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眼神幾度變換後,才精光內斂,她手中的長劍反手而握,直刺正已被扼住的秦晟煜。
秦無色一驚,半米開外的距離,幾欲刺上秦晟煜頸脖的冰冷劍尖,一瞬,只有微微失神……
轉瞬,秦無色微抬手斜斜指向女子方向,抽離急速飛出的銀絲,手起劍落的形式!
銀絲貫穿了女子的手腕,那直直連成一線的,月色中溢著銀光的絲線,彷如鋼針一般尖銳危險,女子手中的長劍在快要觸及秦晟煜時無力從手中滑落……
而也是此刻,女子微微蹙眉,抬眸看向秦無色時,眼中竟含一絲笑意。
秦無色愣了愣,繼而瞳眸一眯,著了道了,難怪她那麼突然的要對秦晟煜下手,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來不及了,一道凌厲的掌風實實在在的帖在了背部,秦無色身形未動,微微的咳嗽了幾聲,才轉過臉,看向背後的黑衣男子,唇角一揚︰「哪個門派的掌法,好生厲害。」
面對秦無色紋絲未動的身形,那男子也是一怔,秦無色快速的斜了一眼身側不遠處,果真是幾乎所有人都已就擒,此刻趙凌風單獨與另三名男子對抗,純屬無力掙扎麼!
在黑衣男子與女子目光交匯的瞬間,秦無色指尖微微用力,細長的銀絲飛出手心,完全貫穿女子的手腕,殺豬般的慘叫聲,和黑衣男子略顯緊張的提步上前中,她人影隨即飄落至秦晟煜眼前,一把將他整個抄了起來,極快的回到馬車旁,從秦晟煜烏黑柔軟的發上取了支白雀羽簪狠狠沖馬一扎!
嘶鳴破空,馬車飛速的前行,還沒來得及坐回車廂內的秦無色險些踉蹌跌落地面,收緊了摟住秦晟煜的手穩了穩身形,身後,是窮追不舍的黑影重重。
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護著秦晟煜,撲面呼嘯的夜風,吹不散她獨自鎖眉的思緒……
不知馬兒瘋狂奔跑了多久,直到漸漸的回到平和的速度,秦晟煜眼皮才微微動了動,幽幽慢慢的轉了醒,剛掀開眼,他就精神兒煥發的四處一打量,急問︰「那些狗奴才呢?」
「沒追上來。」秦無色漫不經心的答。
「追?」秦晟煜挑了挑眉,驚覺自己被秦無色以護小雞般的姿態摟著怔了怔,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不過須臾他便驚跳了起來,往車廂的位置退了幾步,才譏諷道︰「這麼說你帶著本王跑路了?快回去……這傳出去得鬧多大的笑話!」
說著,他就上前去搶秦無色手中的韁繩,一來二去,秦無色終是不耐的將他甩開,低吼道︰「秦晟煜,你特麼沒能耐就給我夠了!」
被再次甩到車廂邊兒上的秦晟煜驚了一下,漂亮的杏眸愣愣的瞅著秦無色,薄唇動了動,還想嘟囔什麼,卻听不到聲兒。
「先找地方休息下,我自會再想辦法把趙凌風那個蠢材救回來。」她的手,捂著胸口,說出的話一字一頓的,這一次,很輕,很無力……
挨了那一掌才知道,對方比她起先揣測的功力要深厚,她的內力傳承于蘇紅琴,平時根本不對外用,江湖上的門門派派套路出名兒的她認識,稍微生僻點她絕對是認不出的,要一個連自己內功是哪個門派都不清楚的人去猜測別人有點強人所難?
並非她舍得趙凌風犯險,人總該量力而行,沒有把握的事,硬出頭只會全軍覆滅。
從種種跡象,那些人的目標非自己就是秦晟煜,在還未找到他們前應該是不會對趙凌風下手,畢竟……若是他們自己尋不到,還可寄希望于她會再回身去救趙凌風,趙凌風和秦無色自小形影不離恐怕全大秦都知道罷?
