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青絲 第七章

作者 ︰ 陳毓華

第四章

「雲府的少爺?」

「嗯,我得回去了,出來這麼久,雲端一定擔心死了。」小後匆忙的想離座,天一夜沒回去,雲端要是知道,不急壞了才怪。

「你想離開?」扈桀驁笑得意味深長。

「我出來很久了,再不回去,雲端會出來找我,他現在不方便,不能出門。」他的腿……

「對他倒是情深意重啊。」聲音很淡,卻帶著一股詭異。

「我和他情深不深、意重不重,你管得著嗎?」

「本王管不管得著,以後你一定會知道。」

「你!」她差點想把空碗扣到他臉上去。可是,好吧,她沒那個種,她承認。

沒種扣他碗,她離開可以吧!

「沒有本王的允許,你別想離開王府一步。」他的聲音追了過來。

「你憑什麼?」她回身。

「憑你的賣身契在本王手上。」

「賣身契?」好像有一道雷打下來,她渾身一震。她是不是听錯什麼了?她喃喃自語,「不可能,雲端不會賣我的……」

「是雲大雅作的主。」他也不瞞她。

「大老爺?」

「誰把你賣了,有什麼差別?」賣就是賣了。

他的話重重打擊了她。

是啊,有什麼分別,雲府的主子是雲大雅,他想賣了她,雲端又能說什麼?

但是她不在了,雲端會偶爾掛念她一下吧?她不在了,雲府的人會好好的照顧雲端吧?

一定會,一定會的……

「所以在本王還沒有玩膩你之前,你就待在這里,或許哪天本王心血來潮,會放你走。」

無論扈桀驁後來又說了什麼,小後都听不進去。

她傻傻的怔在那里,整個人都黯淡了。

這讓時時刻刻觀察著她的表情的扈桀驁恚怒了。

她居然為一個男人露出那樣的表情!他拂袖,離開了鳳翥樓。

是夜。

扈桀驁因為招待從京都來的官員,到了深夜還不見人影。

侍女在伺候小後入睡後,該值夜的睡到隔壁的耳房去了,空曠雅致的鳳翥樓只剩下一盞琉璃宮燈亮著,幽幽注視著這盈盈的夜。

當更漏敲過三更一刻。

從緊緊捂蓋著的錦被里有個人頭像地鼠般鑽了出來,一雙大眼警惕的瞧了瞧被霜月照得暈出淡淡光芒的擺設,確定四周沒有人,接著輕手輕腳的推開錦被,身上居然是完好的衣著,她趿了絲履,月兌下絆手礙腳的軟綢內裙,剩下寬口里褲,躡手躡腳的就往窗台邊模去。

管她這樣的穿著能不能見人、遭不遭人非議,都是其次,逃亡不必講求衣冠整潔,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她不能留在這個地方!

沒錯,一剛開始知道自己被賣了,她是認命的。

但是,她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認?

至于賣身契,那是什麼鬼東西?她不屬于雲端,更不是雲府的人,那雲老爺憑什麼把她賣了?

她絕對不認這一條!

她要回雲府去理論,去問個明白,雲府真要容不下她,她可以自己出去生活,把她扔給一個動不動要人命的王爺,還不如進尼姑庵好了。

「小姐,您醒著嗎?」也不知道睡在耳房的侍女生了副什麼耳朵,居然隔著牆出聲探問。

小後捂住鼻子,連呼吸都放輕了。

侍女又听了一會兒,確定內殿里沒事,這才真正的沒了聲音。

小後踮起腳尖飛快的來到窗邊,推開窗牖,翻身就往外跳了出去。

窗外是一叢修竹,她穿過綠油油的竹竿,循著白日里走過的小徑往左去,穿過種滿荷花,如今只剩下荷花枯枝的池子,又經過太湖石造的假山,王府很大,長廊花園石徑,七彎八拐的,走著很費勁,畢竟昨日只走過那麼一遍。

盡避路線陌生,她還是模索著來到一堵高牆前。

初冬的新月帶著一弧彎勾,映得四下景物斑駁,殘影落在地上,影影綽綽。她記得昨日看見花匠來剪修園子,腳踩木梯,之後也不知是花匠忘了帶走,還是有未完的工程,那道木梯居然就這樣遺留了下來。

她略加思索,記起了梯子的放置地方。

憑著記憶找去,果然梯子安在。

她挪了梯子,固定好,就手腳並用的往上爬,很快見到牆頂,毫不遲疑的跨坐在牆頂上,不過,下去可成了問題。

跳嗎?

那麼高……

跳不跳?

