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望住她,「今生,你會是我唯一的女人。」若水的目光盈滿深情,如秋雨過田、清風掠湖,在君無菲心里掀起了陣陣蕩漾的漣漪。
心暢神馳,無法抗拒他的魅力,但仍存了絲理智,總覺得他的回答合乎情理,卻哪里說不上來的怪,「你還沒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他輕頷了首。
「會不會覺得我有些過份?問你這種問題。」他該是不染塵埃的。
「不會。」他搖首,「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永遠……有多遠?」從他嘴里,已不止一次听到這兩個字。別的男人也說過,包括黎 。她不接受別人的情,黎 又走了,也是永遠二字地走了……
換作別人說,她或許可以當笑話听听。
偏偏,雲灕不止一次牽動了她的心。
「到我生命的盡頭。」如月光般溫潤清和的目光,沒有一絲虛偽,感情純摯得透徹,真的是一點兒雜質也沒有。
滴水穿石的感覺。無菲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溶解,無法抗拒,不想抗拒。
「倘若……」她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他等著下文,她卻不再說下去。
從他的眼中,看出一絲想知道答案的渴望,沒有問。他只是安靜地陪伴在她身側,像一道影子,又是極致地呵疼。
他在給她時間,此刻從他溫潤明潔的眼瞳中,她甚至看得出,他願意用上一輩子的時間等候,哪怕只是等候。
她有些逃避。環顧四周,發現數只船泊上的人們幾乎都在朝她與雲灕看,無數道驚艷的目光。也許是從來沒有見過她與雲灕這般好看的人。
不可否認,她現下的相貌是人間罕有的美,身旁又跟了個仙般的男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一絲不尋常的目光直射過來,帶著嫉妒,惱恨。君無菲往視線來源望去,一艘不起眼的舫船船倉內,窗戶虛掩著,看不清里頭的人,只能看出一道映在窗上的陰影。
雲灕也望過去,臉色泰然無波,沒有變過分毫。
「你知道里頭的是誰?」她問。
他說,「你也猜到了罷。」
「歐陽澈。」從那窗上背光可見的身影,加之直覺得出的結論。
「是。」
「他……」想問他知不知道歐陽澈對他的感情。
他懂她的意思,只是淺然地說,「我不喜歡他。」
平靜無波,再自然不過地像是說到一個陌生人。君無菲心中明白,歐陽澈對雲灕的感情,今生肯定無望了。
「忽然有點同情歐陽澈。」她撇唇一笑。
看出她不是真的同情,他還是說,「痴心錯付,只能自行承擔後果。」
「你呢?」她眼里泛起一道苦澀,「難道你的情,就用對了人?」問的是他,也是在問自己。除了黎 ,她不應該再愛別的男人。
「不論對錯,我心依舊。」微帶磁性的男性嗓音一直撞進君無菲死寂多年的心里。
風,靜了。
一瞬,又拂曉而過。
水面波光粼粼,鄰船飄過來似有若無的談話聲,數百艘舫船上熱鬧歡歌。
無菲不再說話,貪看美麗的湖光山色。
雲灕靜靜陪伴在側,寧靜若水的目光落在君無菲身上,情意難掩。
入夜,月華初上,萬家燈火。
在船上用過晚膳,君無菲與雲灕一同逛街。七夕的夜晚比往常熱鬧了幾倍,處處張燈結彩,人山人海,什麼賣小吃的,布匹的,手飾的……小販們高聲吆喝,行人不時駐足討價還價,好不熱鬧!
