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主 第九章

作者 ︰ 蘇打

整整開張、忙碌了一年多都沒歇業過一天的春香山寨雞,終于完成了它的神聖使命,在夏至這一天,對所有含淚的老饕揮揮手說「春節見」後,正式關上了它的寨門。

既不用賣雞,再加上已習慣此地生活,更因各有巧遇而不再執著要回到自己時代的五個人,便開始輕輕松松放大假,忙事的忙事,游樂賞玩的游樂賞玩,整個寨里變得空曠清靜許多。

由于女媧石問題遲遲未解,所以楚天闊依舊以「春香山寨雞」為聚地,閑來無事時便與君柒柒到處溜達,與三名老頭閑聊、喝茶,然後幫附近居民治治他們的寵物、牲畜,日子過得充實而又愜意。

七月的一個傍晚,正當君柒柒坐在寨里樹下的小桌旁邊著喝小酒,邊等著楚天闊幫人接生完小牛後一起去看戲時,突然,有一人坐至她身旁的空位。

「咦,大神捕,今兒個氣色不錯啊,什麼風把你的架子吹走了,竟紆尊降貴的到我這兒來並桌?」望著坐至自己身旁的靳風,君柒柒抬了抬眉故意說道。

「少羅嗦。」望也沒望君柒柒一眼,靳風冷冷說道,而雙耳耳垂有些微紅,「謝謝。」

靳風承認,長久以來,由于女媧石之故,他見著楚天闊或君柒柒是連頭都沒點過一下,再加上前陣子誤會了楚天闊與是雲,他們之間的關系更是降到冰點。

但在明白自己遭寅未暗算重傷臥床之時,是楚天闊在保護著是雲,是君柒柒在陪伴著是雲,而後,更是他們兩個讓是雲明白了何謂男女問的情感,讓他長久以來的等待終于開花結果,因此縱使心底再不自在,這個謝他都絕不能省。

「挺明事理的嘛。」瞟了瞟靳風那副看似不自在、但其實眼底全是喜悅笑意的模樣,早先已知曉是雲答應他求親之事的君柒柒故意賊兮兮的笑著,」那我也就不揭你的老底了,該洗手就趕緊洗手,順便把搶人家的花紅獎金還回去,省得讓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得我怪難受的。」

「你?!」听到君柒柒的話,靳風驀地一愣,半晌後憂然大悟的望向她,「原來是你……居然是個小丫頭!」

難怪靳風要這樣吃驚了,因為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向來以「瀟灑神捕」為名行走江湖從未被人發現,真正身分其實是被五喜國通緝的「通天大盜」的他,竟有被人揭穿的一天!

更令他詫異的是,揭穿他的,還是這個向來看來閑散的君柒柒。

他若沒有料錯,能將他的秘密掌握得如此精確的她,極有可能便是多省縣捕頭私下口耳相傳中,那名擅長解決疑難懸案,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有幾個老捕快才找得到的「無名神捕」!

上蒼,那個讓許多人又愛又恨的無名神捕竟是個小丫頭?」

要讓五喜國的捕快們知道這事,大概全要瘋了……

「怎麼,不行.,」君柒柒輕哼一聲,懶洋洋地端起酒杯輕吸著。

「怎麼了?」就在這對,替小牛接生完、洗過澡的楚天闊頂著一身水珠走至桌旁淡淡問道。

「你知不知道,這家伙其實是——」望著楚天闊那副明顯就是前來「護花」的神態,這回換靳風故意慢條斯理的賊賊說道。

「就算她是通天大盜我也不在乎。」端起君柒柒手中的酒杯,楚天闊一仰而盡。

「算你們狠。」眼見再說下去,自己的老底恐怕全天下都要知道了,早決定金盆洗手的靳風認命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東西我不要了,但我跟雲兒要在場。」

「物歸原主本就應當,但只怕有人不會同意啊。」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的君柒柒輕嘆了口氣。

