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二天一大清早,安蓓就趕去參加mtv的拍攝。導演根據歌詞,設置了一個悲傷的故事︰青梅竹馬的女孩和男孩從小一起長大,可是有一天女孩的家長要她遠離男孩,他們帶著女孩去了美國,可是女孩依然對男孩念念不忘。多年以後,女孩回到家鄉才得知男孩患有白血病,她不顧父母的反對要和男孩結婚,因為她不能看讓男孩一個人孤單地離開。結婚1年後男孩未能逃月兌病魔離開了人世,女孩也在同一天選擇了自殺。
安蓓飾演的就是這個為愛犧牲的女孩,要從女孩從美國回來在病房見到男孩那一幕開始演。金姐告訴安蓓,第一場戲就是一場哭戲,安蓓必須在看到男主角的瞬間留下眼淚,是最難演也是最考驗安蓓能力的一場戲。她還說,如果哭不出來也沒關系,噴霧已經準備好了。
又是這種早已被人重復演過八百萬道的偶像劇情節。
安蓓在心里暗暗想。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所有的劇情都要和死亡有所關聯。不知道歌迷看了這種爛俗劇情會不會因為抵觸而對自己心生反感。
正想著安靜的走廊里忽然一陣慌亂,夾雜著低聲的議論和尖叫。金姐扯了扯安蓓的衣袖︰「估計是程遠賓來了,他就是今天要和你演對手戲的人。」
安蓓感到一陣暈眩,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是和程遠賓演對手戲。
眼前的程遠賓與腦海中的他重疊在一起,讓她差點窒息。
「公司本來給你安排的是魏雲天,但是他臨時有活動,檔期排不開了。正好趕上程元賓在海南有另外一個電視劇要開拍。」金姐在一旁補充,「他可比魏雲天有影響力多了,別緊張,好好把握機會。」
安蓓仍然深陷在自己的迷思中,直到身穿白色t恤的他走到她跟前,她才緩過神來。
「你好。」他友好地伸出右手,聲音就和安蓓在電視里听到的分毫不差。
毫無雕琢的光潔和柔韌。
干淨而又富有磁性。
像是重力的吸引,每分每秒都想向他的聲音靠近。
也提醒著安蓓這一切不是在夢中。
「你好。」安蓓握住他潮濕而溫暖的手心,一抬頭,對上他灼灼目光。
心里頓時方寸大亂。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詩經》里是這樣形容男女初次相遇。
可既是初次相遇,為何那張臉看起來絲毫不陌生?
回憶婆娑。
很多個清晨,她睜開眼楮第一個想到的名字總是他,她帶著一種遙思與想象的敬仰看著窗外的陽光,幻想著何時才能和他一起在晨光中蘇醒。記得還在上高中時,有一次得知他要在國家會議中心走紅地毯,一上完自習她就急著驅車冒雨前往,一路輾轉終究未能趕上。當時看著明星簽名背景上他留下的字跡遒勁蒼涼,心里升起了無數惆悵;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即將簽約華立,一早知道他也經常出現在這里,那個晚上的放學路上,她只看到綠柳翠綠葳蕤搖蕩,豆蔻年華的她穿著白色帆布鞋,她歡快的跳上公車,心間剎那間全是滿溢柔情;來到華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在每一個清晨溫習著相似的記憶,猶如初生兒看到的第一眸亮光光,雙眼立時被灼傷,刺痛到有淚水斑駁流淌,但繼而安詳適應。
她學會了平靜的思念著一個人,淡淡歡喜,緩緩憂傷。那些日子,她慣用食指在紙上畫著他的模樣,一次次在晨光熹微里寫著他的名字,她以為就這樣靜靜地無聲地想念,總有一天記憶也會被撫平,思念會隨著歲月風化老去,時間的年輪會一點點啃噬她的情愫,她14歲起的傾慕與長久的單戀最終亦會平靜地褪成蒼白。可後來得知他成為別人的男朋友,心中頓時如刀絞般糾結疼痛。她抱怨著自己還是遲了一步。
那些溫馨的回憶在腦海里交錯重疊,如老化的cd,擱置的太久,如今听起來依依呀呀的不成曲調。
然而今時今日,他就在近在眼前,回憶的絲絲縷縷也被呼喚蘇醒。她听得見心里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聲響,歡喜就如同雨後的新綠清朗的月夜,是不是多年等待就要修成正果?
只可惜他的眼底沒有掠過一絲波瀾。
也對,他的身邊美女如雲,又有杜心儀這樣出眾的女朋友相伴左右,大概早就對圈子里的女明星審美疲勞了吧。
安蓓渾身發燙,幸虧臉上要不是有厚厚的粉底遮蓋,要不一定紅透了。
「我在路上有看過劇本,劇情我大概都了解了。張導,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遠賓轉向導演。
敬業的態度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ok!」導演說,「燈光師攝影師準備!」
因為遠賓明天就要飛往海口參加另一個宣傳活動,兩人的戲份盡量分開拍攝以節省時間。最後的那場回國重逢就成了全劇的高潮。
程遠賓走進病房,微弱的燈光打在安蓓的臉上。
「action!」拍攝正式開始。
安蓓屏住呼吸,她盡力掩飾內心的激動,一步一步的邁向病房的門口。
她伸手推開虛掩的門,攝影師將鏡頭對準安蓓。
一秒,兩秒,安蓓的眼淚滾出眼眶,弄濕她無暇的臉龐。
視線由模糊到清晰,再由清晰到模糊。
安蓓走向病床上的程遠賓,他禁閉的雙眼和蒼白的臉給安蓓一種錯覺,讓安蓓徹徹底底地投入。
一顆心兜兜轉轉,如今終于可以走向你。
她的淚水滑落到他的手上,跌落到白色的床單上暈染開來。
他在愛人的呼喚下睜開雙眼。
多麼煽情的情節,卻是安蓓用靈魂去完成的表演。她想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讓畫面定格在這一秒。
「cut!」導演毫不留情的粉碎了安蓓的夢,全場響起掌聲,包括程遠賓都用一種驚訝贊嘆的目光看著她。
「安蓓,我們都被你感動了,你知道嗎?簡直是太專業了!」金姐很是激動,「很少有新人演情感戲一遍就過啊!」
不,不是因為專業,是因為我在演我自己,在證明我自己。
可惜觀眾也是我自己。
情動,亦是心動。
可是安蓓說不出口這些,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是不是這世間所有的暗戀都這樣,一次次揣測,一次次想象,一次次琢磨,她的投入,她的心酸,她的惆悵,一顆心柔軟的天邊的浮雲,想要靠近卻又飄忽不定。
然而她自己也不曾想到,這段年少時的愛戀,竟牽出一生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