人群中,一道艷羨的聲音響起,「快看,那娥黃衣衫的女子與白衣男子真是般配!」
「果真是郎才女貌,咱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呢!」
「就像一對下凡的天仙……」
眾人間不斷地發出贊嘆,說的不就是君無菲與雲灕麼。
雲灕本來不太喜歡熱鬧,听到眾人將他與君無菲看作一對,心頭還是盈起了淺淺的喜悅,清瑩的目光瞥了旁側的無菲一眼,見她沒有不悅的反應,又稍稍放下心。
「風雨太無情!風雨太無情!……」一名身穿儒衫、年約三十歲的男子擺著張桌子在路邊大聲嘆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君無菲看過去,見男子一邊擺攤,一邊就壺喝著酒,嘴里又喃喃,「太無情了……」
有好事者問,「兄台,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七夕,該是個喜慶的日子,怎生兄台一臉愁苦?歷經了何坎坷?」
「我章憲自恃才學甚高,未婚妻在今日跟人跑了。我想怨她,卻怨不起來……」男子眼眶含了淚,「風雨太無情,隨口一念,下半句卻對不上來。也許,她嫌我,是對的。」
「你這攤子從早擺到晚,也沒見誰寫出合適的下闕。天涯何處無芳草,還是早些回家吧。女人跑了,改明兒個,再物色一個不就得了……」有人從旁勸道。
「不,我想不通。」章憲搖頭,「沒個結果,我就不回去。」
君無菲閑得沒事,走過去,提起桌案上的筆,筆尖游走于紙上,落下幾個漂亮清透,卻不失英氣的字。
章憲起初驚訝于她絕色的長相,見到那一手漂亮的字,更是驚嘆出聲,「‘何忍催梨花!’。風雨太無情,何忍催梨花!如此簡單,我怎麼想不到!」
「這位姑娘不止長得像天仙兒似的,才學也很高呢。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婚配了沒有?」一旁有人出聲。
有人說,「你就別想了吧,看到那位白衣公子沒?」指了指雲灕,「與那位姑娘一起的,人家才是一對兒,你就靠邊吧。」
「只能靠邊了。誰讓咱連與那白衣公子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路人紛紛嘆息佳人只可遠觀。
章憲向君無菲拱手一揖,「多謝姑娘為在下解了惑。」
「有結果了就趕快回去,免得大過節的在街上給你爹娘丟人現眼。」君無菲臉色冰冷。
章憲尷尬一笑,也不生氣,「姑娘說的是。姑娘才高八斗,一看就知非池中物。在下還有一闕……」
「你煩不煩?」她轉身想走,章憲搶先說,「是大宛國世子雲灕之作。」
她止步,章憲又繼續說,「前段時間,家父得以進灕園與雲世子談生意。托雲世子福,賣了一批貨,使原本不富的家境,月兌離了困境。家父路過庭院時,見雲世子寫好了一首詩置于桌上,家父也是愛詩詞之人,見如此好詩,便暗記了下來。看得出,雲世子正為情所困。」
君無菲側首望了雲灕一眼,雲灕沖他回以淡笑,笑容似雲卷雲舒,不帶給她任何負擔,淡瞥一眼章憲,「何需你多事?」
章憲有些瑟瑟發抖,「听家父形容過雲世子的相貌,想必這位就是雲世子。世子一向深居簡出,現下見世子與一位姑娘同行,想必有心事也是為了身邊的這位姑娘,小的只是想姑娘知道世子的一番深情。」
「嘩!那位白衣公子居然是大宛國的雲世子,听聞雲家富甲天下,乃天下第一首富!」
「可不是,咱京城第一首富是魏子溪魏公子,也只是個京城的。雲家富稱的是天下。哪位女子要是能給雲世子做妃子,榮華富貴絕對是享受不盡。這位姑娘有福嘍。」眾人听章憲這麼一說,都明了白衣公子的身份,男男女女全都羨慕地看著君無菲。
君無菲從不曾看中雲灕的錢,臉色不佳,淡問章憲,「雲灕作的什麼詩?」
「小的不敢說。」章憲怕惹惱了雲灕。
雲灕眉宇間籠罩著如玉般的光華,微一嘆息,好听的嗓音似天籟飄散在風里︰
誰為伊顏憔悴,清水猶淨卸紅妝。
絕哀泣殤顯痕,琴止弦斷寒心涼。
「對,就是這一首。」章憲說道。周遭只要是女人,目光全都痴痴凝望雲灕,男人們則盈滿敬佩的目光,「世子才華洋溢,貌比天人,實屬人間罕有!」
「原來他就是雲世子呢,要是能給世子做妾,真是死而無憾……」一名女子大膽向雲灕拋媚眼,另一女子說,「得了吧,還想做妾,世子肯看我一眼,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世子哪會看得上你們,照我說呀,這世間,根本沒有女人配得上雲世子。」又一女子這麼說,當即博得一片附和聲。
「說得對。」君無菲頷首同意,「雲灕這樣的人,只可遠觀,不可褻瀆。」
「君兒!」雲灕清澈的瞳子里蘊了絲急切,方才她的話,似乎將她與自己的拒絕拉得好遠。
「止寂寥情難斷,罷不休誓字穿腸。
情殞滅愛何在,月上獨攬愁思揚。」
聲音清雅柔和,沒有情緒起伏,君無菲一邊出聲,一邊向前邁步,消失在人潮里。
所有人愣在原地。
雲灕唇里喃喃,「罷不休誓字穿腸。他是誰?你對他的誓言,真的止不了麼?」清雅的瞳仁里染上一抹憂郁。
「一首詩剛好與雲世子之前所吟的詩對上,我看世間還是有女子配得上雲世子的。方才走的那位姑娘比天上的仙女還美,與雲世子絕配啊!」人群里有人一說,立馬博得一片附和聲。突然,有人叫道,「我認識方才的女子是誰,她是魏子溪的下堂婦——君無菲!」
雖然隔得比較遠,雲灕向前望去,見她縴美的背影僵了僵,知道她一字不漏地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