「有辦法說服他嗎?」楚天闊嚴肅至極地問著靳風。

「不可能,他早已徹底走火入魔了。」靳風搖了搖頭,眉問整個緊皺,「否則怎會試圖再布一回那邪法……」

「他如何學會了續命之法?」君柒柒好奇問道。

「我二叔當時哄著是夫人寫了下來。」說完,靳風長嘆了口氣,眼底也有些不解,「但我寅家與是家心法不同,根本難行其術,所以我實在猜不透他心底在想些什麼……」

「他有找過小雲嗎?」靜默了一會兒後,君柒柒突然問道。

「他不敢。」靳風冷冷笑了笑,「一來,他一直相信了我所放出雲兒是來找他報仇的風聲,二來,雲兒的術力與他有天壤之別,區區一個結界他就無法靠近。」

「我敢肯定,看到現在這結果,他只會更氣急敗壞。」听到靳風的話,君柒柒望著遠方喃喃說道,眼底有一股淡淡的不安。

她口中所謂的「結果」,指的便是她、楚天闊、靳風與是雲的合盟,這十足符合秘寶出土試言中那句「是寶引動七重風」,卻獨缺寅未的所有關鍵條件——「是」,是雲家的寶物女媧石;「七重」,君柒柒;」風」,靳風。

如今,只待他們能一起解開「楚水門內活」之謎,將女媧石物歸原主,這個糾葛了多代的事件,就真的告一段落了。

但對一心一意想得到女媧石力量來實現其權力野心的寅未來說,這絕對是最不利于他的情況,再加上他最近實在安靜得離奇,更讓人有種風雨欲來的沉重壓力……

「盡人事,听天命吧。」明白君柒柒的擔憂,心情同樣沉重的楚天闊輕輕拍了拍她的發梢,然後望向遠方,眼底那樣若有所思。

七月的風,不該如此寒,女媧石的出土,應不久了……

女媧石確實出土了,在本該酷熱難耐但卻異常冷寒的八月八,在一場地震過後,「春香山寨雞」左側廢棄柴房中那座早干涸多年的枯井重新涌出井水,將原本不知埋藏于何處,卻因地脈變動而移位的木盒沖出之時。

盡管楚天闊等人提防又提防、小心又小心,但終究,還是出事了。

畢竟對長期操弄邪術,以至喪心病狂且因邪術反噬而只剩半個月生命的寅未來說,玉石俱焚,是他唯一、最後也最痛快的選擇。

其實長久以來,寅未之所以一直想得到女媧石,是因為打小他便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生命竟如此短暫,所以自懂事起,他便一心一意等待奇跡,期待著用女媧石來延續自己的生命。

當完全符合讖言條件的楚天闊等人出現在惡馬寨時,他簡直欣喜欲狂,但當靳風也出現時,他幾乎氣炸,因為他不敢相信本只屬他一人獨有的榮華富貴、心想事成竟有人來搶奪!

那時的他,一方面努力想法子想拉攏楚天闊,一方面則處處算計著靳風,但在發現事與願違,更明白自己再沒有任何有利條件可以奪得女媧石時,他反倒不再執著于女媧石了,而是一心一意想著要如何置這些阻礙他的人于死地。

所以,他悄悄在惡馬寨附近布下了一個以自己的血滴為記,以他最後一口氣為引的絕命血陣,然後用邪術操縱一名乞婦,命她日日盯梢,並在女媧石終于出土時,想辦法將他們引至血陣中……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沒有人知道。

楚天闊他們只知道女媧石出土後,四周突然出現一片古怪的混亂,而在那陣恐飾的腥風血雨中,是雲專心一致念咒、施術保護所有人,其余三人則手牽手保護著站在中心處的是雲。

就在那陣腥風血雨終于緩緩停下後,松了一口氣的眾人放開了手,打算護著是雲一起去撿那顆女媧石時,突然,一股血柱直直由地底直沖而上,首當其沖的靳風與是雲被整個震飛後,君柒柒與楚天闊沒有任何考慮地便向血柱中直沖而去!

