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聿如此說,秦玖自然明白,是他並不打算讓蘇挽香將沈風帶走,所以才讓昭君假意說沈風已經從府中逃走了。這種事,蘇挽香應當能看出來是故意為之的,但縱然如此,她也只能無話可說。
果然蘇挽香秀眉微顰,清麗的臉上一抹冷色轉瞬即逝。她側首凝視顏聿,麗目微凝,清聲說道︰「王爺也不必罰他們,听母親說,那人發作起來,誰也擋不住的。原本急著來,是擔心他會冒犯到王爺,他既已離開,這我便放心了。不過,他是從王爺府中逃走的,還請昭君姑娘把當時情況說一下,我也好找到線索去追查。」
昭君微微一笑,上前道︰「蘇小姐,我也沒親見,只是听府里侍從說的,和他一起的女子會功夫,我們的人也沒攔住,任他們走了。」
蘇挽香秀眉凝著,目光掃過顏聿,溫婉一笑,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擾了,王爺多保重,我告辭了!」她朝著顏聿施了一禮,帶著兩名侍女漫步而去。
蘇挽香在臨去前,似是無意般掃了秦玖一眼,目光灼灼的。秦玖迎著她的目光淺淺一笑,「蘇小姐慢走!」
蘇挽香莞爾一笑,自是去了。
顏聿親自將蘇挽香送出了門,秦玖覺得有幾分倦意,便靠在椅子上歇息,但是腦中卻並沒有閑著,將蘇挽香方才說的話翻來覆去想了一遍。
蘇挽香的話里話外,說起沈風之事,都說是听蘇夫人說的。她說沈風是她家遠方親戚,是听蘇夫人所說。說沈風有病,所以才被關了起來。發作起來很可怕,也是听蘇夫人所說,她並沒親見過。
這到底是真相,還是她刻意這麼說的?看起來,她得讓蘭舍派人暗中去查一查蘇挽香了。當然,讓她想的更多的,是顏聿。他心儀蘇挽香,卻沒將沈風交出去,倒算是有幾分明白事理。
她想的入神,沒注意到顏聿已經回來了。
顏聿從外面一進來,便看到秦玖靠在椅子上出神。繡著嫣紅花朵兒的長裙,看上去便似一川煙霞。烏發梳成的發髻懶懶墜著,濃密的睫毛半斂著,那雙眼楮正在出神,不再顧盼神飛,宛若兩汪散發著裊裊霧氣的深潭,朦朧而深幽。
顏聿輕抿的唇角一勾,不自覺放柔了步子,悄然走到她面前,笑吟吟望著她,「淚珠兒又在想什麼壞事呢?」
秦玖抬眼看到顏聿一雙漆黑的鳳目灼灼晶亮,薄唇挑起三分笑意,正抱臂打量她。她不知自己警覺性何以變得這麼低了,心內不禁微微一驚,隨即笑道︰「我有些倦了,差點睡著了。王爺方才听沈風所說應該也明白了,他是被蘇青關在地室之中的,是蘇青之案的證人,蘇小姐尋了來,你沒有將他交出去,我很感激。只是,三日後,若是由你帶著他到刑部作證,一定會得罪蘇小姐。不如,由我帶走他,三日後,讓他自己去作證。也免得讓蘇小姐知曉他還在你府內,因此生王爺的氣。」
其實,秦玖是有些不放心沈風在嚴王府。
原本他覺得,讓他住在嚴王府中,因是顏聿在蘇府發現沈風的,屆時公堂上說起來會順理成章。但是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有些危險。今日蘇挽香找來,倘若自己方才不在場,蘇挽香可能就不會是那麼簡單的幾句話了,說不定會相求顏聿,不曉得顏聿是不是會心軟。如今,既然已經放出了話,說沈風已經出了嚴王府,自然不能再由顏聿帶著他去公堂了。她想帶走他,這三天派人嚴密保護。
顏聿唇角笑意微微一凝,隨即懶懶問道︰「九爺這是,還打算撮合我和蘇小姐?」
秦玖聞言淡淡說道︰「我答應你的事,總會努力做到。」
顏聿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只是在秦玖看來,那笑容不知為何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哦,九爺還真是盡職,那我該由衷期待嗎?」