當然,她不排除對方比較變態,直接殺了趙凌風等人解恨了再作打算,如果真的那麼不幸,那麼……她也只有每逢清明重陽月半,登登高送點兒野雛菊燒點兒冥紙錢什麼的了。
頂多……再加個他生辰,一年四次,知足常樂了喂……
夜已深,連星子都不再閃爍光澤,卻在山林的盡頭,驚喜的發現一座小鎮,雖處在山林盡頭,但大概因來回皇城還不算遠的關系,所有的建築還有模有樣。
這個時間,鎮上只有零星一兩家酒肆客棧門處的燈籠還點著,秦無色率先下了馬車,身後,秦晟煜慢吞吞的跟了上來,頭埋的低低的,像是有些不情願。
櫃台中的掌櫃,低頭扒拉著算盤子,撥來撥去始終是那幾個數,不像是在算賬,倒是在消遣般,一旁的桌邊,店小二打扮的少年低著頭,下巴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每每要磕到桌面上了,又會再提起來那麼一點點,精準至極。
秦無色似乎沒打算直接喚掌櫃,只是刻意加重了腳步聲,掌櫃聞聲抬起臉,盯著秦無色的面容發愣了許久,才扯開嗓子像是許久不曾出聲後的沙啞喊︰「誒,客官,您這是住店?」
這一聲,無疑驚到了小二,砰的一聲,他精準的打瞌睡方式被攪亂,下巴直磕上桌面,哎喲的叫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
「福貴,還不快帶兩位客官去上房……」掌櫃一邊諂笑,一邊吆喝著店小二福貴。
被喚作福貴的小少年腳步飄忽的往樓上走去,也壓根沒看身後跟沒跟來人,這一切都像是他的夢游。
秦無色緩緩的跟了上去,身後是更緩慢跟隨的秦晟煜,直到廂房門口了,福貴才轉過身來,耷拉著眼皮也沒抬看兩人一眼,睡意朦朧的道︰「客官,房。」
那標志性的抬手抄起肩膀搭著的一塊兒麻料就沖兩人身上輕輕拍打了幾下,以示為客人接風洗塵,秦晟煜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頗有幾分嫌棄的味道。
福貴也根本懶得看他神色,打著哈欠,似乎對賞銀這回事完全忘了個干淨,再次以夢游的姿態踱步往樓下走。
「什麼破客棧,啊!」秦晟煜不滿的說著,一腳踹開了房門,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呼出聲。
這一聲著實讓秦無色心底一緊,往房內警覺的瞥了一眼,實在也沒看出什麼異常來,只听秦晟煜嘟嚷開了︰「這也能叫上房?本王府中的馬廄也……唔……」
秦無色一手捂住他的唇,一手將他往房內一拽,合上門,才松開了手。
秦晟煜大口的呼吸了幾下,才瞪大美眸瞅著秦無色,問︰「你干嘛,就是要本王將就,也不至于不夠銀子要兩間房!」
「今晚情況特殊,湊合了。」她風輕雲淡的一說,手拂了下椅子還算干淨,才坐了下來。
「湊合?」秦晟煜挑高眉,不可置信的問,轉身就欲往外走,念叨道︰「本王寧願回馬車里睡……」
下一刻,秦無色已擋在門處,蹙眉斜著他,她沒開口,他已怒不可遏︰「秦無色,你別太過分,我武功不濟我承認,可即便我武功不濟,我至少不會撇下朋友,我和你相處時間不過數月,若是你有難我也不會走,趙凌風于你就是個奴才而已麼,我瞧不起你這個……哥哥!」
秦無色被他突如其來的叫喊到一愣一愣,以為他會說廂房的問題,他卻轉到了這個話題,你以為他那麼在意這個?或許吧……但至少,他肯定在意她說那句,他沒能耐……
且,因為激動,他又說……「我」
「回去,躺著,睡覺。」簡短三個詞兒,秦無色的聲線低緩口吻卻不顯弱勢。
「就不!」他鐵了心要跟她橫到底,死命的想將她撥開,不停鬧嚷嚷道︰「走開,要麼讓我去馬車里睡,要麼讓我回去跟那群狗奴才死磕!」
「你到底鬧夠沒有……咳……」慍怒的一聲低吼,秦無色又是一聲咳嗽,捂住唇,她吞了口唾沫。
趁著這個良機,秦晟煜還不立馬拉開她溜出去,可就是那麼一拉拽,她的手一轉再反制住他,他也不甘示弱使勁兒拉開她的手,隨著她手的滑落,他衣料上她手心捏攥過的位置留下了一片猩紅的血跡……
「你……」秦晟煜錯愕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料,再抬眸看她。
這一次,秦無色眉心蹙的更緊,轉身讓了路,輕飄飄的說道︰「懶得管你,要走你走吧。」
還沒等秦晟煜緩過神兒來,眼前的白色背影就這麼無聲的下墜,他一驚,沖了上去,一手下意識的攔住她的腰,抵消她下落的重力,這一次怎麼會覺得她輕的可怕,手里的重量就像一條尾羽般輕盈……
掌心稍微用力,她再次站立起來稍微依靠在他身上借力,只是這麼片刻間,他已垂眸將她打量清楚。
什麼時候,曾經的小哥哥已經不如他高了,肌膚弱雪堆就,她垂著眸,長睫如扇,秀挺的鼻梁下,唇如櫻花粉潤,長發如瀑般垂落腰間,一些沾染了他身。
摟著的腰身很瘦,她的美,整個大秦皆知,可此刻懷里的她,多了幾分瘦弱與讓人憐惜,完全不似平時那樣的紈褲不化,這樣的她,讓人窒息。
心跳竟然沒來由的狂亂了幾下,撲通撲通的有什麼搗蛋的小東西在里面亂撞一般,要是……要是沒見過她的容貌,或許他不會對司徒心荷的出眾秀美覺得如此平凡。
「你什麼時候傷的,傷到哪兒了,我看看。」他很快就泰然自若般,只是小俊臉上還殘有一絲紅暈,一看便知是個不會騙人的小孩兒麼……
他作勢要去檢查她的傷勢,秦無色閃身一避,就在方才顯露的柔弱過後,她的臉色變得有些冷硬,「沒,沒事,不想我操心就安分睡一覺,至少……我還是你哥。」
「不然……我去找大夫?」他像是覺得主意極好,發現什麼似地。
「不用……咳咳……」又是一口血噴濺在地面,秦無色皺眉瞅了一眼,拭去了嘴角的血跡,像是血不是她吐的那般冷漠。
傷的不輕,從挨這一掌開始就在硬撐,但卻沒想到有這麼嚴重,哪個門派的高手,又是怎麼跟皇家扯上關系,她確實想不明白,尤其自認從未樹敵。
「到底傷了哪兒你倒是說!」秦晟煜有些急了,他俊逸禍水般漂亮的容貌,還帶著剛剛出落的稚氣,此刻卻顯得嚴肅又迫切,她這突然一個勁兒的猛吐血,著實有些嚇到他了,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他已決定硬要給她檢查傷勢。
撐了太久的秦無色,這一松懈下來,就真真是徹底無力了,面對他左右試探的手,她像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撥開他,有些氣若游絲︰「別亂動疼了我,我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