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程大頭坐著馬車拐過街角，趙遠打了個呼哨，凌雲不知從哪里鑽了出來，迎上去接過韁繩，猶豫半晌，方小聲問︰「蘭大姑娘沒事吧？」
說完，他偷眼看了趙遠一眼，只見趙遠眉頭緊鎖，雙唇抿成一條線，憑他對自家少爺的了解，他很清楚，趙遠此刻在生氣，而且非常生氣。
難道蘭大姑娘出事了？他馬上明白自己想錯了，要是蘭大姑娘出事，車夫不該忙著雇車，而是該去請大夫。可不是如此，自家少爺又為何生氣？
他覺的自己越發不懂自家少爺了。
原以為自家少爺不過追上去提醒蘭大姑娘，可他並沒如此做，而是約上書院的同窗去賽馬，裝作巧遇，不僅如此，還讓他將田二友堵在車馬市，好讓蘭大姑娘的車夫撞上……自家少爺分明早已插手管了這事，卻又好像不想讓人知道……
心思轉了數圈，他才听趙遠說道，「馬車摔壞了，人沒事。」頓了頓，說道，「去將丁強找來，讓他去蘭府做人證。」又囑咐凌雲，見了蘭初雪該如何說話。
凌雲听了，為難地道︰「丁強這人最是貪生怕死，背後跟人跑腿還行，讓他作證，他肯定怕牽扯進去，不會願意的。」
趙遠淡聲道︰「許他五兩銀子，事成後足夠他離開錦州府。」
五兩銀子？凌雲咽了下口水，本來侯府的月例加上金家的貼補，二少爺手邊應當寬裕才對，可自從來了錦州府，不知少爺將銀錢都花在了何處，銀錢匣子里從來就沒超過五兩銀子，許多時候還得靠賣畫稿才能度日。這一下給出去五兩銀子，二少爺只怕又得熬夜作畫了。
雖操心銀子，凌雲還是應諾著去辦事。
趙遠回到書院，正好遇上一同回來的蘭楓和金恆幾人，他看見蘭楓，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
蘭楓不喜趙遠，卻還是主動解釋。
趙遠眼底的不屑一閃而過，道︰「風揚，借一步說話。」與蘭楓走到一側，又道，「我找到了人證。本以為你會送蘭大姑娘回莊子，便差小廝送到莊子上去了。」
「人證？這麼快？」既是有人證，那田二友就真的對馬車做了手腳，蘭楓十分震驚，方才便是程大頭言辭確鑿，他也沒往心里去，覺的只是程大頭推卸罪責。驚訝之後，想到家中丑事讓趙遠得知，他很是難堪，可趙遠熱心相助，雖不會看眼色，但所做的事情並不算出格，他不得不道謝一番。
蘭楓臉色變了數變，趙遠悉數瞧見，待蘭楓說完，他深深地看了蘭楓一眼，「風揚心里就不奇怪，為何一個車夫會去謀害蘭大姑娘？」
為何謀害？蘭楓怔了怔，他心里一動，卻不願深想下去。
趙遠神色間盡是關切，「听說昨日蘭大姑娘得了巧手賽第一，會不會與這事有關？」
蘭楓越發覺得趙遠可厭，簡直就是借著關心的名義打探別人的家事，「竇先生就要開始講策論了，趙二少爺，咱們快走吧。」言罷，當先就走了。但心里起了疑，雖不願想，各種念頭還是不住的往上冒，一堂課只看著竇先生的嘴一張一合，卻一個字都不曾听進去。
策論課才結束，他便帶著端硯，騎馬去了莊子上。
得知蘭楓出城，趙遠嘴角翹了翹，眼里笑意一閃，便又消失不見。
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
忽地，那許久不曾想起的場景又涌入了他的腦中。
鮮紅奪目的血汩汩地往外涌，好似洪水一般，浸濕她身下的棉布，淌到地上，蜿蜒地漫到他的腳邊……
「二少爺，您怎麼了？」凌雲從外面進來，看見趙遠臉色蒼白，額上布滿汗珠，駭了一跳，「是不是方才賽馬吹了冷風，病了？」
趙遠驚醒過來，揩干淨額上的汗，端著茶淺酌，龍井的清香，沒能蓋住那由他腦中涌出來的血腥味。
凌雲擔憂地道︰「二少爺且忍一忍，小的這就去請大夫。」
「我沒事。」趙遠淡聲道，溫熱的茶水進入胃里，他漸漸平靜，「人送去了？」
凌雲點頭道，「是。二少爺，小的還是去請大夫……」
趙遠擺手截斷他的話，「蘭大姑娘怎麼說？」
「蘭大姑娘只說謝二少爺，沒說旁的。」凌雲說道。
趙遠恩了聲，讓凌雲磨墨，提筆臨帖。整整寫了十頁，他才擱了筆，「留心著蘭家的情形，有消息就來回我。」
這一次，他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眼前，更不會讓那些他關心的人一個個離他而去。
蘭初雪回到莊子上，不及梳洗換衣，便將楊媽媽叫到房中，「你梳洗之後，回一趟老宅，將田二友在我手上的事情跟二伯母說一說。」
楊媽媽不解地望著蘭初雪。
蘭初雪笑了笑，「記得將趙二少爺幫著找人證的事情也一並說了。」
楊媽媽明白了蘭初雪的用意，有些話，從她口中說出去，二太太才會更相信。
「再去趟田二友家，跟他家里人說說秦婆子的事情。」蘭初雪道。
楊媽媽走後，陸媽媽匆匆進來，抱住蘭初雪便失聲痛哭，「大姑娘，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奴可怎麼辦？」
「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媽媽快別哭了，讓人听見笑話。」因知道會是這樣，在回來的路上，蘭初雪囑咐過楊媽媽和程大頭，只說驚馬，別的一句也不準多說。而田二友，她支開青黛幾人後，才讓程大頭押到柴房去鎖起來。
是以陸媽媽也只知道是驚馬。
等陸媽媽哭聲平息了，蘭初雪道︰「媽媽，我想泡個熱水澡。」
「好好好。」陸媽媽迭聲應著，「大姑娘泡個熱水澡，再好生睡一覺。」
凌雲送丁強到莊子上時，蘭初雪已經梳洗過，看見丁強，她十分驚訝。她見過趙遠幾次，趙遠從來都是淡漠疏離的態度，所以趙遠說幫著找人證時，她沒太往心里去，卻沒想到趙遠不僅幫她找到了，還這麼快。
——祝各位親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