「王爺要知道,蘇青是咎由自取,並非冤枉。蘇挽香就算怪,首先就要怪他父親,其次,只會怪我怪天宸宗,倒是怪不到王爺頭上。」
顏聿自嘲一笑,走到秦玖身側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淡淡問道,「那個沈風,你說他是一個重要證人,倒是說說,他能證明什麼?」
沈風精于模仿別人筆跡,這件事,並非人盡皆知。倘若當年,沈風沒有模仿白素萱的筆跡,怕是她也不會知道的。
「沈風此人,有一項絕技,他會模仿別人的字跡!王爺該知道,蘇青為何囚禁他在地室之中了吧!」秦玖淡淡說道。
顏聿聞言,玩世不恭的臉瞬時間換了一張,好看的鳳眼微微一眯,其間鋒芒閃過,他悠然說道︰「你要帶走他也行,不過,我看你須得找個地方將他保護起來。據我所知,蘇青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做了多年丞相,其勢力盤根錯節,他人就算被關了起來,還是有人替他賣命的。」
這一點秦玖自然曉的,她淡淡一笑道︰「王爺說的是,那我便告辭了!」
秦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讓沈風到玲瓏閣去投宿。在去之前,秦玖與保護沈風的血衣女子,名叫紅綾的,交代了幾句。
沈風和紅綾是喬裝去的玲瓏閣,就宿在了三樓。
第一日倒是平安無事,第二日晚間,沈風想飲酒。在地室中住了三載,久不見日光,他身子極不好,尤其是腿腳受寒,到了陰天雨天便會疼痛,唯有飲酒後還好受些。紅綾便吩咐了小二拿酒來,過了片刻,便听得房門被敲響,有人高聲道︰「送酒的。」
紅綾立刻警覺了起來。
秦玖告訴過她,在玲瓏閣,自始至終都會派一個人來為他們送東西,一旦換了人,那便要警覺了。這個人的說話聲,顯然不是一直服侍他們的小二哥。
紅綾將寶劍悄然取了出來,不動聲色提在手中。她將房門打開,一個身穿玲瓏閣侍從衣衫的年輕男子捧著酒壇走了進來。
「你不是小二哥?你是何人?」紅綾淡淡問道。
「我是新來的侍從,小二哥忙不開,讓我幫著將酒送上來。這酒是涼的,小二哥說客人身體不好,特地囑咐我為你們把酒溫一溫!」男子說著,便將酒壇放在了桌案上,伸掌拍開封泥,倒滿了一酒壺。將酒壺放在熱水之中溫了溫,室內頓時酒香氤氳。
紅綾皺了皺眉,覺得這酒香里面夾雜著一股異樣的香氣,所幸秦玖事先早讓兩人服下了解百毒的藥丸,這時才沒有倒下。她冷冷一笑,手中利劍出手,輕輕一彈,寒芒直指男子,「你是什麼人?」
那人似沒料到兩人並不怕酒氣之中的毒,怪聲一笑,渾身氣質已變,早已不是什麼玲瓏閣侍從,而是一個陰冷的殺手。他伸手在腰間一模,模出一個東西來,當空一抖,映著燭火,散發出瀲灩寒芒,卻是一柄軟劍。軟劍一揮,如毒蛇吐信般向沈風刺去。
紅綾冷哼一聲,手中寶劍揮舞,和他斗在了一起。
刺客身手不凡,軟劍多次從沈風身前掠過,處處危機,讓沈風遍體生寒。其實之前,他還打著逃走的注意,想著逃離京師,既不扯進蘇青的案子中去,也不再任由蘇青擺布。此時看到了前來刺殺自己的刺客,那個念頭這才徹底絕了。他想無論自己逃到哪里去,蘇青一黨都不會放過自己,眼下也只有按照秦玖的吩咐來。
刺客武藝甚高,紅綾也不弱,幾次眼看著他都要刺到沈風了,都被紅綾阻住了。那人殺得眼紅,將酒壺中的溫酒潑在了爐火上,酒氣霎時彌漫一屋。酒水中的毒藥蒸發得更快,紅綾解百毒的藥丸畢竟不如解藥,藥效要慢一些,行動便受了阻礙。沈風倒是不傻,看著紅綾行動變慢,知曉是酒氣的原因,在窗畔將窗戶打開了。
就在此時,屋門被人撞開,玲瓏閣的閣主慕于飛帶著侍從闖了進來,冷聲道︰「什麼事?誰敢在玲瓏閣撒野?」看到眼前狀況,他伸手撈起桌案上一物,向著刺客扔去,同時,身形一晃,手中寶劍已經迎上了刺客的一擊。刺客顯然不是慕于飛的對手,幾招過後,便被刺倒在地。那刺客知悉事敗,咬破了口中毒藥,唇角漫出了幾縷黑血。但是,他臨死前的笑容卻有幾分詭異,看上去並不像失敗者的神情。
