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口諭,謝澤涵急忙乘馬奔赴皇宮,一路上心中暗暗思考著該如何御前奏對。
收到李思揚信的當日便陷入深思,情知老父深諳中庸之道,定然不願插手此事,于是旁敲側擊的跟自己的上司,河南籍的王佶提了此事,然後自己具折彈劾。
奏折呈上兩日不見回復,今日聖上又要召見,不曉得是怎樣的情形,由不得他心里沒底,跟著傳旨的公公進了宮,直趨乾清宮,入殿行了大禮,這可是他首次受召面聖,任由他怎樣海闊胸襟,在這樣門第教育下,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不由的忐忑起來。
直到平身謝恩之後才發現,原來兩位上峰也在,朝中僅有的兩位在正邪之間徘徊的高官,此刻都沒了往日左右逢源,長袖善舞,游刃有余的自在輕松,沉著臉站在邊上。
蕭楨臉色也不大好,拾起桌上那份折子掃了一眼面前年輕英俊的官員,很好,並不猥瑣,只是眼下他沒工夫去贊賞他的外表了,沉聲道︰
「朕來問你,謝愛卿彈劾徐州知州辛章與千戶左權貪贓枉法,魚肉百姓,克扣賑災糧餉,以及克扣河銀,將災情避重就輕,隱瞞不報一事,是否屬實?」
謝澤涵畢竟年輕,若是他爹那把年紀沒有鐵證在手是不敢上折彈劾的,可就是這一份年少輕狂,熱血情懷,加之深明其中內幕的高睿,讓他下了這決心。
出班朗聲稟道︰「微臣有幾位相識,身臨受災之地,目睹百姓慘狀,九死一生,躲過奸人暗算,才抵達京城,將事實原委告知微臣,祈求能上達天听,清除惡吏,還河南一境安泰。」
「哦?什麼友人?可信得過?」蕭楨又問,他可不是好打發的。
「回稟陛下,此人乃是左權麾下一名百戶,元平十二年武舉出身,因此深明內情。」謝澤涵答道,頓了一頓,又道︰「另外,他帶來書信一封,請陛下御覽。」
謝澤涵說著雙手舉過眉齊,一小黃門接了遞給曹錦,曹錦暗暗剜了這個年輕官兒數眼,才換了張嘴臉遞給蕭楨,心道︰你算是把雜家得罪了,行吧,日後有機會雜家一定跟你上上規矩,哼!
謝澤涵大氣不敢出,今日之事能有怎樣的後果,他是毫無把握的,至于那封信,言辭懇切,用情真摯,可兩位大臣都勸諫未果的事,一封信能解決麼?越想越焦心起來。
謝澤涵卻看的是怒不可遏,心被揪的七七八八,一掌擊在龍書案上,震波帶著那青瓷筆山都隨之一震,龍顏大怒,喝道︰「混賬!」
曹錦以為蕭楨是怒信寫得不好,惹得蕭楨不悅,不由心中偷樂,剛想巴結著勸道︰「皇上息怒,當心龍體。」
卻听蕭楨又接了一句︰「這幫子昏官好大的膽子,欺壓百姓,魚肉鄉里,逼良為娼,草菅人命,簡直令人發指,速帶人證入宮面聖,朕要親自審問。」
原來李思揚身臨其境,本身文言文也不太好,寫得白話卻很煽動人,其中還引了建安七子之一的王桀七哀詩中幾句︰‘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拋子棄草間。顧聞嚎泣聲,揮涕獨不還……’
連新生下來的孩兒都拋棄,做母親的該有多麼的無奈,而更讓蕭楨心中難過的,是那個被拋棄的孩子,一封信將原本就年輕的小皇帝激的怒火中燒,直要把那幫貪官污吏都點了天燈才解氣。
曹錦正要想法兒阻擾,卻听小黃門拿了份奏折匆匆進來報︰「直隸總督加急文書!」
蕭楨接過一看,面色更沉了數分,曹錦離得近,又是打小伺候的,敏銳的發現小皇帝的手在抖,雖然他竭力的壓制,卻還是控制不住在細微的顫抖。
蕭楨唇抿成一條線,許久方道︰「速召三大學士進宮議事!」
王佶與季璜都是貪慕權利之人,雖然擅于掩飾遮蓋,卻都是好奇心極重的人,一點風吹草動都不願放過,謝澤涵也是十分好奇,那封加急文書里究竟寫的是什麼,況皇帝沒吩咐走,他們也不敢提出退下。
鼻端嗅的是草藥紛雜的味道,眼前是裝了花椒、丁香、薄荷腦、肉桂、冰片、牡丹皮、小茴香、高良姜、陳皮、大蒜、生石灰等等的藥匣。
李思揚正帶著手套靈活又有些機械的抓取了裝入不同顏色的紗袋中,眼前已經裝了幾十只小袋子,拿綠色絲帶綁著蝴蝶結,甚為精致好看。
左平邁進門來,拾起一個來看,本想嚇一嚇她,板著臉道︰「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麼還有閑情做這些玩意兒?」
李思揚抬起頭,一時間有些眼暈,左手撐了撐地才沒倒下,問道︰「不知左少爺來藥房,有失遠迎了。」又道︰「可不要小看這些小藥囊,像紅袋子里的,裝了生石灰,能吸濕防潮,這藍袋子里的,裝了澤瀉牡丹皮,能防蟲鼠。」
左平贊同的點了點頭,道︰「怪道你這里糧食草藥都無礙呢,多做些,我也拿去送人。」這個左平心眼倒不算狹小,慣會鑽營,就是好吃懶做,貪小便宜。
「當然好,只要拿同樣多的藥材布匹來換,手工錢就免了。」李思揚一邊說手上一邊繼續。
左平暗道她小氣吧啦,不情願的道︰「虧我在叔父面前替你建言呢?叔父命我來請你,速去知府衙門一趟,快走吧。」一面所一面偷揣了一只在懷里。
李思揚驚詫了半晌,又明白過來,八成是災情的事,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左平了,因此他那些小動作也就不大在意了。
很快囑咐許益民好好照看病患,收拾整齊跨馬跟著左平朝徐州知府衙門趕。
左權覺得李思揚是軍中之人,臉上甚是有光,連腰桿都更挺了幾分,而辛章只憂心瘟疫之事,寒暄不數句,就直奔了正題。
李思揚迅速理清了思路,他認為即便是再將這兩人恨之入骨,當下還是迅速控制疫情,原本只能在一村一鎮,撐死一縣之內控制,如今能有這兩個人支持,說不定能解決這一省之災。
于是道︰「如今疫病已起,喪失了控制的最佳時段,只能盡力縮小波及範圍。首先,要診治病患,請大人將全境的郎中集中起來,編成名冊,按期輪值,治療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