萬幸的是,因為是雲已有孕,她月復中的孩兒也同樣具備著靈力,一份半的靈力同時啟動後,那道恐怖血柱只維持了半刻鐘就停了下來。

在那場讓人余悸猶存的大混亂中,雖然所有人都受了傷,但在靜靜休養之後,大抵都恢復了,只除了君柒柒。

一個月來,她就像尊玉女圭女圭一樣,靜靜閉著眼躺在床榻上,神情至為安詳,盡管看似仍有呼吸,對外界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憂急如焚的眾人,想盡辦法為她請來了最好的大夫,每一個大夫都說她身上的傷不礙事,至于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他們也深感不解。

既非身體出了問題,所有人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是雲身上,而是雲一待安胎完畢,可以下床走動後,便立即來至了君柒柒的房中,在床旁足足坐了三天三夜,終于在眾人企盼焦急的等待中,緩緩睜開了眼眸——

「她的主靈困在了空陰界。」

何謂空陰界,在場的人沒有半個明了,但望著是雲糾結、沉重的眸子,他們的心,驀地往下一沉。

「怎麼樣可以回來?」許久許久後,這一個月天天守在君柒柒身旁,憔悴得幾乎不成人形的楚天闊終于啞聲問道。

「有人去喚醒她沉睡的主靈。」是雲輕輕回答。

一听到有辦法,君家三名老者及楚天闊幾乎是同時開口——

「我去。」

「去不了。」望著那三名老者與楚天闊激動的神情,是雲搖了搖頭,任心底那股濃濃無力與茫然無助感,徹底由她含霧的眼眸中浮現。

她知道自己或許不該說,畢竟說了後,她眼前這四人肯定會在絕望中再度絕望,但她,卻不忍不說,因為確實有辦法,盡管這個辦法,幾乎無半點可行之機……

「那誰能去得了?」果然,听到是雲的話,再望見她眼中的淚,三名老者與楚天闊的心整個墜了,但還是不放棄的咬牙追問著。

明白他們得不到答案絕不會放棄,是雲只能盡可能用他們較能理解的方式,由頭開始解釋起——

「由于柒柒魂魄不全,無法保護她的主靈,因此經受那波震蕩時,她的主靈為自我保護而陷入沉睡,並意外被撞至空陰界。」

「那里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听是雲不斷強調著空陰界三字,楚天闊靜默了一會兒後沉聲問道。

「至大也至小,徹底空無,不生不滅,不入輪回……」

是雲說話之時,嗓音是微微顫抖著的,而听完她的話後,楚天闊再忍不住緩緩閉上了眼,心痛得幾乎連呼吸都不能了。

因為那就表示,若無人去帶回君柒柒,她就會一直困在其中。若她的主靈永遠沉睡也就罷了,但若哪一天她醒了來,那麼她所面對的,將是永生永世的孤寂……

他或許可以接受她一輩子不醒,也可以承受失去她的至痛與至苦,但他,絕無法忍受她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永遠的孤孤單單,並且永遠無法擺月兌,永遠無法離開……

「盡管我可以籍由千年女媧石之力,暫時打開一條通往空陰界的通道,但由于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地氣與群氣,生于這時代的我們,主靈全受到這兩股氣的強烈吸引,所以就算通道開了,我們……還是進不去。」盡管明白自己的話有多麼殘酷,是雲還是含淚繼續說道,「只有主靈非屬我們這時代的,在靈體月兌離後,主靈才有機會因受到這時代的地氣與群氣排斥,進入通道中……」

