼大病,只是以後再也不要踫和瓊花有關的東西就好,老臣立即給太子殿下開方子,兩日便可見效。」
夏侯雲曦听得呆了,她本以為是傷寒,誰知道竟然是中了瓊花的毒,御醫離開,夏侯雲曦看著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人頗有幾分愧疚,「對不起啊,我真是不知道,不要種瓊花了,讓人去把瓊花移走。」
萬俟宸拉住她,他現在果真和傷寒一樣,頭暈,發燒,嗓子有幾分不舒服,其他的倒也沒什麼,「不用移走,就這樣吧,花期過了就好了。」
「那怎麼行,風吹過來還是會有瓊花香,要是一直不見好怎麼辦?」
「不見好再移走,你費心為他弄來的,就這麼移走了就不遺憾嗎?」
夏侯雲曦趴在他身上,「我哪里費心了啊,都是你讓人弄得,現在你還因為這個中了毒,看見你難受,我也難受——」
萬俟宸笑開,「總是要好的,你和我不必計較,嗯?」
夏侯雲曦悶在他胸口好久才低低的應了一聲,「那我這兩天就不去看桓箏了,等你好了再說,反正我也交代了綠桑。」
萬俟宸身子難受,心中卻是一片甜,隨她怎麼做呢。
果然如夏侯雲曦所料,萬俟宸的瓊花中毒驚動了萬俟婓和諸位住在楚王宮的客人們,在大家的輪番探視之中洛蕭、洛然的踐行宴未能舉行,最後是在昭陽殿設小宴,萬俟宸陪著大家喝了幾杯茶算作踐行,第二日,洛蕭和洛然便走了。
洛蕭二人離開的第三日萬俟宸才正式的好起來,在他好起來的第二日多日未見的十五便出現了,夏侯雲曦知道他記掛著桓箏說的接受治療,自是心滿意足的,夏侯雲曦生怕萬俟宸再中毒,怎麼都不讓萬俟宸陪她一起去桓箏那里,十五久經沙場,自然看得出萬俟宸的心思,第二日便拿出了一種特制藥丸來,萬俟宸吃下去再在瓊花之下站了兩柱香的時辰,果然是一點中毒的反應也無,雖是如此,夏侯雲曦自此再也不敢再桓箏那里多多停留,生怕十五的藥再有個不妥萬俟宸便又要受罪。
十五的醫術都來自大梁的天家聖手百里家,再加上多年來游學在外,也算是博采眾長,由此雖然在百里家輩分不高,真正的實力卻不容小覷,親自診斷一番,十五十分肯定桓箏的腿有得治。
十五當先還是沿用了被桓箏停下來的百里家的藥方,而後自己又開始研究新藥,夏侯雲曦將在九重閣拿到的提到了醫藥的兩本古書拿給了十五,十五通看之後果然有所進益,不過兩日之後,新藥便已經替換了舊藥。
正當桓箏的腿疾在新藥作用之下有所好轉之時,南越那邊傳來消息,南越老皇帝果然已經到了听天命的時候,洛蕭和洛然盡力陪著老人家,洛蕭開始監國,同時也開始著手準備登基大典,萬俟宸听聞此消息便知道老皇帝已經是藥石無救,當下也只有嘆然了。
「人老了,總是要走到這一關的,朕活了這麼多年,現如今兒女成雙,自然也是再無多少掛礙,若是明日就走,也是歡喜的。」
又一次的家宴上,萬俟婓如是說,萬俟殊面色不變,萬俟玉低聲喝止,萬俟宸斂下了眸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夏侯雲曦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萬俟宸的手。
「這些你們都明白,朕到了這個年紀也是盡人事听天命罷了,你們也不必覺得這話說不得,除了阿玉之外你們兩個都定了下來,朕就是不放心阿玉,若是在朕百年之前能看著你們三個都成親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話題忽然落在了最輕松自在的萬俟玉身上,他挑了挑眉頭頗有幾分不自在,靖王妃林槿與夏侯雲曦已經有幾面之緣,自是蘭心慧智優雅從容的女子,此刻看到萬俟玉的樣子當即出來解圍,「父皇倒不如先讓太子和公主先成了親,我看著倒是太子著急些,三弟年紀到底還小的。」
萬俟婓不知想到了什麼,瞟了萬俟宸和夏侯雲曦一眼,點點頭,「槿兒這話有理,自然得先阿宸和雲曦先成親,這件事朕會和齊皇好生商議的。」
夏侯雲曦頓時覺得有幾分壓力迎面而來,好似是她不願意嫁給他一般,萬俟宸淡笑著捏了捏她的手心。
又說了幾句終究還是說到了國事上面,西南的踏月族之戰楚地大勝,踏月一族已經完全臣服,按照此前夏侯雲曦獻出的第四計,這個時候是楚地斡旋的時候了,萬俟婓思來想去,準備讓萬俟殊和萬俟玉一起去。
「阿玉是要多出去和你大哥看看外面那些難纏的踏月人來磨磨你的性子,此去前後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所幸那邊不是一朝即成的事情,殊兒你帶著槿兒一起去吧。」
林槿眸光微亮,女兒家行走在外到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更何況是她這般的大家閨秀,再說畢竟是新婚,自然是夫妻在一起的好,是以宋皇剛提出這話她心頭便是大動,萬俟殊揶揄的看了她一眼,林槿輕咳兩聲趕忙謝恩,夏侯雲曦對上萬俟殊的眸光,後者眼底閃過一道不贊同的光,大抵是在說她不能嫁的太晚,夏侯雲曦更為不好意思,心想著一定要問一問夏侯非白為什麼要拖延婚期——
眾人都各壞心思,夏侯雲曦斂著眸光往萬俟婓那里瞟了一眼,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見萬俟婓正從身後吉利的手中接過一點什麼而後極快的放入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微微的晃了晃,抬起來一飲而盡,夏侯雲曦心中微動,隱隱有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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