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要一口一口的吃,修為要一步一步往上練,好高騖遠從來都是修行的大忌。
朱重陽知道,自己有乾坤印的幫助,長生久視有望。因此,他更不願浪費上天賜給他的大好機緣。
修到他這種層次,雖說不能闢谷,但三兩日不吃飯總是無礙。因此,閉關後的他也不覺餓,只想到後院的莊稼幾天沒有照看,此時怕又雜草遍地。
當下,朱重陽打開房門,準備去地里除草。
剛剛出門,就見一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胳膊放在茶幾上,一手握著茶杯,另一手拿著茶壺。無論是茶杯還是茶壺都是空的,里面一滴水也無。
朱重陽初時微微楞住,過了片刻才記起,這人正是他三天前救回的紀軍道士。
紀軍見到朱重陽後哼哼唧唧的叫了叫,掙扎著想要爬起,卻不小心將茶杯打翻。好在是泥土地,倒沒有摔破。努力了一番,還是未能站起,只好道︰「道友可算出來了。」
朱重陽見他臉色蒼白,氣若游絲,仿佛時刻都能斷氣,心中訝然,忙問道︰「道友可是生病了?」
紀軍搖搖手指,有氣無力的說道︰「沒。」
「沒病道友怎麼成了這副骨瘦如柴的模樣?」朱重陽問道。
紀軍道︰「餓。」他的回答這般簡潔,生怕多說一個字,平白浪費了氣力。
朱重陽又氣又笑,說道︰「後院蔬菜偌多,又有一條大河,魚蝦多得是,怎麼還能餓著?」
紀軍默然不語,直挺挺的躺著,連哼唧聲都懶得再發。若非沒有尸臭,旁人還道是一挺干尸。
朱重陽見他已經餓得不能動彈,搖頭苦笑兩聲,到河邊抓了幾條大魚,開腸破肚洗盡,又把魚刺除了,這才燒火開始煮湯。他倒是好心,怕紀軍饑不擇食,被魚刺給卡死。
不多久,鍋中的魚便已煮爛,濃烈的香氣從廚房冒出,飄到紀軍的鼻子里,讓他忍不住**了兩下。不過,朱重陽沒說要吃,他懶得翻身起來。
等朱重陽把魚撈起,擺好了碗筷,紀軍這才直挺挺的爬起,也不怕燙,稀里嘩啦的將面前的魚塊吞下,將魚湯喝完,這才長舒一口氣。朱重陽估計他這是舒服極了,否則恐怕連這一口氣都懶得舒。
朱重陽細嚼慢咽的吃著魚塊,見紀軍望著空碗不動,問道︰「吃飽了?」
紀軍道︰「沒。」
朱重陽點點頭,知道紀軍這是懶勁犯了,連盛魚湯都不想去,只好端起他的碗,再給他盛了一碗。
等朱重陽回來,卻發現自己的碗跑到對面去了,里面連一滴湯都不曾剩下。
朱重陽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盛滿魚塊的碗送到紀軍面前,把自己的碗拿回,再去廚房盛魚。再回來時,紀軍的碗又空了。
三天沒吃飯,紀軍也是餓急了,這才吃得這麼快。朱重陽見他意猶未盡,把手中的碗給了他,紀軍毫不客氣的接下,接著胡吃海喝。
四碗魚湯下肚,紀軍的臉色好了很多。朱重陽怕他吃撐,沒有再去盛,紀軍也沒有開口要。
吃飽喝足,紀軍這才謝道︰「多謝觀主活命之恩。」
朱重陽苦笑道︰「這算什麼活命之恩?只不過提供了一頓飯而已。如果你自己不懶,哪用得著我活命?」
紀軍笑道︰「沒辦法,懶是我的本能,並非我的過錯。其實我什麼都不做,是為了大家有機會發揮自己的長處。」
朱重陽︰「……」
「唉,這幾天道友在干嘛?」紀軍接著道,「讓我一人辛苦的與饑餓做斗爭,差點沒犧牲。」
「……」朱重陽再次無語。
「這幾日于修行上略有心得,便一直閉關。」朱重陽解釋道。
紀軍道︰「前兩天我見你許久都沒出來,便知道你在修行。我師父本是一位真人,見我懶惰至此,也無心向道,便將我趕出,只送了一把寶劍護身。」言罷,他將壓在身下的寶劍取出,緩緩的抽拔出,一道明晃晃的光芒掠過,當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有這把劍在身,我心安定許多。」
朱重陽點頭道︰「不錯,這把劍能夠避邪,等閑魔物不敢近身。若非那日正巧是三月初三,你也不會受魔人圍攻。有這把劍在手,的確能讓人有安全感。」
紀軍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想有這把劍在手,餓極了可以將它當了換吃的。這劍看起來不錯,應該能當不少銀子,夠花一段時間。」
「……」朱重陽的臉頓時一黑,這樣的極品道士,他以前還從未見過。
兩人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朱重陽打量了一下紀軍的寶劍,是用精鋼所煉,在靠近劍柄的位置,兩側各刻了一道符篆,故能克制邪物。若有鮮血為引,克制效果會更大些。