徹底明了「去不了」的原由後,三名老頭紛紛仰頭慨然長嘆,心痛如絞,眼底更全是淚光,只為心底那股真真切切的無助與絕望……

「我可以!」此時,一直緊閉著熱辣雙眸的楚天闊霎地睜開眼,定定望向是雲,「因為我本就不屬于這個時空,我是幾百年後的未來人,我可以!」

「你這傻孩子……你只是——」

楚天闊的話卻只讓所有人的心更痛,淚水更無法抑制的瘋狂奔流而出。

「老爺子們,你們見多識廣,我給你們看點東西。」

明白眾人都以為他是因關切君柒柒過度而腦子不清,所以只告訴過君柒柒一人自己來處的楚天闊,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中,將他當初穿越時戴的手表、手機拿來給他們過目,然後在他們仔細研究之對望向是雲,「你曾說過,壓魘這樣簡單的法術你是不可能出錯的,而我,雖確實受到了影響,卻沒有完全受法術控制,原因或許便在于我是未來人!」

听著楚天闊的話,是雲眯起眼深思了半晌,又望望三名老者,當發現他們的眼底都如同她一般,雖有些不敢置信,卻又若有所感時,她緩緩閉上了眼,要楚天闊將手放在桌上後,將自己的手心貼至他的掌心。

「都別說話,讓我想想。」

是雲這話一出,足足讓楚天闊等人在心急如焚之中,又等了三個時辰,才終于見她再度睜開眼眸——

「你是可以去,但去了……就回不來了。」

望著是雲眼中的淚,楚天闊沒有開口,只是定定望著她,淡淡一笑,而眼底,除去堅毅,再無其他。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如此感謝上天,讓他來到這里,讓他遇上君柒柒,更讓他在心痛她而心神俱碎、坐困愁城之時,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

盡管他明白,這一去,後果沒有人知道,他與君柒柒更是永生都無法再相見,但只要能讓她月兌離那個地方,月兌離那個令人想著都心痛、心碎的困境,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是姑娘,能否跟我們解釋一下這個中原由?」

知曉楚天闊心意已決,老師爺長嘆一口氣後緩緩望向是雲,因為他明白,今日若情況反了過來,君柒柒一定會與楚天闊有著相同的眼神,而他們,既無法反對,更不忍反對。

所以,至少讓他們知曉究竟會發生些什麼,然後在君柒柒醒來後,告訴她……

「好的,老爺子。」

輕輕對老師爺點點頭後,是雲緩緩說道——

「天闊的主靈,確實還屬于他原本的時代地氣,所以我會籍千年女媧石之力,暫對讓他靈體分離,試著將身體送回他的時代,然後讓他的主靈進入開啟的通道,暫入空陰界喚醒柒柒。」

「之後天闊會去哪里?」

「柒柒醒來後,主靈立刻會被這時代的空氣吸引,由通道回到現世,天闊則相反的會被斥彈。由于這個通道是人為的,所以關閉通道時,會產生強烈波動,造成空陰界的扭曲。空陰界一旦扭曲,雖會出現暫時性的對空錯亂,但通往不同時間的暫時性通道也會出現,所以此時天闊便可籍這機會回歸他的年代,但若他沒有及時進入他該進的那通道,那麼,他整個主靈便會……徹底消散。」

是雲的解釋,並不是那樣容易理解,但听到楚天闊要冒的竟是這樣的險,整個房內還是陷入一片徹底的寂靜中。

「施術的你安全嗎?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全嗎?」許久許久後,楚天闊抬頭望向是雲。

