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主 虛驚

作者 ︰

佟佳清容站在門邊,看著宮女太醫來來去去的,心里不知是憂懼還是厭煩,進宮之前阿瑪和額娘交待得清楚,堂姐如今在宮里雖受寵愛,可年齡畢竟大了,如今懷了孕更是木秀于林,為了佟佳家的前程,日後不管堂姐生男還是生女,都要她在宮里撫佐表姐。

佟家本是後族,最重女孩教養,女孩都是自小精心栽培的,德容言工處處要拿得出手,出挑的女孩也不止她一個,她原想自己與堂姐是隔房的,怕是輪不上她,心里雖覺得許會進宮或听家里的安排嫁入宗室,卻沒想到十二歲上,就被安排著進宮陪堂姐了,她迷迷糊糊的進了宮,跟著表姐住了這許多的時日,皇上也見過了,後妃里有頭有臉的也見過了,皇上年青有為,後妃們也是各有長處,就連四阿哥這樣的小孩子,說話辦事也是穩重有心計的樣子。

她正這麼想著,門外鞭子響,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穿著藏青八寶團龍龍袍的皇上,像是風一樣的沖進了承乾宮。

佟佳清容瞧著那背影,微微有些發愣,堂姐不喜歡她,就算是自她進宮,堂姐對她一直是照顧有加,出來進去時常帶著她,她也能感覺到堂姐並不喜歡她,是啊,誰會喜歡要與自己爭寵的女人呢,那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妹妹」,堂姐的許多作法也讓她不懂,比如這次,堂姐真的有那麼險嗎?

康熙握著臉色蒼白的佟佳氏的手,小心地替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難受嗎?」。

佟佳氏搖了搖頭,「皇上來了,妾就不難受了。」

康熙站起身,怒斥跪在一旁的太醫院掌院白鳳起和自佟佳氏有孕一直替她看診的陳太醫,「你們倆個都是廢物嗎?皇貴妃娘娘怎麼會無緣無故見紅的?」他又將眼光放在跪在更遠處的四個嬤嬤,「還有你們,太皇太後派你們來服侍皇貴妃,自是千挑萬選的,你們就是這麼給太皇太後長臉的?」

這幾個人自然是磕頭如搗蒜一般,陳太醫壯著膽子說道︰「回皇上,奴才主子娘娘的膳食單子,都是奴才看過之後,再寫了禁忌,承乾宮小廚房的人才能依單子制菜的,可奴才剛才看了眼主子娘娘見紅之前吃的東西,竟發現羊女乃里有……」

「有什麼?」

「杏仁。」

康熙听到這里立刻震怒起來,「杏仁于有孕之人是至毒,朕一個男人都知道,承乾宮廚房的人都是千挑萬選過來服侍皇貴妃的,竟不知道?來人!給朕查!到底是誰做的!」

「。」梁九功一使眼色,他的兩個親信太監已經出去了。

「皇貴妃這一胎到底如何?」

「回皇上的話,奴才給主子娘娘施過針也用過藥了,僥天之幸主子娘娘只喝了兩口就覺得不對勁,全數吐了,只需靜養些時日便好了。」白掌院說道。

「皇上,你讓他們都下去吧,他們也不容易,都是妾不當心的緣故。」佟佳氏躺在床上說道。

「嗯,這次是有皇貴妃替你們求情,下次再出紕漏當心你們的腦袋!」一揮袖子,一屋子的人都似潮水般的退了出去,他坐到佟佳氏的床邊,「你總是這般替旁人著想,卻不知旁人未必都會替你想。」

「總歸是妾太不小心了,羊女乃羶腥,去味兒唯有用杏仁,這是當年慈仁宮里傳出來的方子,人人都知,我也喝了多年了,喝到第二口才想起來孕婦不宜用,趕緊喝了鹽水催吐,就這樣還是……」佟佳氏說著流下淚來。

「你整日里又要養胎,又要養著四阿哥,哪能事事都想周全了,可恨那些個奴才,不定包藏著什麼禍心呢。」

「唉,妾倒不懂了,妾若不好了,他們又能有什麼好處?皇上恩旨讓他們四散出宮都是好的了。」

康熙也跟著嘆氣,「這世上的事不都是表里如一的,有件事我藏在心里許久了,誰也沒跟誰說,你道當年董鄂氏和榮親王是怎麼沒的?」

「這里還有什麼隱情?」

「這里的事若非德妃懷烏布里的時候,被養花的花匠提醒,夜來香孕婦不能久聞,尋常人也不能養在室內,朕還不知情呢,朕小的時候被抱去給董鄂氏看過,朕記得清清楚楚,她的屋里擺了兩盆夜來香,都是當年皇瑪嬤賜的,她寶貝似地養著,嬤嬤特意叮囑朕不要踫,免得惹她不高興。」

