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傷口卻是秦玖方才隨著連玉人向里走時,用內力將以前的傷口震傷的。
連玉人的目光從秦玖身上,她的衣衫褪至腰間,上身僅余貼身的雪色肚兜,半果的後背上,有幾道醒目的疤痕,更醒目的是她腰間的一處新傷。
她的肌膚是白皙的,晶瑩剔透猶若一朵綻放的潔白牡丹,每一寸都那麼干淨,所以,那背上的傷痕和淌著血的傷口便越發的醒目。
連玉人的眼楮微微一眯,漆黑的眸底,綻出一抹冷藍。他看向秦玖的臉,但她半垂著頭,在青絲覆蓋下,他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連玉人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笑,起身繞到她面前,伸出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頜,迫使她與他對視。
「阿玖,怎麼又是一身傷,虧得是我已經習慣了看到這些。否則,豈不是讓本宗主心疼死了?這是舊疤痕怎麼還在?是我給你的無痕膏不管用嗎,還是荔枝沒有給你無痕膏?」他的薄唇貼近她的臉龐,低語,用帶著幾分曖昧的語氣。
秦玖抬頭,很懊惱地微笑,「宗主別誤會,荔枝給我藥了,只是……」
「那就是無痕膏不管用了?」他一眯眼,冷冷一笑,「這是從哪家藥鋪買的?那店主如此無用,看來是留不得了。」
秦玖抬頭道︰「還是管用的,是我有時候疏忽了,忘記了抹藥。」
連玉人俯身又細細察看秦玖的後背,「你這麼一說,我發覺,那疤痕確實比當初少了。日後你要記著抹藥,我希望早日看到完美的阿玖。」
秦玖點點頭,將衣衫攏起。連玉人探手從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來一個羊脂玉的小瓶,遞到秦玖面前,「好在我這里隨時備有無痕膏。」
連玉人打開瓶塞,將乳白色帶著藥香的膏體挑在指尖,挑眉道︰「轉過身,我為你敷上。」連玉人笑眯眯道,他的笑容看上去很無害,但是卻總透出一股冰冷的邪氣,讓人看不清亦辨不明。
秦玖心中不悅,卻依然抿唇淺淺一笑,「怎麼敢勞駕宗主呢,我自己來就行。」
連玉人眉頭微皺凝視著秦玖,「听話!轉身!」
秦玖慢慢轉過身,感覺到連玉人掀開了她的衣衫,沁涼的手指輕輕按在了她的傷口中,那種觸感讓秦玖身子一抖,她「啊」地一聲高呼。
她的叫聲太過突然,連玉人手指一抖,立刻縮了回去,「怎麼,疼嗎?本宗主已經很溫柔了。」
秦玖抽了一口氣,強掙著轉過頭,楚楚可憐地用衣袖擦拭著一滴眼淚也沒有的眼角,黛眉深蹙,「宗主,我方才和姚門主打斗時,不小心用了內力,傷口剛裂開,這會兒正疼著呢!宗主雖然沒用力,但你畢竟是男子,力道本來比女子就大。」
連玉人輕嘆一聲,將羊脂玉瓶放到秦玖手心里,「我讓侍女來給你敷藥。」
秦玖心內一松,不經意間,輕輕吁了一口氣。連玉人听聞,眸色頓時黯淡。
兩名侍女為秦玖敷了藥,包扎了傷口,便退了出去。秦玖將衣衫掩好,在雕花椅子上坐定。連玉人斜靠在一側的床柱上,半眯著眼眸凝視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深處,竟湮出一抹冰藍的華彩。
他瞧著秦玖輕輕一笑,「阿玖,本宗主這次來,就是帶你回去的。到了天宸宗,我要日日看著你敷藥。」
秦玖心中一驚,但她早有準備,抬頭笑道︰「宗主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的心意宗主卻是不明白。作為蒹葭門的門主,我希望做的事情就是為宗主分憂,為天宸宗出力,而不是日日陪在宗主身邊。我可不希望宗中的人都帶著鄙夷的眼光看我,那對宗主名聲也有損。如今,康陽王被削了王位,再無緣儲君之位。難道宗主就看著安陵王勢力坐大,登上皇位嗎?倘若是安陵王做了皇帝,這朝野中就再也沒有我們天宸宗的立足之地了。」
連玉人饒有興趣地望著秦玖道︰「那阿九玖有何想法?」
「宗主可願意支持嚴王,我覺得,嚴王可以作為安陵王的對手。」秦玖低聲說道。
連玉人負手在屋內踱步,撫著下頜沉思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也就只有顏聿一個人選了。只是,他只是皇叔,慶帝無論如何也不會選他的啊!」
秦玖一笑道︰「宗主,倘若安陵王起兵謀反,你覺得他還有做儲君的可能嗎?到那個時候,慶帝不選顏聿又能選誰?」
連玉人聞言,唇角的笑意揚得更高了,「謀反?」
秦玖點了點頭。她早就謀劃好,若想絆倒顏夙,除了逼他謀反逼宮,再沒有別的途徑。
 