「我的靈力會有磨蝕,但我跟孩子都是安全的。」听到這個問題後,向來面無表情的是雲笑了,只笑中滿是淚。

一直以為她這一生不會有朋友,但上蒼竟讓她認識了這樣一名頂天立地,看似冷硬剛強,但心思細膩且溫柔堅毅的男子,以及他最最深愛的可愛女子。

盡管世事無常,盡管她或許什麼也做不了,但她,至少可以為他做一件事——

「我承諾,這一生一世一定會為你陪伴著她……」

事情,就在所有人的淚水中定下了。

半個月後,楚天闊在與三老、四友等人告別,並最後一回與是雲溝通過程與注意事項後,于中夜之時,靜靜坐在女媧石的出土處畫著畫,以將君柒柒的身貌牢刻在眼前。

邊畫著畫,邊听著身旁是雲的咒語聲,朦朦朧朧中,他感覺身體好像化成了千千萬萬個粒子,迅速往一黑暗處竄飛。

不知究竟飛了多久,當那千千萬萬個粒子終于停下,再度合為一體對,他已身在一個僅遠方存在一顆小亮點的寂靜黑暗中。

「想著她。」

听著由光點里傳來的是雲變形嗓音,楚天闊輕閉上眼,全心全意想著君柒柒,直至她影像在他緊閉的雙眼前徹底成形後,才緩緩睜開眼,然後望見了坐在他身前,雙手抱膝,將頭埋在膝問的君柒柒。

「柒柒……」

望見那個牽掛多時的小小身影,楚天闊的心情是那樣激動,但他還是壓抑住那股想沖上前去擁抱她的沖動,口中不住輕輕呼喚著。

他身前的君柒柒依然動也不動,而他,就那麼的喚著,不間斷的喚著,喑啞的喚著,直至那個小小的身影,終于輕輕顫了顫。

「嗯……」恍若由一個長之又長的夢境中醒來一般,君柒柒茫然的抬起頭,然後在望清眼前人是誰後,輕輕伸出雙手,「天闊……」

「柒柒……」再忍不住地緊緊將君柒柒樓在懷中,楚天闊的眼眸那樣熱辣,因為她終于醒了。無論他現在的感官知覺是虛幻抑或是假象,他終于還是抱著她了,盡管這個擁抱過後,等待著他的,是身旁再沒有她的永世孤寂,與完全不可知的未來……

「怎麼了?」待在楚天闊懷中,感覺著滴落在自己臉上的熱淚,依然有些不太清醒的君柒柒輕撫著他的臉,「發生什麼事了?你別嚇我……」

听著那柔柔嗓音中的濃濃關懷,心痛得幾乎無法開口的楚天闊只能不住親吻著她的小臉,然後更用力的擁抱住她。

此情此景,君柒柒也不說話了,就是讓他緊緊擁抱著她,然後感覺著由他懷中傳來的濃濃依戀、不舍與傷悲。

「我……死了,是嗎?」終于,恍惚中,君柒柒明白了些什麼。難怪她總覺得這個夢作得太長、太久、太孤單,如今她才明白,原來,這不是夢……

「沒有,你只是主靈困在了這里,所以——」知道是雲無法支撐太久,楚天闊咬牙輕輕牽起她的手站起身,向著遠處的先點走去,盡管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滴一次血,「我來帶你回去了。」

「可以這樣嗎?」緊緊握住楚天闊的手,君柒柒仰頭輕輕問道。

「可以。」眨去眼中淚水,楚天闊笑了笑,因為他希望在兩人相處的最後一刻,他能留給她的,是他的笑容,以及永恆的祝福。

「答應我,回去後,一定要要開開心心……」

「嗯……」

望著楚天闊的笑容,君柒柒的心其實好痛、好痛,因為由他的話語中,她已明了了,明了他之所以冒險前來這個異界,都只為喚醒她,但喚醒她後的他,卻再也無法伴在她身旁。

原來,他們只剩下這麼一點點時間了,待她抵達前方的亮點後,他們就要永遠永遠的分離了……

當兩人腳步愈來愈慢,當兩人的臉上都滿是淚滴,當兩人再無法向前時,楚天闊頂著一股幾乎將他吹散的逆風,努力將最後一個吻,輕輕印在她的唇上——

「柒柒,原諒我……沒辦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沒關系,沒關系的……我明白、我明白……」

