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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瀾出府上馬,臉色如常,看不出一點才剛發怒的跡向。
松直瞧著自己主子的神色,心知他尚且能自控,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否則像剛才那樣,在太子李揚的府里就遷怒發作起來,必然會惹火燒身。
他盡自己本份,落後一步跟在沈青瀾的馬後,小聲道︰「爺,您不必為這等瑣碎小事煩憂,府里都有太太呢,就是外頭的事,也都能體諒您這會是特殊時期……」
沈青瀾只輕吁一口氣。他並不贊同松直的話,卻並不反駁。沒有誰會真正體諒他才喪父,年少便擔當國公一職。但凡有錯,不論是從聖上還是到臣下,都只會揪住他的錯處,將他一悶棍打到十八層地獄之下。
他更不敢拿這些事來當作自己懈怠的借口。旁人已經在看笑話,他再西子捧心,公然做申吟之狀,徒然叫人不齒。
松直還只當他听進去了,又再接再厲的道︰「其實,今天芳濃也沒說錯,小的也听說過幾天就是郡主的生辰……不管怎麼樣,爺也應該有所表示才是……」
沈青瀾還是不作聲,只把薄唇抿的緊緊的,頗有些不悅的意思。
松直又道︰「那日郡主過來,夫人傷心過度,多有怠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沒給郡主好臉,在府里早就傳開了……听說郡主心情不好,誤打誤撞進了攬月亭,在那兒坐了良久……芳濃和脂冷還算有眼色,送了一壺熱茶和一盤糕點……」
沈青瀾面無表情的哼了一聲,心道︰動不動不耍小性子,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楚亦凡還真是幼稚的厲害。再怎麼說,她也是小輩,沈夫人是長輩,這會別說給她點臉色也是因為痛極傷極,就算是打罵兩句,難道她都要拿出去說嘴,來證明母親虧待了她,她有多麼委屈嗎?若是將來成了親,她是不是也總要用這種方式去彰顯婆媳之間的關系多麼惡化和齷齪?
松直自覺很有提醒沈青瀾的必要,但他不知道沈青瀾能听進去多少,見他不吭聲,一時也不敢再往下說。他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說的有道理,沈青瀾默許了呢,還是說自己說的他全不贊同,只不過不屑于同自己辯駁?
「爺公務繁忙,肯定有照管不到的地方,如今夫人病體未愈,爺身邊少人照拂,恕小的多嘴,能有芳濃和脂冷兩位細心的人在爺身邊是最好不過的了……」
沈青瀾這會才微微扭頭,似笑非笑的道︰「說了這半天,你不熱嗎?」。
松直瞪大了眼楮。五月的天,正是熱的時候,他這絮絮叨叨了半天,可不是口干舌躁了?只是大爺這話,怎麼也不像是體貼,倒像是嘲弄了。嫌他多嘴了吧。
沈青瀾一扭臉,道︰「我的事,不需要誰的七竅玲瓏心來插手,她們兩個離了我這,自然有好去處,你不必替她們說情,否則我只當你舍不得,那就索性把她們兩個都賞了你算了。」
松直駭然,馬蹄踏踏,一時沒兜住馬韁繩,差一點摔下馬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道︰「爺,小的沒讀過書,說話也著兩不著三,您可千萬別跟小的計較。若是小的說錯了話,您只管打只管罵……小的再不敢胡亂說話了。」
還想裝可憐,可被沈青瀾冷冷的眼刀丟過來,松直立刻閉住了嘴。
芳濃和脂冷雖然生的容貌姣好,身段苗條,可那畢竟不是從前府中在夫人名下的侍女,而是做為大爺的通房丫頭,一服侍就是兩年多。
他再喜好,也不敢肖想主子的女人,況且他也沒到色令智昏的地步,從來都是中規中矩,輕易連頭都不抬。說句夸張的話,他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芳濃、脂冷兩人說過三句以上的話,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她二人生的不錯,至于怎麼個好看法,他連看都沒看清過。
他固然有自己的思量,也奢想著將來能娶到大爺、大*女乃身邊得用的侍女,但于芳濃和脂冷二人,不管她二人是否清白,他都不會存著一點半點的心思。
可是照目前情形來看,大爺對這位未來的大*女乃,現如今安王庇護下的郡主楚亦凡,是沒什麼特別深厚的感情和耐心的。
三番兩次,芳濃、脂冷還有他,似乎今天種種不順,都是因為牽扯到了楚亦凡。想來大爺是壓根不許別人提起她的。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如先時傳言一樣,壓根不喜歡這位郡主呢,還是說對楚亦可尚未忘情?
