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錯 第二十章 蠆水

作者 ︰

瓦礫山在邊遠的郊外,路途顛簸。那里,就是離城郊人煙最稀少的地方也有好幾十里遠。瓦礫山是出了名的難走,因山上雜草生僻植物叢生,且樹大林深,山中有瘴氣。都城中人人都知有個瓦礫山,卻鮮少有人往那里去。此外,瓦礫山不僅危險,而且頗有恐怖色彩。在十幾年前,新登基的皇上派了一支浩大的隊伍往那山去。不久民間便有流言說,那支隊伍是載著死人過去的,尸首都是被新登基的皇上所鏟除的異己。人們紛紛傳說不計其數的死尸都被丟棄在瓦礫山下,瓦礫山下皆是皚皚白骨,簡直成了亂葬崗。後來,有那不要性命的好事人去了瓦礫山,沒進到山林中,于是活著命回來了,證實了這個傳言。民眾更加不敢接近這座山了。

這山固然陰森,但最為人所懼的是,山上有股毒泉。因為劇毒,泉水是茄皮紫的顏色。那股紫色蜂出泉流,常年往返復回,不曾枯竭,也不知源頭是在哪里。因了這股毒泉,瓦礫山方圓幾十里內土地貧瘠,莊稼不能生長。幾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即便是長出來的大多也是毒物。因此沒有住戶,是個極荒涼的地方。

石弦不得不擔憂。

「娘為何要到那里去?」

「她要去取那毒泉。」

「取那毒泉?作甚?」

「你娘說了,公主身子虛,經不起劇毒霜湮的折磨,恐怕毒已侵入骨髓。只有用那毒泉來以毒攻毒方是辦法。」

石弦怔住,

「可是爹,你怎麼能讓娘往那個地方去呢。」

言語之中帶著幾分埋怨之氣。他不好發作,因為他知道爹娘的感情,石將軍又怎麼會舍得讓溫雲去白白送死呢。

石將軍無奈,他試圖勸溫雲別去的,只是未果。溫雲已經打定了主意,為了乘雲,一定要冒這個險,否則乘雲能不能醒來是一回事,醒來之後能活多久那就更是一回事了。

因此石將軍也只好說,

「她若不去,只怕公主……你娘是學醫之人,那山中險惡,她自會防範,我們若是去了,也只是添堵,指不定還搭上性命的。」

那就不怕娘也搭上性命嗎?

石弦這樣想著,當下心急如焚,匆匆要往門外走,邊喊著邊讓他家中的小廝備馬。

「你要干什麼!弦兒!」

石將軍喝住石弦,石弦回頭看了看榻上依舊昏迷的乘雲,心中一動。他攥了攥拳頭,便毅然決然沖出了門,任石將軍也攔不住。

石弦快馬加鞭,但到了瓦礫山附近時天已經全黑了。風肅肅地刮過,周圍荒無人煙。停下來喂馬喝預先準備好的水,他便又上路了。溫雲想必已經到了山上了。

山林中盡是瞠目的稀奇植物,可是暗夜里什麼也看不清。石弦點燃了一把火,可火光被林中的瘴氣吃得剩下當中的一個心,火焰十分微弱。在林中搜尋了許久,始終不見人影。石弦喊著娘親,無人回應。突然,石弦拴在山下的馬長嘶一聲,聲音之慘烈,令人毛骨悚然。

石弦立即沿來路往山下奔,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找到拴著馬的那棵樹。可惜馬卻似乎不在了。這下再點燃火把,山下瘴氣不如林中濃郁,火光正夠照明。只見騎來的那匹壯馬此時毫無生氣地癱在地上,口吐白沫。石弦湊近了看,那馬的嘴中慢慢淌出流質的綠色植物。

把火把湊近那樹一瞧,樹上纏繞的蔓藤被啃得光禿禿的沒剩下幾片葉子。

當時只道這是山腳下唯一棵樹,無處拴馬,哪里知道這樹之所以能夠存活乃是因為夠毒啊!石弦嘆了口氣。

這時,身後似乎有人一閃而過!

石弦猛地轉身。仔細一看,並無旁人。

再轉身,這時一道黑影從眼前掠過!三天後,溫雲回來了。石將軍听聞消息慌忙從里屋跑了出來。溫雲一進門,問的第一句話即是乘雲公主醒了沒有。石將軍過去將她牢牢抱在懷中。溫雲臨走時吩咐說五天之內她沒回來便可去瓦礫山收拾尸體。過去的那三天,石將軍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實為煎熬。

