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聿勾唇一笑道︰「淚珠兒,來幫本王提著糞桶。」
秦玖真沒料到顏聿會親自侍弄花木,瞧他穿著一襲樸素的布衣,寬袖高高挽了起來,腰間隨意束著一條寬寬的衣帶,倒真和山野農夫一樣。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種生活,她以前倒是不曾向往過,但如今,她覺得這樣的生活,當真美好,與她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這種遺憾,別有憂愁暗恨生啊!不過,如今,能感受一下這樣的生活,她是極其願意的。
她沒有應他的話,只是回了他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朝著他漫步走去。銀紅的裙袂拂過怒放的花朵,身上環佩錚然叮鐺。
「你這是在為即將帶來的耕織節做準備嗎?不過,鬼王大人發話,我怎敢不從命?」閻王音同嚴王,叫閻王實在不夠解氣,所幸閻王是群鬼之王。這鬼王大人秦玖叫的是親熱而順溜,誰讓他隨意給她起外號了。她對淚珠兒這個稱呼有些本能的抵觸,這三個字就好似飽含著她所有的苦難,所有隱在心底深處的痛。如此被他輕輕巧巧喚出來,就好似內心深處的隱秘被人瞧了出來一般。
顏聿啞然失笑。
這個女人還真是一點虧也不吃啊!好在不管是閻王,還是鬼王,亦或是魔鬼,他都不在乎。他將糞桶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漫步走近。
秦玖走到顏聿面前,將袖子也高高挽了起來,再將裙擺撩起來掖到寬寬的腰帶中去,原本裙袂翩飛此時便極是清爽利落了。她揚起笑臉來看他,伸手便去接他手中的糞桶。
自然,他本來是沒打算讓她真的提糞桶的,這主要是他不相信她會真的心甘情願來幫他提。看她如此誠意地來接,他揚了揚眉,有些不可置信。
秦玖接過糞桶,神色自然地問,「鬼王大人,要施到哪一株啊?」
顏聿一瞬不瞬地望住秦玖,他依然不相信,她會乖乖地幫他施肥。他伸手隨意指了一株花木,秦玖看了一眼,說道︰「這株明明剛剛施過糞了,是該這株了吧。」
秦玖提著糞桶到了他身後,將糞桶傾倒,將里面馬糞倒出來一點,拿起一旁的鏟子,開始一株一株地往花根處放馬糞,神情比他方才還專注認真。
顏聿驚訝歸驚訝,但看她干的認真,便跟在她身後,將她鏟到花根處的馬糞拍散,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不一會兒將一排花木都施了糞。
顏聿直起腰,似笑非笑︰「九爺當真令我刮目相看啊!」
這句話,他是由衷說出來的。要知道這種髒活,沒有女子願意干的。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見秦玖一揚手中的鏟子,有東西被扔在了他的靴子上,黏糊糊的。他低頭看去,臉色頓時黑了起來。
他就知道,妖女是不會這麼乖順的。大約之前那麼順從地幫助他給花木施糞,也不過就是為了最後給他這麼一鏟子馬糞吧!?虧得他還真心地贊賞她!
他抬起頭去看她。
卻見她站在花叢中,手中揚著鏟子,笑得春花燦爛。
一襲銀紅色絲緞衣裙裹著她玲瓏的身子,像一抹不期而至的霞彩,那銀紅的衫裙裙角撩起,露出底下素白色的褲來。雲鬢如霧,松松挽成墮馬髻,斜插著一支八寶釵,兩個相思豆大小般的耳珠在光線有些黯淡的花房內折射著光,一枚掐絲孔雀石垂在鬢邊,那是由八寶釵上垂下來的。
被各色花朵兒包圍的她,一點也沒有被嬌艷的花奪去了風華,相反卻相得益彰彼此襯托!
他盯著她銀紅衫裙上暗鏤著的細密的折枝圖案,再看她那燦爛純淨的笑意。
純淨!
