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知府這下有些似懂非懂,道︰「先生這話說得好听,本府可是把嘴皮子都磨破了,那些人是好賴不吃啊。」
「可否讓在下試一試?」李思揚毛遂自薦道,谷知府是一介書生,從未涉足過商業,不知彼的情況,敗下陣來也有可能。
谷知府支吾道︰「這……」
蕭栩望向李思揚,此刻她面色紅潤,目光明亮,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奪目的光芒,全不像一個病怏怏的弱女子,竟讓自己分外想成全她,或許是不想讓這一刻的火焰瞬間熄滅吧,遂道︰「本王覺得不妨一試,這樣不如李先生裝扮成谷知府僕從,在庭芳園設宴,請這三家赴宴如何?」
谷知府想了想,沒什麼壞處,遂答應下來,先行告辭去準備了。
他這一走,屋內的氣氛又開始古怪起來,李思揚抬眼偷瞟了謝澤涵一眼,正好謝澤涵也看著她,頓時心虛起來,慘了慘了,謝澤涵會怎麼對付自己類?于是訕訕的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大口。
「李先生……」驟然听見他叫,李思揚一口水沒來及咽下去,嗆咳起來,蕭栩走過來遞過一方手絹,關切道︰「沒事吧?」
李思揚接過來,極力忍住咳,搖搖頭,又望向謝澤涵,那神情頗像個謙虛的小學生一樣。
謝澤涵此刻已經冷靜下來,其實最好的做法就是當時裝作不知,可事情到了這步,他必須得問個明白,不能就這樣揣著明白裝糊涂,即便是要裝,也要清楚為何而裝吧。
「我有些不舒服,想勞煩先生為我看一看。」謝澤涵目光炯炯道。
「這個……我……」李思揚支支唔唔,不知該同意還是該不同意,裝糊涂下去。
這時候蕭栩倒替兩人解了圍,也將事情挑開。只見他屏退眾人,道︰「謝大人是不是想問她,為何要女扮男裝?」
此一言若晴天霹靂,兩人都有些跟不上,大腦短路中。
蕭栩溫柔的為她拍著背,神色恬淡,似乎三個人在討論的不是一個該殺頭的大罪,而只是今晚是吃蘿卜還是吃白菜。
「王爺,您可知這是罪犯欺君?」謝澤涵又把炯炯的目光轉向他。
「知道,又怎麼樣?」蕭栩依舊若無其事,甚至沒有轉向他,而是抬起修長均勻的手輕輕在李思揚頭頂心揉了下。
這一舉動,使得李思揚臉一直紅到脖子根,躲在蕭栩的陰影里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謝澤涵胸中突然沖起一股怒氣,直抵腦門,托著極為不方便的腿邁過來道︰「王爺,你這樣,是知法犯法!」
蕭栩也轉過身,兩個男人就在李思揚面前那麼面對著面,一個劍拔弩張,一個風輕雲淡。
這兩個都是千里挑一的好修養的人,輕易不發怒來破壞自己良好的形象,如今一個已被她弄生氣了,那麼另一個呢,什麼時候也被她弄生氣?
李思揚在邊上看著,剛要張口緩和一下,就被四道目光嚇得噤了聲。
「謝大人!」李思揚騰的躥起來,站到蕭栩面前,插入二人之間,直直的面對他的凝視,道︰「此事跟王爺無干,你有什麼話,盡管問我好了。」
謝澤涵問︰「你究竟是誰?」
李思揚眸色間閃過一絲痛苦,朗聲說道︰「李青梅!」
「那真正的李思揚呢?死的那個又是誰?」謝澤涵追問。
「那些重要麼?」李思揚干笑了聲︰「左右已經有人在這里服役,有人在這里受苦,難道謝大人還要將舍弟捉來充軍不成?」
「自然不能讓罪犯逍遙法外!」謝澤涵斬釘截鐵。
「你還是不懂……」李思揚眸間閃過一絲失望︰「即便是我父親當年誤殺了先皇,又跟一個孩子有毛干系?況且,我父親是冤枉的,先皇之死,另有隱情!」
謝澤涵吃了一驚︰「你是……想……」
「沒錯!」李思揚胸中翻起滾滾熱浪,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我就是要翻案,我用我弟弟的名字活下去,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進入太醫院,查看當年的病歷,為我父洗雪沉冤。」
「你太固執,我從未想過,你竟是有著這樣用心的一個人……我一直以為……」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頹然的轉過身,脊背微微有些弓著。
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是麼?一直以為我沒有這麼深的心計,沒藏著這麼愚不可及的幻想是麼?沒有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目的是麼?你以為我只是為救人而救人,而不是為復仇而救人,是不是?
李思揚心中有如刀絞,她能體會謝澤涵此時的痛苦,可是她又半分不能辯白。她就這樣看著,謝澤涵一步一步走遠,兩人再不會有敞開心扉,促膝長談的機會,或許下一封奏折,里面會出現她的名字。
「她是個善良的人,我希望你能為她保守這個秘密。」蕭栩三步走至謝澤涵面前,攔住他道。
謝澤涵冷冷道︰「該怎麼做,還輪不到王爺來教下官!」他一瘸一拐的走出去,走出好遠才大口大口的吸了幾口空氣,似乎方才已經窒息良久。
偏咱這位謝大人天賦幽默細胞,似個大熊貓般挪到門口,竟滑了一跤,啪嗒!又是個仰背拉叉。謝吉忙上來扶道︰「少爺少爺,沒摔著吧?」
謝澤涵背著身,看不見表情只聲音又羞又惱︰「走開!我自己會走!」
背後的李思揚和蕭栩看的,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謝澤涵未必不明白,李思揚確實是救了人的,繼續以這個身份存在下去,她也會救更多的人,包括她方才說的,所謂庭芳園的晚餐。
可是他實在不能接受,這樣是對的麼?他又開始疑惑,自己的價值觀再次面臨沖擊,迫的他直想大喊一聲,發泄這所有的不爽。
蕭栩望著遠去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他無法理解謝澤涵為何會這麼痛苦,他覺得包容一個可憐的女人的錯,這很正常,裝聾作啞而已。
一轉身,見李思揚呆呆的望著地面,眼神如死灰,他走上前去剛想勸慰兩句,畢竟她的身體經不得悲傷,卻見她陡然轉過身,似乎不願讓自己看見她此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