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對蔣時鈺而言,抽到中部醫院的實習機會是好事,不管台北還是中部,都是居外游子,同樣的租金,當然是住中部可以享受比較大的居住環境,但大到一整棟?
站在門外的蔣時鈺忍不住張大嘴巴,怔直著雙眼。
透天厝耶!她老家在南部還是紅磚的三合院,在台北住的是鴿子籠,現在居然在中部可以享受這種百坪──三層樓加一加,應該有百坪吧?豪宅耶!
日正當中,應該烈曬得讓人眼冒金星,但整排沿著人行道栽種的菩堤樹,枝葉繁茂,婆娑的樹影迎著風,奉送著一股涼意。
蔣時鈺抖著手,拿出鑰匙打開重新粉刷過紅色油漆的鐵門,還可以聞得到松香水的刺鼻味。
她未來實習的半年內,真的要住在這個像天堂的房子里,而且月租金還不到六千?一切簡直是夢。
美好的夢!
「你笑得很像白痴耶!」實時視訊中,傳來一陣男聲。
蔣時鈺簡單的整理好行李,其實她也沒有帶多少衣物,畢竟只是短暫的停留半年時間,但她現在已經開始渴望可以再住更久。
「急忙的要我上線,就是讓我看你傻笑?」
「才不是!先說說手術結果。」蔣時鈺知道酆寅初為了實行新型態的微型心導管手術花了多少心血,只需要動刀開出很小的傷口,就可以完成的心室重建,運用的是幫浦原理,細節的繁復無法想象,尤其是術前的病況評估,他為了這項研究已經耗費三年時間研究。
「手術成功,現在就看病人的復原狀態,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非常樂觀。」酆寅初難得露出微笑。金錢之于他,已不再重要,他認為要做,就要做到頂尖,所以他要在醫史上留下一筆紀錄,就看這一次了!「你急著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你看!」獻寶的心態,蔣時鈺移動攝影鏡頭,讓計算機另一端的人看清楚四周環境,「你覺得怎樣?」
「家徒四壁。」
「才不是!你不覺得這屋子很有味道嗎?重點是它很大!」
「所以?大到講話有回音,大到有人潛進屋子偷東西,你可能還不知道。」
小偷潛進屋子?男人的說法讓她弓起背,整個人發毛,「這里的治安應該不錯。」
從小認識到大,這女人的膽子就跟麻雀一樣大,講白一點根本是俗辣,他敢提頭做擔保,今天晚上她八成不用睡了。
「如果沒事就別吵我,我今晚趕著處理完病人後去約會。」
「蕾易絲嗎?」
「不然還有誰?我們約好要去听紐約愛樂交響樂團演奏會,你對這種古典音樂沒有興趣。」酆寅初語氣中帶著不耐。
蔣時鈺晶亮的瞳孔一縮,「是啊,我听古典樂會想睡覺,聯合公園的比較適合我。」
「還有什麼事嗎?」他永遠也搞不懂那種撕裂嗓門的吼叫音樂傳承的價值在哪里,反正他也沒有興趣搞懂。
冷漠的詢問方式凍得她發冷,明明是夏天。
「沒事!我就不打擾你,Bye-bye。」她迅速切斷計算機聯機。
蔣時鈺雙手捂著小嘴,悶聲大叫。看,她連表達怒氣都這麼沒種!
其實,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已經漸漸清楚和酆寅初之間的差距,他們分處兩個不同的世界;當他意氣風發站在牛津醫學院當客座教授時,她連什麼是心髒動脈血管剝離都不懂;當他听著鋼琴演奏會,還會批評表演者的指法不專業時,她只會唱可愛的女人這首歌,甚至節奏還沒有落在拍子上。
明明關掉視訊後總是告訴自己,下次再開就讓自己手斷。如果每次這種詛咒都會成真,她大概會成為復健科最佳代言病人了。
其實,她真的有點害怕,怕哪一天連按通話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就是太平洋,遙遙相隔,連對岸的身影都無法瞻仰。
***
嚴重的睡眠不足,讓蔣時鈺呵欠連連,幸好要報到的醫院就在同條街上,走路只要兩分鐘,尤其跨進醫院那端,就覺得人聲鼎沸,明明同樣栽種菩堤、榕樹,吹亂樹梢,讓枝椏發出騷聲的風兒,拂上臉卻滿是燥熱。
可能是醫院附近,求診的病人和家屬都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所以大型的醫療器材專賣店林立,叫賣聲不斷的攤販,從探病用的高級水果到應有盡有的南北小食,人多才讓這里顯得雜亂,醫院聘用的保全人員偶爾還要身兼交通警察指揮交通。
站在傳感器前,電動門一開,濃郁的消毒水氣味撲鼻而來,純白的建築物用黑色毛筆揮毫寫上「慎重紀念醫院」六個大字,掛號櫃台後方的牆上,叫號機不停播送著號碼,才早上七點五十分,就已經叫號到三百六十二號。
蔣時鈺咋舌,看樣子醫療體系的濫用已經到了極限。順著指示標志,她今天要先到第二會議室報到,時間是八點整開始。會議室在八樓,同樓層的還有圖書館和辦公室,幾乎都是屬于醫院內部人員的使用範圍,所以眼前同電梯,也穿一身便服的男子是實習生?
斯文白淨的臉孔戴著一副金屬框眼鏡,白皙的指節扣著一只手提電腦袋,什麼叫溫文儒雅,就是這模樣了!非常有氣勢,反觀自己,白色T恤,黑色牛仔褲,總之,就是和她截然不同,唉……
「八樓,你不出去嗎?」好听的男聲響起。
居然看到出神,蔣時鈺尷尬的微笑,「電梯很平穩,一點感覺都沒有。」
踩出電梯,喝!怎麼會這麼近?蔣時鈺沒有發現門外站著人要進來,就這麼和對方面對面,相距不到十五公分,讓她下意識往後傾。
「小心!」
隔著薄薄的T恤,蔣時鈺感覺到一股溫熱落在敏感的腰間。
哈哈哈……扭著腰,她笑著躲開。從小就怕癢,尤其是敏感的腰肚肉。她知道是身後的男人幫助她平衡,避免摔得四腳朝天的窘境,但她真的很怕癢!
彎著腰,她先向門外的人鞠躬,「對不起……謝謝!」
後面那句是向身後的人說的,可她已經沒有勇氣再抬頭了。
「假斯文,又在騙人。」站在電梯外的唐樂耘不屑的撇著嘴,發言很明顯是針對電梯內的男子。
「今年的實習生好像很有趣!」紀勤之等電梯外的男子進來後,才按下十樓鍵,讓電梯門闔上。
「幼稚,不膩嗎?」
「上班工作時間這麼長,我總要適時找些放松情緒的娛樂吧。」
「听說昨天又有急診室醫生被黑道的人揍?」
「那些瞎了狗眼的,我已經讓保全把他們的長相登錄在監視辨識系統內,未來只要上門求診,一律不醫。」也不事先去探查清楚,慎重紀念醫院可是黑道的天堂門,凡是槍炮彈藥重傷者,刀劍斧頭輕傷的,哪個不是躺著進來,最後活蹦亂跳的出去報仇雪恨,每個道上混的都知道,居然敢上門找砸。
呿!簡直是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簽名。出來混的,早晚要還。沖著這句名言,紀勤之早晚都會等到那不長眼的家伙送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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