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的氣氛,因為蘇青之案,比之往日要凝重幾分。
慶帝在龍椅上坐定,意興闌珊地詢問恭敬臻首的官員們,「諸位愛卿今日可有要事上奏?」
榴蓮踏前一步,高聲喊道︰「啟稟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慶帝的目光掠過榴蓮,略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沉聲說道︰「準奏!」
顏聿立在堂下,仍舊是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幾分玩味,但目光卻暗自從慶帝臉上掠過。在慶帝吐出準奏兩個字時,他似乎可以預見驚濤駭浪的臨近。
榴蓮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臣昨日審蘇青走私兵器一案,已經審明屬實。但在審案之中,微臣查出了當年白家之案是冤案,臣今日斗膽上奏,懇請陛下重審此案!」
不過是短短數十個字,可其間蘊含的堅定卻似乎是日積月累的。思及家人和蒙冤的萱姐姐,榴蓮有些無法壓抑情緒,雙手緊握成拳,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著,嘴唇更因激動而有些泛白。
整個朝堂突然靜默了,猶若死沉的潭水。而隨後,這潭水便似乎被人投入了一塊巨石,不可遏止地沸騰了起來。在場大多數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緊緊盯著榴蓮。
白家之案已經過去三年,但那件案子牽涉甚廣。不光讓當時權傾朝野的白皇後自縊身死,白皇後親近之官員也被牽連,下獄的下獄,處斬的處斬,當時的素衣局覆滅,白家英國公白硯,將軍白素衛,女官白素萱,皆牽連致死,而白家慘遭滅門,白素衛麾下的兵將也被謀反罪名牽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三年來,無人敢提此案,誰也怕慶帝的雷霆震怒,可誰也沒想到,提出來此案的卻是這個新上任的刑部尚書秦非凡。這個年輕的官員,讓朝臣們忍不住為他的直言而捏了一把汗。
慶帝顯然是極驚詫,他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而黑眸之中,更是在片刻間便布滿了重重陰鷙,「秦愛卿,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
榴蓮挺直了背脊,高聲說道︰「蘇青府中關押了一個人,此人是慶元十年的狀元沈風,他擅長模仿旁人的筆跡仙塵路最新章節。三年前,蘇青利用他,模仿白素萱的筆跡寫了一封信箋,內容便是︰姑母吩咐,諸事妥當,速入京謀大事,這封信是給白素衛的。而同時,又模仿陛下的筆跡,寫給白素衛一封信箋,召他回京。」
對于沈風這個名字,百官還記得,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如今竟知悉他被蘇青關押,頓時都震驚萬分。假若那一封自蘇青手中呈上去的信箋是假的,那麼,這件案子,真相就太耐人尋味了。
慶帝冷眸一眯,「沈風不是死了嗎?」
「陛下,沈風並沒有死,當年死在客棧里那個,是他的同窗,是蘇青為了讓他借死假遁。」
「秦愛卿,朕知道你性情耿直,但白家之案,證據充足,當年從白家的嫁妝里搜出了兵器,從白硯的府中,搜出了龍袍。白素萱也因罪**,這件案子,皆是鐵證,僅憑一封假冒的信,並不足以說明什麼,此案無需再審。你退下吧!」慶帝冷冷說道。他面上雖竭力維持著鎮定,但其實心底已經翻開了鍋。
有幾個宮人見狀前來拉榴蓮,他卻一把揮開,不慌不忙地跪倒在地,將頭上的官帽取下慢慢取了下來,放在身側的地面上,他臉上神色決絕,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他這個樣子,引得一眾官員皆分外動容。假若白家之案真是冤案,怎能不讓人震動。
「陛下,微臣身為刑部尚書,面對這樣的冤案,請恕臣不能做到無動于衷冷漠無情。倘若微臣做不到讓冤案昭雪,那這個刑部尚書微臣再也沒有臉面做下去。微臣懇請陛下開恩,準予重審此案,昭雪天下,令冤魂安息!」
慶帝的眉頭擰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榴蓮,盯著他沉靜而堅定的眸,盯著他微抿的唇,覺得他這種神情很熟悉,隱約似乎從誰的臉上看到過。一瞬間的恍惚,他反應了過來榴蓮話里的意思,頓時氣得手指亂抖,指著榴蓮冷聲道︰「反了,反了,秦非凡,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竟敢威脅朕?」
「陛下,臣並未威脅陛下,而是假若白家之案不能重審,微臣確實無臉面再做刑部尚書。」
一直在旁觀的于宣于太傅皺了皺眉頭,跨前一步也跪倒在地,「陛下,臣昨日听審,發現白家之案確實存在諸多疑點,臣懇請陛下恩準此案重新審理。」
于宣一字一句陳述著自己的憤然,帶著悲慨與沉痛。
「陛下,既然有疑點,就應當重新審理,不管冤與不冤,審了方知。陛下,臣也懇請重審此案。」新任的吏部尚書上前說道。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慶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臣子,心中一陣急怒,他凝目掃過殿內,發現足有一半官員是站在重審一方的。慶帝的臉色瞬間蒼白,他激烈地咳嗽了幾聲,回首看了一眼靜靜佇立在一側的顏聿,眯眼問道︰「嚴王,昨日你也去听審了,你可覺得白家之案是冤案?」
顏聿斂去唇角的似笑非笑,上前幾步,一撩衣襟跪倒在地,定定說道︰「臣弟沒覺得白家之案還有什麼疑問。」
此語一出,慶帝臉色稍微有些緩和,但顏聿卻接著說道︰「沒什麼疑問,是因為臣弟可以肯定就是冤案!臣弟肯請皇兄重審此案!」
慶帝好不容易稍微有些緩和的臉再次陰沉了下來,他指著顏聿道︰「朕差點忘記了,當年,白素萱是要嫁給你的,這件事,朕不該問你的。」
「皇兄,既然白家之案已經有疑點,若是不重審,恐怕有損皇兄德名,還請皇兄三思!」顏聿慢慢說道。慶帝臉色慘白,他一拍桌子,慢慢說道︰「朕有些乏了,此事容後再議皇陵寶藏!」
日後再議?