輕撫著楚天闊那張憔悴的臉,听著他暗啞得不能再暗啞的嗓音,又淚又笑的君柒柒真的明白,明白他的不舍,明白在自己昏迷之時他的所有痛苦與煎熬,更明白他為何明知就算此生或許兩人再無法相見,仍義無反顧的前來,要將她帶回人世間……

因為若是她,一定也一樣憔悴、一樣痛苦、一樣煎熬,更一定也會做同樣的決定,至少這樣,她還能見他一面;至少這樣,她還能擁抱他一回;至少這樣,在她仰望著湛藍天際輕輕呼吸時,在她不知道的大千世界的某個地方,他是與她仰望著同一片天、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並且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思念……

「我回去後,你……會去哪里呢?」由于看出楚天闊已無法向她必須前進的方向前進,所以君柒柒站在原地,忍住心中所有痛,待在他懷中感受著他最後的溫熱。

「我原來的時代。」口中雖這樣回答,但其實連楚天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歸。

「真不可思議……等你回去以後,我這兒,早結束了吧……」

听到楚天闊的話,君柒柒喃喃說道,然後在他緊緊擁抱著她,擁得她都疼痛時,輕撫著他的臉笑著,「沒事的,我會一直在奈何橋頭等你,到時咱倆一起走,不見不散?」

奈何橋頭,是嗎?不見不散,是嗎……

君柒柒這話說得痴傻,卻說得楚天闊的心幾乎碎了,因為他知道,她一定說到做到,可他怎舍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在橋頭等待?

因為那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望眼欲穿的幾百年啊!

更何況,這世間,真有奈何橋嗎?

「嗯,不見不散……」

盡管心痛如絞,楚天闊還是回了君柒柒一個笑容。只要她願意等,他就一定赴約,無論哪里,無論一天、兩天,還是百年、千年……

正當兩人含笑淚眼相望之時,遠方光點處,再度傳來了是雲扭曲的嗓音——

「天闊,準備好了嗎?」

「好了。」楚天闊逆著風大聲答道。

「柒柒,往我聲音的方向來,天闊,快往反方向去!」

是雲話聲中的急迫,讓楚天闊與君柒柒都明白,這名世問最單純、最善良的女子,已盡最大努力讓他們可以多看對方一眼、多擁抱對方一刻鐘,但終究,時候還是到了……

「去吧。」

在低啞得不能再低啞的話語聲中,楚天闊輕輕松開緊握住君柒柒的手,盡管他的眼眸已幾乎看不清她的模樣。

「那我……先走羅。」

同樣輕輕放松緊握著楚天闊的手,君柒柒對他綻出今生最美的一個微笑後,毅然轉身,任兩人的指尖在最後一次踫觸後,輕輕滑落在他倆的淚滴間……

「天闊,不見不散,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當君柒柒的身影徹底由眼前消失,楚天闊也毅然決然的轉身,咬著牙、含著淚,在耳畔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的泣諾聲中向前奔去,畢竟,無論他將抵達的是哪個時空,無論這世間究竟有沒有奈何橋,他絕不能任自己消散在這時空的裂縫中,任君柒柒永世一個人痴痴等待!

「天闊,用心眼冥想著你的時代記年,一當望見,絕不可猶豫,迅速進入!」

在猛烈的氣旋撞擊中,楚天闊望著四周扭曲成一團,卻有著無數像不斷開閉著的窗一樣的亮處,在急奔中不住快速掃視著上面忽閃忽現的數字。

「好。」聆听著是雲愈來愈小的聲音,楚天闊專心一致地想著自己時代的時間,然後看著那些閃爍的數字愈來愈亮。

「大哥,再見……」

「謝謝你,小妹……」

那遠處光點徹底消失後,楚天闊依然不斷在扭曲的時間軸中奔跑,直至終于望見一個一閃而逝的數字2013時,毫不退疑地縱身躍入光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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