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暖走到王府大門口,望著門外斜靠在門上的中年婦女微微蹙眉,她側著身,看不到長像,一身的粗布麻衣讓人一看就知道並不是富貴人家的夫人或姨娘。
帶著心中的不解,顏暖又往前走了幾步︰「你找我?」
听到那道嬌人的嗓音,靠在門上的婦女立即轉過身來,眼角間細細的皺紋若隱若現,她的臉色很蒼白,眼下有淺淺的青影。
前世,顏暖所在的孤兒院院長是個老中醫,她認字所用的書本是本草綱目,神農百草經等。自然,跟著院長這個老中醫也學了不少本事,眼下便看出眼前的婦人身患疾病,而且時間已久,病入膏肓。
一見顏暖,婦女忙行禮︰「大小姐……不,王妃。」
「你是武陽侯府的人?」從那一句大小姐,顏暖便知曉來人的身份,當下臉色陰沉了半分,對顏家人的,她終究給不了半分好臉色。
婦女似是感覺到了顏暖的不悅,臉上生了幾分小心翼翼的神色︰「回……回王妃,奴婢正是。」
「進來說吧。」顏暖面無表情的說道,接著便轉身離去,心中揣測著婦人前來的目的。
腦子里努力回憶著婦人的身份,但終究不過是模糊的記憶,知道她是武陽侯府的人之後,顏暖對她是有一點熟悉感,但還是想不起來她是武陽侯府的哪個人。
看來以前的顏暖還真是足不出戶,再加上武陽侯府家大業大,下人僕婦成群,能記得的幾乎沒有幾個。
進入前廳,顏暖便揮退了劉廣林,窄小卻不失寬敞的廳里,只剩她跟婦人兩人。
「你是誰?找我何事?是誰讓你來找我的?」顏暖一坐下,一連串的問題便從嘴里拋出,眼中閃爍著濃濃的戒備之情。
「奴婢是武陽侯府的打雜媽媽,叫雲娘,並沒有誰吩咐奴婢來找大小姐……王妃,如今侯爺突得怪病,四少爺身受重傷,府里亂成了一團,奴婢是趁亂溜出府來找王妃,有事懇求王妃的。」
一句話說完,雲娘便有急促的喘了起來,站立的身子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在地。
「雲媽媽,坐下說吧。」顏暖抿了抿唇,道。
哪知顏暖才說完,雲娘便雙膝跪在了地上,對著顏暖磕頭行了個大禮︰「奴婢不敢,奴婢自知大限已近,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雙雙,如今雙雙跟隨王妃身旁,奴婢斗膽,懇求王妃善待雙雙。」
「你是指顏雙雙?」顏暖騰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雲娘︰「顏雙雙是二叔的女兒,你要我善待她?那雲娘可知過去十幾年,二叔一家又是如何善待我的。」
「王妃息怒,奴婢知道奴婢逾距了,王妃自小深居簡出,恕奴婢直言,若是以往的王妃,奴婢是斷不會生出這等心思,可是自昨日雙雙回府,跟我提起王妃的性子,與奴婢往日所知的實在天差地壤,但是卻讓奴婢看到了一絲希望。」
「雙雙自小便命苦,她娘一生下她就跟人私奔,侯爺大怒,認定雙雙是別人的野種,想要扔掉,是大夫人攔了下來,拿了雙雙的血跟侯爺滴血認親,這才還了雙雙的清白,只是自此侯爺一見雙雙便會想起雙雙娘給他帶的綠帽子,將她扔到了下人房里,還勒令大夫人不許暗地助她,更命全府的人不許把她當小姐看待,若想雙雙好好的呆在武陽侯府,就只能以下人的身份。」
顏暖凝眸靜靜的听雲娘說,心中思量著雲娘話里的真實性。
「雙雙是奴婢一手養大的,她雖冠著顏姓,卻從未被府里的人當成顏家小姐看待,粗活重活累活,她甚至比打雜的丫環干的還多,二小姐三小姐跟四少爺總是暗地里欺凌雙雙,多次遍體鱗傷的回來,卻又怕我擔心總是遮掩過去。」
照這樣看來,顏暖跟顏雙雙的命運還有多重相似之地,只是以往的顏暖不用跟個下人似的干活,在這一點上,要比像頭牛一樣累死累活的顏雙雙強。
可盡管如此,她又為什麼要善待顏雙雙。
普天之下的可憐人何其多,難道她都要一一善待不成。
「照你所說,顏雙雙是不該受二叔看重的,可此次回府我看到的卻全然不似雲媽媽所說的那樣,顏雙雙可是被二叔叫去問話了呢。」
顏暖面無表情的臉,讓雲娘徒生幾分退意,或許她此趟前來是冒昧了,只是,顏暖如今的冷靜自恃,從容不迫讓雲娘又不甘放棄說服她的機會,她儼然不再是以往那個膽小懦弱,任人欺凌的顏暖了。
從雙雙的嘴里,她知道了大小姐大膽寫大退婚書的事情,跟司徒家的少爺唇槍舌劍的交鋒,也听到了她自信滿滿風華默綻。
若是雙雙能跟隨在大小姐身邊,相信不用再受苦了。
稍稍思索,雲娘又對顏暖磕了個頭,繼續說道︰「雙雙對侯爺言听計從,全是被奴婢拖累的。」
「什麼意思?」
「奴婢半年前開始身子不適,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一頓兩頓的吃藥也沒什麼,只是長久如此就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堪重負,沒錢抓藥,奴婢的病就這麼拖著。王妃因不願意嫁給賢王爺便頻頻自殺,只是這樁婚事是皇上下旨所定,若是王妃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沒有新娘完婚,侯爺便是欺君,這罪名一落下,便是滿門抄斬。在府里的時候侯爺還能找人看著,但若是王妃嫁進了王府,還是要自殺,到時候引聖上大怒,勢必要遷怒武陽侯府,于是侯爺便打算找人看著王妃,雙雙是顏家的人,若顏家出事,她也要受遷連,為怕雙雙不肯乖乖听話,侯爺便以出錢替奴婢治病為條件,要雙雙一切听從他的指示。」
「雙雙為了能治好奴婢,答應監視王妃,奴婢本不想雙雙淌這趟渾水,但雙雙卻堅持,還答應奴婢不會做任何違背娘心之事。只是未料侯爺得寸進尺,逼迫雙雙做出毒害王妃的事情?」
顏暖倏然瞪大了眼楮,驚道︰「毒害我?」
「雙雙昨晚來看奴婢,奴婢見她心神不定,百般追問之下才知道,侯爺讓她在王妃的飯菜里下月迷散,如若雙雙不肯,侯爺便拿奴婢的性命要挾,奴婢為恐她真的照做,思來想去,覺得向王妃說明一切最可行的,只是奴婢的行動範圍一直都在侯爺的撐控範圍之內,若不是今早大亂,奴婢也不能偷偷出來,奴婢說這些,只希望王妃能救雙雙于水火,千萬別讓因為奴婢而行差踏錯。」
「月迷散是什麼?」顏暖眯著眼,問道。
「若長期在人的食物里下月迷散,便能使人失去心智,變得痴呆。」
侯爺大概也是怕哪天她一命嗚呼了,雙雙便不能听他擺布,只要大小姐變得痴呆,就不可能有任何自殘的行為,更不會讓顏府陷入困境。
至少短時間之內,大小姐不能出任何事情。
絲絲冷芒自顏暖的眼底迸射而出,黑色濃郁的墨潮翻涌,如驚濤駭浪。
好個顏向泰,算計她不說,如今還想毒害她。
失去心智,變得痴呆?
當真是一點都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