他覺得她一定是眼花了,才從她的笑容里看出純淨的錯覺。
不過,這個笑容真的好像是孩子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太歡暢了,和她平日里嫵媚的妖嬈的笑都不同,此時的她也和平日里有些不同,這個笑容惹得顏聿心中癢癢的。
就好似有一滴淚珠兒跌落到了他的心中,讓他的心湖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這種極其細微的心潮涌動,這種莫名的歡喜,不光不易覺察,且太難描述。秦玖笑夠了,瞧著顏聿靴子上的馬糞以及粘在衣角上的馬糞,她眨了眨眼。本以為他會發怒的,不過,看他的樣子卻很奇怪。
他臉上浮現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惆悵,明明彎著唇角,可是那笑意里卻有幾分無奈。他徑自走到一側的竹凳上,將腳上的靴子換了下來。
「你今日來,不是沒事吧?」顏聿一邊換了干淨的靴子,一邊問道。
秦玖在溝渠中淨了手,將衣角和袖子放了下來,坐在他身側的竹凳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快到耕織節了,我也去湊個熱鬧。不知道,你手里可有蘇小姐的繡品。」
顏聿換上靴子,跺了跺腳,長眉一蹙,「怎麼?你也想參加?也想贏挽香?但是,很遺憾,我手中沒有挽香的繡品,就是有,你覺得我會給你嗎?」
「你不是這麼偏心吧?你不是當我是兄弟嗎?這樣重色輕友可不好!」秦玖疏懶一笑。
顏聿唇角綻開一抹笑意,「你倒是會拿話壓我,不過,我告訴你,你就是贏了挽香,安陵王也不會對你有心的。而且,挽香的繡品我雖沒有,但是卻是見過的,她曾給尚佛的嫻妃送過一幅觀音圖,我湊巧見過。她繡功很好,你要贏她,只能獨創一種新的繡法了。」
秦玖其實來之前,就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不過,顏聿說到觀音圖,秦玖頗感興趣。
「獨創新的繡法?我恐怕做不來,不過,有人倒可以!」秦玖淡淡說道。
顏聿頗感興趣地問道︰「誰啊?」
「就是剛才從這里怒氣沖沖離開的尚思思公主啊,她和尚楚楚今日到司織坊去了,取了些布料,說是要參加耕織節。我很奇怪,便從尚楚楚那里套了話,這才知道,尚思思獨創了一種繡法,據說比之當年白家……」秦玖壓低了聲音,「王爺一定知道吧,就是白家的那位。據說尚思思獨創的繡法比之她當初獨創的驚鴻繡還要復雜,繡出來的繡品更加平滑綿密。听說尚思思是憋著勁要贏蘇挽香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顏聿神色驀然一沉,眸中掠過一絲黯淡,「這個啊,我怎麼知道為什麼!」
秦玖心下暗笑,你知道的很清楚吧,人家尚思思移情別戀上了你,剛才恐怕就是來示愛的。
秦玖不再說話,她起身走到溝渠便,彎腰撩了一下水中的花瓣,幾條小魚刺溜一下從她指縫中溜走了。她逗弄了一會兒小魚,起身道︰「既然你沒有蘇小姐的繡品,那我就不打擾了。哦,方才我告訴你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啊,更不能告訴蘇小姐,萬一被尚思思知道是我說出去的,那可不太好。」
秦玖嘴里如此說,但是她心中卻清楚,顏聿一定會去告訴蘇挽香的。這是他討好她的一個機會,他不會不利用的。她就是要他將話傳到蘇挽香耳中。
顏聿含笑撫模著一朵兒牡丹的花瓣,「那是自然。」
秦玖撫了撫衣裙,蹙眉道︰「我走了,我得回去洗洗身上的臭味。」說著,便徑自離去了。
她穿過花園中的漢白玉亭子時,眼角掠過花叢,眉頭皺了皺。
花叢中明顯有人在潛伏,這讓她很驚異,這人應該不是尚思思,她應該早已經由侍從引著離開了,絕不會鬼鬼祟祟藏在這里。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暗中來見顏聿,而那個人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秦玖心下微微一沉,終于不動聲色地離去。
顏聿枕臂躺在竹凳上,劍眉擰起一道不太明顯的結。秦玖走後不久,花房竹門一響,聶仁走了進來。
「王爺,尚思思是不是來過了?」聶仁大步流星走到顏聿面前,有些無奈地問道。
顏聿狹長魅眸猝然一眯,眼眸中波瀾涌動。
「你不必自責,她不會說出去的。你可听說,尚思思獨創了一種刺繡方法?」顏聿問道。
聶仁擺手道︰「不曾听說。」
顏聿皺著眉頭,若有所思,「你說,獨創刺繡的方法是不是很難?一般人很難做到?」
聶仁一皺眉道︰「應該是吧,要不人人都會獨創了。」
顏聿點了點頭,從竹凳上起身,「看來,得把有人要獨創繡法的事情傳出去,給京中女子們一個壓力,我倒是要看看,還有誰,也會獨創繡法。」
聶仁含笑道︰「恐怕就算是會,也沒有人會這樣做吧。」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顏聿勾唇笑道,「今日你既然來了,就與我一道用膳吧,九爺剛走,或許他注意到了你也說不定。你還是夜深了再離開吧!」
聶仁點了點頭。
秦玖的確是很想知道那個暗中來見顏聿的人是誰,她特意命枇杷派人暗中盯著,卻始終沒有見人從嚴王府中出來。
這些日子,她越來越覺得顏聿並不像表面那樣了,或許,日後,他會成為自己的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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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非常感動,謝謝親們願意給我留言。無論褒貶,都是對我的支持。正是源于喜歡,源于更高的期望,所以才評論,對吧?!
我並沒有太難過啦其實,只是發發牢騷,就引出了大家這麼多的加油。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的原因,更文慢,我自己也好想提高速度,但對我貌似好難。總之,努力吧。
對于看不懂的親,我決定在題外話里開始加解說了,這樣可能會好一點。O(n_n)O
這章叫歡喜之初,我覺得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心動,就是源于這麼一瞬間的心動,很美好。當然,這只是剛剛有感覺,或者說有好感,往往本人察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