慕于飛頗感詫異,暗叫不好,就在此時,忽听得一聲弓弦輕響的聲音,一支白色羽箭從大開的窗戶中射了進來,刺入到沈風的前胸,正中心口處。
慕于飛大驚,抬眸望向窗外。
只見玲瓏閣後院臨著這間屋子外的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一道身影飄然躍過。那人穿著一襲寬大的衣袍,但夜風很盛,衣衫漫卷,依稀還是能看出此人身材嬌小。此人臉上蒙著一塊面巾,只露出一雙泛著寒光的冷眸。那雙冷眸凝視在慢慢倒地的沈風身上,帶著一絲譏誚和勝利者的得意。
慕于飛忙指使身側之人前去追拿刺客,他走到窗畔將沈風扶了起來,低聲問道︰「客人,你怎麼樣?」
沈風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將胸前的羽箭拔了下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說道︰「幸虧啊幸虧,幸虧我穿了護身衣。」
若非秦玖事先讓他穿了這件天蠶絲織就的護身衣,此刻他焉有命在。此時,他更是堅定了要出堂作證的念頭。
慕于飛慢慢站起身來,只覺脊背也被冷汗打濕了。
紅綾和沈風的客房,他刻意安排在自己房間一側,為的便是及時出手保護他們。他沒想到真正的刺客卻是後來那個射箭之人,先前刺殺之人不過是為了引他們打開窗子而已。若非秦玖考慮周全,只怕沈風便命喪箭下了,他怎能不後怕。
「去查一查,今日宿在玲瓏閣的客人都是些什麼人。」慕于飛冷聲吩咐道,玲瓏閣的後院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只有宿在這里的客人方可以進入。
片刻後,侍從來回,將宿在客棧中的客人名單和簡單的情況回報了一遍。
其中一個據說從外地而來的單身女子引起了慕于飛的注意。據說,她模樣普通,身穿一襲布衣,看樣子是江湖上的人,她的名字叫︰竇思妮!
這是一個很挑釁的名字!
88888888
安陵王大婚之日,蘇青被刑部尚書秦非凡抓獲歸案,據說是涉及到一樁走私大案。這案子讓慶帝龍顏大怒,定于三日後在刑部開庭公審。
要說刑部大堂,雖說不如天牢陰森恐怖,但絕對卻是一個讓人心生懼意的地方。能被押送到這里廷審的人,大多都是朝中高官,但進去了,再出來,就可能只是天牢中的一個階下囚了。
當年,秦玖並沒有機會走進這個地方。但是,她的家人卻是由這里走入到天牢之中的。
廷審那一日,天色晴朗,碧空中沒有一絲浮雲。
秦玖抱著黃毛抵達刑部時,刑部大堂前的大門口,便聚滿了看熱鬧的人們。
秦玖帶領枇杷抵達刑部時,刑部大堂前的大門口,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們。這些人三五一群,有的低聲議論,也有的神色肅然,更有的神色焦急。
這些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蘇府之人。
蘇夫人和蘇挽香在侍女擁簇下,早已來到了刑部大門外。兩人凝立在樹蔭下,雖說有侍從搬來的椅子,但蘇夫人顯見得沒有心情坐下,在那里焦急地踱步。蘇夫人今日倒是沒有哭泣,只是臉色蒼白,唇角抿得很緊,面色有些僵硬。
蘇挽香坐在椅子上,相比下來,她要比蘇夫人鎮定多了,至少她還能坐得住,臉色看上去也極是平靜。
蘇府一家站的位置偏遠些,秦玖便沒打算過去打招呼。沒想到蘇挽香看到秦玖過來,竟從椅子上起身,朝著秦玖快步走了過來。
「秦門主,請留步,我有話要和秦門主說!」蘇挽香走到秦玖身後,輕聲喊道。
秦玖慢慢駐足,翩然轉身,眸中閃過一絲淡笑,「蘇小姐,不,應該稱為王妃,王妃,你找秦某人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