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距離二十分鐘的車程,酆寅初回到上城區的公寓,隨手從冰箱里拿出綠沛雅時,左手已經使用onetouch遙控器,輕易的打開柔和的四角牆燈,壁掛式的六十寸液晶電視也進入網絡聯機模式,當他在沙發坐定時,Skype已經接通了。
好丑!酆寅初皺著眉,「你那是什麼德行?」
「敷面膜啊。」
「我的眼楮告訴我,那是小黃瓜!」
「小黃瓜加優格,天然尚好,這是病患的感謝好物。」
「我記得我有送你一堆保養品,你連一次也沒有用。」
「我表姑姑和堂姊拿去用了,她們還一直夸獎你好眼光。」
把他送的幾千塊美金保養品拿去送人,自己用起那種衛生狀況不明的食物當保養品?有時候他真的搞不懂蔣時鈺的邏輯,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一直維持這種不慍不火的友誼。
畢竟從來沒有人能跳月兌他的掌控,尤其深諳人性的特質,讓他無往不利,唯一一次吃癟的紀錄,應該就是眼前這個臉涂滿白漆,還可笑的在眼楮上面貼著小黃瓜的笨女人。
「如果你要繼續用那副蠢樣子虐待我的眼楮,我就要月兌機以示抗議了!」
「不要、不要!我馬上去洗掉!」蔣時鈺離開屏幕,但還是可以透過麥克風听見她的聲音,「我本來還想如果試的效果不錯,也想要送你耶!」
流水淙淙,讓酆寅初的聲音變得模糊,「你說什麼?」
酆寅初知道流水聲會佔據部分听覺,才沒那麼笨再說一回。結果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反倒是她一直喊著要他再講一次。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濕轅轅的臉蛋就這麼在鏡頭前拉近,嬰兒般稚女敕的肌膚完全不見毛細孔,這可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最美的優點。
「那種來路不明的物品,我不會用,你就不用多費心了。說吧,急著要我上線是想說什麼?實習受了委屈?我早說過要幫你安排醫院……」憑他的能力,就算她想待在知名醫生底下當實習生,也只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情罷了。
「我住在追遠街。」
天外飛來一筆莫名的對話,搞得酆寅初不知道要接續什麼,「全台灣叫追遠街的,應該不少于十條吧?」
幾乎每縣市都有民族、民權這些路名,就為了告訴他住址?
「這很重要!」蔣時鈺趴在桌上,「如果哪一天我出事,你一定要記住我住在追遠街!」
「出事?你到底在說什麼?出什麼事?」酆寅初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沒有听見嗎?」蔣時鈺壓低嗓音,突然把燈熄掉。
「蔣時鈺?蔣時鈺?」心一顫,酆寅初捉住麥克風。
鏡頭開始劇烈晃動,酆寅初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蔣時鈺,你說話啊!隨便說句話都好!蔣時鈺?」
「你小聲一點好不好?」蔣時鈺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揚聲器音量關小。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酆寅初在心中盤算著有誰在台灣可以聯絡,如果必要,非得請人去一趟她那兒不可。
「你可以不要說那個字嗎?」蔣時鈺咬牙切齒。天啊,她的雞皮瘩疙都跑出來了。
「你現在還有心情糾正我的遺詞用字?你最好仔仔細細說清楚你在搞什麼鬼?」
漆黑的背景搭配微弱的光線,尤其屏幕藍光就折射在她的臉孔上,一切是說不出的詭譎異象,再搭配她反常的行為,讓酆寅初決定了,目前在台灣的是杰汀,就讓杰汀跑一趟。
「又是那個字!你可以停止說那個字嗎?我現在渾身都在顫抖了。」
「到底是哪個見鬼的字,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知道?」該死!他在太平洋另一端擔心她的安危,她卻把重點放在無關緊要的文字敘述,難道他要七字成詩嗎?