慶帝此語出口後,殿內頓時靜了下來。
日後再議?
日後何時議?
這一句很明顯就是推月兌之詞,慶帝並不想重審此案。倘若日後再議依然是推月兌,那麼還要再再議嗎?
于宣高聲道︰「請陛下恩準!」
慶帝撫著額頭道︰「朕頭疼得厲害,改日再議,退朝!」
慶帝言罷,不再看群臣一眼,便在李英的攙扶下,快步退走。
顏聿早已猜到慶帝不會輕易答應重審白家之案,但沒想到慶帝會借病推月兌,看著被宮人簇擁而去的身影,長眸眯了起來。
「嚴王,白家之案若要重審,看樣子很難。」于宣于太傅走到顏聿面前,慢慢說道。
顏聿薄唇上勾勒的笑意無意間似乎多添了幾分冰冷,他淡淡說道︰「于大人不會被這點困難嚇倒吧?真相就是真相,這件事恐怕還需要于大人費心周旋!」
于宣點點頭,肅然道︰「嚴王說哪里話了,老臣既然知曉了此事,就絕對不可能無動于衷。明日早朝,老夫還要再奏請陛下!」
顏聿點了點頭,此時殿內眾臣已經慢慢散去,只有榴蓮依然孤零零地跪在也玉石地面上,神色清冷落寞。他快步走過去,將榴蓮攙扶起來,淡淡一笑道︰「秦大人,起來吧,再跪下去也無人看得見。」
「陛下為何會這樣?听到這是件冤案,難道陛下不想查清楚嗎?陛下怎麼能如此無動于衷?」榴蓮一把抓住顏聿的袖子,似乎根本不相信方才的事情。
顏聿嘲諷地一笑,拍了拍榴蓮的肩頭,「小子,你還是有點女敕啊!」他附耳在榴蓮耳畔道,「這案子當年是聖上定罪的,倘若答應重審,豈不就是等于承認了當年他做錯了!老百姓犯點錯沒什麼,作為皇帝,犯了這麼大的錯可是有損皇上聖明的。恐怕……」接下來的話,顏聿沒有說出口。恐怕就算慶帝明白了這確實是一樁冤案,他也不願意重審。何況他現在還存有疑惑。
榴蓮臉色蒼白至極,他松開抓住顏聿袖子的手,便向著慶帝離去的方向追去。
「你要做什麼?」顏聿快步走到榴蓮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榴蓮抽了一口氣,神色決絕地說道︰「我要去覲見陛下,請求他重審此案!若是不能說服他,我便長跪不起。」
顏聿似笑非笑道︰「沒用的,現在聖上在氣頭上,你若真的去,你這個烏紗帽怕就要保不住了。待他冷靜下來後,本王自有法子!」
「倘若白家之案無法重審,這頂烏紗帽不要也罷!」榴蓮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
顏聿這一次倒是沒攔榴蓮,只是淡淡說道︰「怕只怕你丟掉帽子也是白丟,還不若留著或許還有些用途!」
榴蓮這才駐足,垂下頭想了下,他努力了這麼久,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竟得到這樣的結果,讓他幾乎失態。他也知自己不能沖動,否則必前功盡棄。想通了這一點,榴蓮一言不發轉身向殿外走去。
兩人一道出了宮,顏聿對榴蓮道︰「這件事你回去和九爺說一聲,就說我會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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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顏夙錯過了這次早朝,這個時候他正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