連玉人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淺淺啜了一口,滿眼贊賞地望著秦玖,淺淺勾著唇角,「阿玖果然蘭心蕙質,看來,確實是這樣。」
秦玖淺淺一笑,「我哪里及得上宗主的謀略,只是雕蟲小技罷了。既如此,宗主,就讓我留在麗京吧!我早已經開始接近顏聿,他如今很信任我。」
連玉人伸指敲了敲桌案,沉吟道︰「可是我舍不得阿玖啊,你在這里都累得這麼瘦了,我怎麼能放心呢!」
秦玖嬌俏一笑,「宗主,我保證下次見宗主,一定不是這個樣子。」
「也好,若是下次讓我見到你還是這麼瘦,我不會饒了荔枝的。另外,麗京城里天宸宗的勢力,我也交到你手上,需要時,可以隨意使喚。」他走上前去,攬住秦玖縴細的腰肢,聞著她發間的馨香,低語道。
秦玖不動神色地站起身來,試探著問道︰「宗主明日快要去覲見慶帝?」
連玉人擺手道︰「慶帝那老兒也沒什麼好見的,我只想見你。」
「那,宗主何時回天宸宗?這些天你要住在這府內嗎?」連玉人看樣子並不想慶帝知曉他到了麗京,既然如此,他在麗京應該不會待很長時間。
連玉人皺眉道︰「這里都多少年沒住人了,本宗主可不想在這里受罪。我在麗京玩幾天,就會回去的!」
「那,我就告辭了,宗主早點歇息吧。」
連玉人點了點頭,秦玖漫步向門口走去,就在快要打開門時,連玉人忽說道︰「阿玖,你不會喜歡上嚴王了吧?我听說,惠妃想要你嫁給顏閔,沒有成功。後來,有一個樂師想求娶你,還是嚴王為你說的話,慶帝才不提此事,你說,嚴王他是不是喜歡你?」
秦玖背脊一僵,耕織節那日,在大殿內,蕭樂白請婚,慶帝也有意要將她許給蕭樂白,後來,是顏聿打斷了此事,又說服了慶帝,讓他不再給自己賜婚。這件事,就連當時在場的惠妃都沒有察覺,沒想到連玉人卻知道了。秦玖頓時覺得背脊一涼,從里向外冒涼氣。
天宸宗在皇宮中的耳目,當真不可小覷。
秦玖本拉開門的手頓住了,慢慢轉身道︰「宗主,嚴王並不喜歡我,他喜歡的只是蘇挽香,我答應要撮合他們,所以他才對我很信任,所以那一日,他才會襄助我。如今,我們既然要支持他,日後,我和他一定不免互相襄助,還請宗主不要誤會了我們。」
連玉人眯眼沉吟著,忽燦然一笑道︰「阿玖若要我信你,下次見我,身上不要帶疤痕。」
秦玖眸華若水,望著連玉人勾唇道︰「宗主,你也要給我點時間啊,這無痕膏雖然管用,可也不是抹上就馬上好的。」
連玉人目視著秦玖,俊眸中流淌著不羈的一泓春水,他微微抬手,淡淡的燭光將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映成淡淡的霞光之色,「是我心急了。你去吧!」秦玖這才開門而去,走了好遠,她依稀還感覺到連玉人的目光在凝注著她。
一直到和枇杷一起出了這座古舊的宗主府,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她並不怕連玉人,但是,如今,卻萬萬不能和他翻臉。她心里很清楚,這滿身疤痕的法子,下次決不能再用了,若是再用,只會讓連玉人疑心。每與他周旋一次,她都覺得精疲力竭。
因為連玉人突然到了麗京,秦玖和枇杷不敢再去榴蓮的府上,從連玉人所在的宗主府徑直回了府中。但是,秦玖沒想到,榴蓮竟然會在府中等她。夜色已深,冷月早已移至中天,高掛在蒹葭院內那顆老桃樹的樹頂上。幽冷的月光透過樹杈照映下來,在榴蓮臉上投射下一片陰影。
榴蓮就站在院內的樹下等她,听到腳步聲,慢慢轉過身子望向她。
秦玖一愣,雖是夜里,但在那微薄的月光里,她還是感覺到榴蓮的眼楮里忽而多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
秦玖駐足凝視著他,努力捕捉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企圖看出來他到底是怎麼了?但是令她失望的是,榴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張清雋的臉在月光照映下,透著慘淡的白,平淡冷靜的就像戴了一塊面具。
隱約的,秦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以前的蓮兒,那個單純美好的有點憨傻的蓮兒,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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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榴蓮知悉曾經的神仙姐姐就是白素萱,但不知白素萱就是秦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