「鬼,就是鬼字!」說完,她還緊張的東張西望,確定四下無「異」。
酆寅初怔忡著,一時無法響應。
坦白說,連前些日子參加醫學研討會時,剛好美國總統歐巴馬也出現在璺會里,還和大伙兒話說家常,席間談到年底大選的支持問題。助選基金背後換來的龐大商業利益,大伙兒算是心照不宣,他當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很自然的流暢應對,沒想到卻在這里敗北。
「你是哪根筋有問題?這世界上壓根兒就沒有鬼,鬼只是人們作賊心虛下的捏造產物,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認為有鬼,醫學是科學理論的實踐,這幾年你把書都念到牆上去嗎?」
「那是你沒有實際撞見!」
「你有?」
「當然……」蔣時鈺咽了口口水,「當然沒有!但這只是早晚問題。你知道嗎?那個租我房子的房東不老實,我早該知道天底下哪可能有這麼好康的事會輪到我,我這輩子連一千塊錢的統一發票都沒對中獎,怎麼可能用這麼便宜的價格租到環境清幽,地理位置好,連生活機能也贊到不行的房子,而且還是透天厝,這根本說不通!所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住的屋子有前房客上吊自殺?還是前屋主燒炭自殺?」如果不阻止她的自言自語,酆寅初相信她可以講到明天早上。
「呸呸呸!你不要嚇我好嗎?我住14號,就13號的房子在鬧鬼,13號就是對門,對門耶!難怪第一天住進來,明明大街上艷陽高照,我卻覺得陣陣涼意襲身!」尤其是從背脊涼上來,這不是那個是什麼?
「按理來說,醫院才是鬼最多的地方吧!」
「所以我是復健科的啊!你有听過復健師要輪夜班嗎?」蔣時鈺理直氣壯地說。
「我以為你是分數剛剛好。如果你很怕,為什麼關燈?」
「現在是農歷七月!」
「所以?」
「最近每過午夜十二點,就有一群小表探訪13號,玩試膽游戲,有時候傳來的尖叫聲讓我跟著心驚膽跳,根本睡不著。」
「你好幾晚都沒有睡?」不太像,她的聲音太亢奮,「你把燈打開。」
「不要!」
「那我就下線。」
「用這種事威脅我,算什麼英雄好漢!」難得有聲音和影像可以一起壯膽。
「我數到三,一、二、三。」三字才落下,白花的亮光就反射在屏幕上。
果然眼楮泛著血絲,蔣時鈺只要睡眠不足,出現的不是熊貓黑眼圈,而是眼白泛著血絲。
「你要不要搬家?」
「不行啦!我都簽好合約,如果搬家,我的押金兩個月呢?」說到底就是錢,她念書的學費可是阿爸賣很多蓮霧和橘子換來的,更別提台北居大不易,基本的三餐溫飽都讓鈔票像流水一樣,一張千元大鈔只要換散,很快就消失在空氣里。
「我不會跟你收押金。」
「我是說房東,誰在說你!從頭到尾你根本沒有注意听我在講什麼。」要不是手邊沒有筆,蔣時鈺早就學那位知名的證券老師丟出去。
笨蛋!
「你又在偷罵我!」光看表情,她就模清楚他沒出口的字眼……咦?不收押金?「你的意思是這房子是你的?」
總算反應過來。
「你買鬼屋附近?而且還黑心的坑我?你這算什麼青梅竹馬?枉費我對你這麼好,一年三節我是哪一次漏了向你請安?你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永遠記住你的存在?」蔣時鈺氣呼呼,不等他說話,快手按下OFF鍵。
怎麼有人可以笨得這麼徹底?酆寅初翻著白眼。如果要投資房地產,他大可加碼投資曼哈頓的商業大樓,怎麼算也不可能把錢投在台灣這座蕞爾小島,就算看準兩岸三地的局勢,也該先進軍大台北地區。果然單細胞生物是地球上最長壽的。
掛斷視訊Skype的蔣時鈺,一肚子氣到可以噴出火焰。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家伙居然這麼陰險,枉費她一直芳心暗許。
反正他有美麗的蕾易絲就足夠,哪還記得什麼青梅竹馬這種酸澀到無法入口的人物。
也對,小時候曾經是玩伴又如何?哪比得上未婚妻親密?更何況他們也沒有相處多久,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的黏上去,仔細計算就會發現每次都是她主動聯絡酆寅初。
男人的基因最古老可以追溯到白堊紀的獨角蒼蠅,對喜歡的女人就像看見甜食一樣揮之不去,不喜歡的連睬都不睬一眼。
所以他們就只是尋常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