若是前者,倒也罷了,沒听說哪家夫妻都是一開始就歡歡喜喜,和和美美的,要不然也不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了。
可若是後者,只怕非大爺之福,非沈家之福。
楚亦可已經高嫁,就注定要抹殺從前種種。大爺不能忘情,與太子李揚該如何相處?若是李揚翻臉,沈家就是沒頂之災。
松直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他勸不動沈青瀾,卻務必得把大爺的心思動向稟報給能勸得動他的人知曉。
沈青瀾不是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但人心麼,一向都這麼復雜,盡管這麼多年的情誼在,但畢竟身份有別。況且就算是親兄弟,還都各有各的志向,各有各的心事,只能在大的前提下,求同存異呢。
更何況是他和松直?
松直的地位在那呢,他的眼光和判斷問題的角度和自己就有著差別。自己能看到的、想到的,他未必能看到、想到,自己不能看到、想到的,他就更看不到、想得到了。
就算天真的塌下來,松直不必負最主要的責任,所以他做事時難免過于拘泥,只想著盡好本份而已。
他還是覺得自己年輕,還是從前那個有父親庇護,只知天下太平,安樂無憂的沈家大少爺呢。如今已經今非昔比,府中大事小情,只有自己做主了。就算他稟報給了母親又如何?
一路主僕無話,半個時辰後,就到了太子府。李揚听報,倒履相迎,極盡熱情的把著沈青瀾的手臂,一迭聲的道︰「青瀾,早想邀你出來敘敘,只是你太忙了,再者老國公爺的事……」他重重的一拍沈青瀾的肩︰「國事為重,節哀順便吧。」
沈青瀾和他很熟,熟到曾經年少無知,熟不拘禮的地步,只不過年紀漸長,他越發恪守人臣本份,才顯得疏遠了些。
如今見李揚一臉誠懇和關切,沈青瀾也只能咽下所有苦澀,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道︰「承蒙太子殿下惦記,青瀾不是那種任性不懂事的人,自然知道孰輕孰重,不會辜負殿下的殷切期望。」
兩人有說有笑,言談間似是毫無芥蒂,一路上多少人側目望過來,都是滿面含笑,一臉欣慰的模樣,只是轉過身,就是一臉的神秘莫測,要笑不笑的,那模樣總是耐人尋味些。
沈青瀾早就預期過了和李揚見面的場景,對旁人好奇又憐憫的神情也早就在腦中預演過無數次,也還算得上淡定從容。
宴席設在太子府的後園湖面上的觀星閣上。
眾人紛紛給李揚行禮,同沈青瀾打著招呼。陳驍英等沈青瀾終于坐定了,才一扯他的衣袖道︰「你怎麼來了?」
沈青瀾低聲道︰「這話好笑,怎麼你來得,我便來不得?」
陳驍英四顧看看,裝模作樣的替沈青瀾倒酒,小聲道︰「太子殿下連著邀請了我四五回了,我若再不來,便是不給他面子,我脖子上的這顆腦袋倒罷了,陳家這一大家子人呢,也都不要命了?」
沈青瀾旁若無人的接過酒杯,只在唇邊抿抿,接話道︰「我雖是第一次接到太子殿下的請帖,但和你的理由一樣,這次不來,下次不來,總得來,難道還能一輩子不見面麼?」
李揚一聲開席,便有十數名舞伎依次排開,輕舒軟袖,舞動腰肢,就在這寬闊的前台上獻起舞來。
下面的人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舞伎們的表演,同時低聲的議論著談笑著。
陳驍英見無人注意,這才無所顧忌的對沈青瀾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都還好說,只有你,萬事小心。」
沈青瀾內心苦澀,卻只是感激的朝他笑笑,並不接話。
真讓陳驍英說中了。酒過三巡,就有一眾年輕嫵媚的侍女前來換酒。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婢替沈青瀾倒酒的功夫,不小心弄翻了酒壺,酒都灑在桌上。
幸虧沈青瀾躲的快,才沒殃及自身。
那丫頭便紅著一雙眼,幾乎要哭出來,面色蒼白,身子抖的跟篩糠一樣,乞求道︰「國公爺饒命,國公爺饒命——」
沈青瀾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看這侍女嚇的怕成這樣,也無法不動惻隱之心,並無意張揚,叫太子李揚知曉。若因此叫這侍女受了罰,于他又有什麼好處?
因此沈青瀾只不在意的一揮手道︰「無妨,你下去吧。」
那侍女便含淚行禮,就在將起未起之時,忽然聲若蚊鳴,道︰「沁芳園中,盼尋一見。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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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實在沒心情碼字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