所幸,老天沒那麼狠心。如果溫雲回不來,那麼意味著她和溫雲誰也救不了。

可是,如今,溫雲回來了,乘雲還未醒。

溫雲听說乘雲還沒醒來,問道,

「都三天了,皇宮那邊沒找人嗎?」。

石將軍告訴她,皇上這幾天政務尤其繁重,邊境鄰國來犯,頗為費神,因此並沒過問乘雲。指不定還不知道乘雲不在宮中呢。

「倒是大皇子,前幾日請他暫住咱們府上,謙恭地婉拒了,卻听說到那煙花之地去了。且樂不知返,今晨皇上才得知消息,正因此而盛怒。皇上最近可謂焦頭爛額。」

溫雲不言語,石將軍這才注意到她臉色不對。

「你的嘴唇怎麼都發黑了?臉色這麼不好,山中果然有毒吧!」

見石將軍一臉焦急神色,溫雲寬慰他道,

「我沒事。我本就是造那劇毒之人,區區的瘴氣,能奈我何。我不過是喝了點蠆水。」

「蠆水?」

「嗯。」溫雲點點頭。

「你是說那毒泉!」

「正是。」

溫雲狡黠地一笑。原來她已經取得了毒泉,乘雲有救了。難怪她回來時都不緊張。可她怎麼喝了那泉!其實這也非她本意,實在沒法子才去喝了那水。

她又補充道,

「你可知為何它叫蠆水?從前我也困惑,可當我找到那源頭時才知道為什麼。原來這毒泉的源頭竟是變種的毒水蠆聚居之處!飽食林中毒氣的差翅亞目和豆娘所產下的幼種,以劣等的毒孑孓為食,在體內積累了更陰的毒,在那泉水涌出來的地方,積滿了毒水蠆的尸體,那情景真是觸目驚心……」

溫雲見石將軍一個下巴都快掉了下來,知他既感到惡心又十分擔心。

「你不必擔心,無甚大礙。既然這蠆水可治霜湮之毒,那麼我再吃點霜湮可不就好了嗎?以毒攻毒便是這個道理呀。我在那山中找了兩天兩夜才找到毒泉的源頭,累得可快月兌水,不喝這蠆水哪能活著回來。不過,這味道……只是一想起來便令人作嘔。」

說著瞥了石將軍一眼,順帶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石將軍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一只眼楮往里看。滋溜溜的毒泉冒著一股酸氣,瓶身沖淡了水的顏色,然而在白瓷的映襯下毒泉顯出了葡萄紫色的可愛。

「當心!你也要吃點霜湮嗎?」。溫雲將石將軍的手移開,

「待我把這些喂了乘雲,這瓶子也毀掉才好。」

說著便往里面挪步,要去救乘雲。

「夫人!「石將軍叫住她,

這些可用得完?兩人份量如何?」

「怎麼?」

溫雲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石將軍。

「留著點給弦兒罷。」

溫雲驚訝地張大了眼楮。

「弦兒怎麼了?」

「他也去那瓦礫山了。」

「他去那里干什麼!」

「他听得你去了,便……唉,只是第二天就回來了,到現在還在昏迷。」

「他難道也喝了蠆水?」

「並不清楚,只是……」

「嘴唇可發黑了嗎?」。

「並沒有……」

「帶我去瞧瞧。」

來到石弦房中,溫雲坐下來細看她的兒子。嘴唇並無發黑,只是面色微微顯青,仿佛菜色。

「弦兒去時可戴了面罩?」

石將軍細想,

「想是沒有罷。時間匆忙,許是想不到這一步。」

「那便是了,」溫雲將那被角往上扯了一點,

「該是沒戴面罩才被林中毒氣給燻了。毒氣郁結在心,臉色發青。雖然吸入的毒氣分量不足以致死,但瓦礫山的毒是極陰的。我過會兒將這瓶子水喂了乘雲,剩下些許,再往里兌點水讓弦兒服下去。這麼著也差不多了。」

說罷便起身往乘雲那里去。

給乘雲喂了蠆水出來之後,又再回來讓石弦喝了兌了水的一整瓶子稀蠆水。這下兩人才算舒了一口氣。剛走出石弦的房間,溫雲這才又想起什麼,喚著來人。誰知前兒個因為乘雲在這里的緣故,底下人都被打發到前堂去,免得多些人知道這事多是非。因此石將軍他們這房里這時並沒人應答。

喚了有幾聲,這才一個出來答應的。原來是琳瑯房里的娘。

娘向來跟著小丫頭琳瑯的,怎麼這會子還在這里?琳瑯呢?這幾天溫雲不在家,她又是怎麼過的?

溫雲不禁問起石將軍。

石將軍笑了笑,

「小丫頭,好騙。頭天給她說你去買桂花糕了;隔天說你去買孜孜糖了。今兒說去買苞子燒了。」

溫雲笑了起來,接著娘也過來了。

「夫人有什麼吩咐?」娘站在門簾外問道。

「進來。」

娘掀開了簾子,走了進來。

「公子這會子在病中,再過幾個時辰記著去公子房里,給多添幾床新棉被褥。再燒點艾草四下里燻燻,去去潮,有什麼毒氣也好殺殺。」

「是,夫人。」

娘笑了笑便退下去。

看著娘退了下去,溫雲對石將軍說,

「娘是越發出落得漂亮了,一對眼楮真叫水靈。想她十歲出頭便來照料琳瑯,如今都有六七年了。十七八的姑娘也算老大不小了。論平常,隨便打發配個小子也就可以了。可她對琳瑯倒是盡心盡力,實在也不忍心叫她將就。我的意思,還得出面給她找個體面婆家。」

石將軍笑了笑,

「人家姑娘指不定自己有主意呢,要你操心?」

溫雲瞪了石將軍一眼,

「你還是去幫我找找藥房里那瓶霜湮吧。我累極了,再動彈不得。你若是懶得當跑腿的,那我也只好等著蠆水毒發了。」

石將軍這才乖乖往那耳房去。

不走出多時,又回過頭來,

「夫人,待我回來和你說件古怪的事!」

溫雲斜著眼掃過來,

石將軍已出了房取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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