跳吧,要命,就得跳。

她沒閉眼,眼睜睜的就跳了下去。

就算是泥地,這麼跳下來,她仍扭了腳踩。

嘶,這種高難度動作,平常應該多練練再來做會比較好。還沒能起身,黑暗的四周忽然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光。

有人,不,是有一群人來到她跟前。

領頭的還有誰,王府最矜貴的主子。

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現實,它會把人的美夢打碎。

「小後姑娘好興致,夜都深了,還逛園子嗎?」扈桀驁輕描淡寫的說,瀲濡的眼眸卻一點溫度也沒有。

「是啊,不過你這園子一點也不好逛,大得不得了,會走斷腿。」她干脆席地坐著,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被他逮著了,就……走著瞧吧!

「哦?」他的反應莫測高深。

「我出來看星星,走著走著,就教地上的石頭給絆了,這路也修得不好。」她不疾不徐的睜眼說瞎話。

扈桀驁橫眉豎目,心里不痛快。

她不只敢頂嘴,還指責他王府的路害她跌了跤,能從牆的那頭絆到這邊來,未免也太過神通了。

不認錯還惡人先告狀,這丫頭真是教人生氣。

生氣歸生氣,他臉上卻一絲不露。

「說到底是王府的錯,要我替這條路給姑娘你賠罪嗎?」說完,他不高興的嘴臉出現了。

「連個人都看不好,把鳳翥樓那些不管用的侍女都給我亂棍打出去。」

扈桀驁口氣又冰又涼,說的話沒一字半句計較她私自逃跑,卻把責任全推給了她屋里的侍女。

扈桀驁看見她的臉慢慢僵硬起來,她抿緊嘴角,抓住衣擺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了。

「不可以……我逃跑不關她們的事,不是她們的錯。」那些亂棍打下去,她們還有命在嗎?

她想著,背脊一陣發涼。

喲,肯承認自己想逃跑了?當他王府是市井大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靜和,把那幾個侍女家法處置後,一個不留的全賣進妓院。」

靜和應下。

又被點名,主子,為什麼壞人都他在做呢?

「請不要!」小後低下腦袋請求,「請王爺不要送走任何一個人。」

「你說不送就不送,視我王府的規矩為無物嗎?」

「小女子不敢。」

「嘴里說一套不敢,卻連逃跑這種事都敢做,還有,查出來是哪個做事不盡心的,把梯子落在不該落的地方,給我往死里打,打完了丟出去,不必再來回報。」

府中的家生子,生死由主子一句話,連報官都無須。

「不要、不要,你不要這樣!我認錯了,都是我的錯,和那些人一點關聯也沒有,你要罰罰我就好,我是說真的!」要是抱他的大腿可以不讓那些無辜的人死去,她願意。

「那些奴才有什麼重要的?」他一貫視眾生為螻蟻的殘酷問。

「無論貧富貴賤,每一條生命都很重要,被你隨便奪去生命的任何一個人,也許家中有兄弟姊妹,有高堂父母,你怎麼可以覺得他們不重要?」

「既然那麼想替他們出頭,那是不是要付出點什麼東西當作對等交換?」她聲音里的難過讓他有點不太舒服,她不頂嘴了?這麼容易就示弱?難道人命就如她所說的那麼珍貴,珍貴到可以讓她隨便就屈服?

她屋里那些侍女有什麼好的?

那奴才有什麼好的?

她自身都難保了,卻先顧慮著別人,這種性子去到哪肯定都是要吃虧的。

小後看著他。她有些不明白扈桀驁是純粹為了戲弄她,還是真的要與她做對等交換。

畢竟,她吃了那麼多苦頭,都是拜他所賜。

這男人的好與惡,她分不出來。

扈桀驁看她那副苦思不說話的樣子有些不快,他又沒打她也沒罵她,擺出那種可憐樣子給誰看?

他為公務和幾個官員應酬到月上中天,好不容易回了府,居然就目睹這丫頭在爬他的牆,準備逃跑。

他沒把她擺在眼前,這小蟲子就作怪了。

他的王府要什麼有什麼,住在這里有什麼不好?

放著她,真教人不安心。

「我答應王爺,等王爺『膩了』我的時候,王爺讓我走,我才離開王府,我再也不會私自走掉了。」她閉眼,再度打開的時候,說了這些。

見她說得那麼勉為其難,又要表現出一副誠懇的樣子來,他唇角微揚。玩膩她嗎?看來她沒敢把他說過的話置之腦後,這交換條件,還算能入他的耳。

不過——「不夠!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你想用一個人換那麼多個奴才,這樣本王覺得吃虧,這怎麼辦?」

他好想看看她會怎麼辦?

小後捏了捏拳頭,咬牙切齒。軟土深掘啊,這位王爺……真真真想把他的骨頭拆了炖湯喝!虧吃了就吃了,又不會增胖減肥,怎麼辦?愛怎麼辦怎麼辦!當然她這種小人物哪敢這麼說,以上純屬月復誹。

誰教她膽小怕事,只能在心里把他罵了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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