對于符篆之術,朱重陽只略有所聞,並沒有花時間研習。在他看來,道術、符篆等都是外在,只有修為才是最基礎的東西。沒成地仙,連修煉的時間都嫌少,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搞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紀軍閑坐了一會就困頓不堪,再次直挺挺的往椅子上一躺,不多久便鼾聲大作。朱重陽暗道︰「看來他名字取錯了,該叫‘冠軍’才對。論懶惰、睡覺的功夫,誰人能及?只叫‘季軍’,倒辱沒了他的能耐。」
紀軍睡死後,朱重陽才記起出門的任務,連忙走到後院。
雖說這些年鬼氣漸多,民眾的生活很苦,但那些植物卻沒受什麼影響。這些天風和日麗,雜草、作物長勢良好。才數日不見,就長了數尺。
朱重陽施展法術,將那些雜草除去了,又開闢了一分地,種了幾樣蔬菜換換口味。等所有事情完畢,已是太陽西斜。
也許是在凳子上睡覺不舒服,紀軍悠悠轉醒,向朱重陽打了個招呼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睡懶覺去了。朱重陽並不在意,回到房間,準備繼續修煉。
雖說吸納天地靈氣會漲業力,而且修煉起來很慢,但也不能空耗著,什麼都不做。
朱重陽照例將門窗關好,掐動靈訣,施展靈眼術,先查看一下自己的三氣。
「嗯?還真的有功德?」陡然,朱重陽看到自己胸口竟然多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金色氣團,不由驚呼出來。
這三天,他根本就沒有出門,唯一有可能獲得功德的事,就是煮了一鍋魚湯,沒讓紀軍生生餓死。
「這……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吧?」朱重陽心中暗道,「這樣也能獲功德,那我要是軍隊里的火夫,豈不是很快就能成為地仙?」
當然,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朱重陽之所以能獲得功德,是因為紀軍懶到極品,若沒有他的那碗魚湯,還真會餓死。軍隊里卻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若你餓了他們,不會引起兵變才怪。
而且,兩種情況下獲得的功德多寡也不一樣,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朱重陽略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由暗道︰「這紀軍懶到連天地都知道,可謂驚天動地。」
蚊子再小也是肉,雖然只有些許功德,但朱重陽還是將它吸納,化為了最純淨的真元。
或許是功德真的太少,也可能是朱重陽功力高深了許多,這指甲蓋大小的功德之氣被煉化入體後,如同滴水入江,修為沒見任何的提升。
朱重陽知道,真元液化後,要想繼續提升修為,就得耗費百倍、千倍的靈氣才行。因此,他並沒有灰心,依舊沉心靜氣的修煉。
一夜無事。
第二天一早,朱重陽便起來了,在院子中打了一趟拳,舒展一下筋骨。紀軍這個夯貨自然沒有起來,依舊在房間中睡得天昏地暗。
朱重陽打完拳,途經紀軍房子的時候,心中忍不住想道︰「懶得驚天動地的主,竟然能活這麼久,難不成是功德千萬、受上天眷顧?」
當下,朱重陽輕推房門,走到紀軍的窗前。
這樣的懶人兒,自然沒有洗漱的習慣,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怪味。話說,紀軍洗頭的次數大于漱口次數,漱口次數大于洗臉次數。很有可能,這樣的算法,還把次數給算多了。
朱重陽屏住呼吸,暗運真元,施展出靈眼術。頓時,紀軍的三氣就在他的眼前,一覽無余。
紀軍只是個落魄的道士,而且沒有神通法寶,氣運並不足。加之他年紀輕輕、無災無禍,業力之氣也不多。不過,讓朱重陽驚訝的是,他胸口的功德之氣卻甚濃郁,幾乎將整個床鋪覆蓋!
「果真是功德之士!」朱重陽心中暗道,「難怪在迷蹤陣時恰好遇到我,快要餓死了卻踫巧我出關。」若非如此,紀軍也不會有如此好運氣,也不會活到現在。
「看來,這紀軍算是個好人,我倒沒有胡亂救錯。」朱重陽尋思道。
就在朱重陽思索之際,紀軍醒了過來,睡眼朦朧的問道︰「觀主找我有事麼?」
朱重陽笑道︰「也沒什麼事,只是過來喊你吃飯。吃完後,我要去附近轉轉,順便買些油鹽,你要不要去?」
紀軍听到「吃飯」二字,眼楮冒出精光,也沒顧得上後面的話,連道︰「好,吃飯,吃飯。」破天荒的,他竟多說了一次「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