「真的?」佟佳氏不是驚訝這件事,而是驚訝康熙跟她說這件事,她是了解康熙的,康熙說沒跟旁人說過,就是沒跟旁人說過,想來無論宮里有多少女人,最特別的還是只有她一個,佟佳氏一直懸著的心,像是一下子落到蜜罐里了一樣。

「當年董鄂氏去時,皇瑪嬤哭得跟失了親生女兒一般,卻原來……」

「太皇太後她也是為了江山社稷。」佟佳氏說道。

「朕怎能不知呢。」若是榮親王在,以皇阿瑪愛之恨不得捧上天的性情,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入他的眼吧,這也是為什麼康熙對這件事五味陳雜的緣故,他原以為他看見的都是真的,經過這件事,他總會忍不住想,這些人說的做的都是只有面上的意思嗎?後妃們看見他,看見的是丈夫,還是皇上?

「皇上不必掛懷此事了,想想宸妃讓太皇太後吃了那麼多的苦,又斷送了太宗的性命,難怪她會見到董鄂氏畏懼。」

康熙點了點頭,「皇瑪嬤深謀遠慮,尋常男子也難及。」

佟佳氏像是忽然想到一般,「皇上今日掀得是永和宮德妹妹的牌子吧?妾見了紅,一時驚慌才叫他們去找皇上的,天這般晚了,皇上還是快回永和宮吧,莫要讓德妹妹等急了,為了自己身體有恙就把皇上從她的宮里拉出來,讓我日後如何見她。」

「德妃知道你身子不好了,也是急得不行,差點把朕趕出永和宮,她素來重情,你替她養大了胤禛,她打從心里往外敬著你,這宮里的女人,若都像你們倆個一般,倒都好了。」

「這都是以心換心,德妹妹跟我好,我也跟她好。」

兩個人正說著話,梁九功得了旁邊人的稟告,施了一禮,「稟皇上,皇貴妃,奴才已經派人審了承乾宮小廚房的人,兩江總督敬上來的淮揚菜廚娘哭得不行,她說皇貴妃娘娘不喜淮揚菜過于清淡,一直不愛吃,她一直閑著,就做起了承乾宮里有頭有臉的下人的膳食,羊女乃杏仁是她做的,原是孝敬連嬤嬤的,盛在素胎瓷碗里單放著,傳膳的時候她只看見兩碗羊女乃都被拿走了,出了事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那碗羊女乃惹禍,奴才又審了傳膳的太監,原來是端菜的宮女打碎了羊女乃,怕被責罰,又回溜到小廚房,也未曾問過人,就把素胎碗里的羊女乃,盛到了皇貴妃娘娘平日用的餐具里,這才惹下禍來。」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竟都是一幫糊涂人,做下了糊涂事!把那宮女重責二十板子趕到雜役里去做事,那廚娘不懂規矩,重責十板子,趕出宮去!」康熙恨聲道,他處置了犯事的人,又安慰了佟佳氏好一會兒,樵樓更鼓打了初更,這才離了承乾宮。

秀兒就沒覺得康熙會回來,她卸了笨重的首飾,換上了家常的衣裳和不玩到累暈不會睡的胤祚玩鬧了好一陣,這才母子倆個一同累倒在床上睡著,康熙再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秀兒素著臉,梳著小兩把頭,身上穿著淺綠繡荷花的寢衣,摟著穿著淺黃寢衣的胤祚睡熟的情形。

他的女人不少,孩子也不少,只是看見的妃子都是盛裝打扮的,孩子就算是跟他親近,也是守著禮的,似這般母子相依而眠的,看得極少,瞧見這一幕,他很慶幸自己看見永和宮熄了燈,還是叫旁人不要驚擾,一個人悄悄的進了秀兒的臥室。

秀兒睡覺自做宮女子起,就只有一個姿勢,對旁人的目光也異常敏感,康熙剛剛進屋,她就驚醒了,模模自己身邊的胤祚,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慈仁宮,宮女房,而是在永和宮……她揉了揉眼楮,睜開眼,瞧見的是笑眯眯的瞧著自己的康熙,忽地一下坐了起來,「皇上……」

康熙剛在承乾宮里滿肚子的憂心,被秀兒似睡非睡小獸似的樣子給擾得丁點不剩,只剩下胸口一絲的暖意,「莫驚,是朕。」

是旁人守夜的人也不敢讓他進來啊,秀兒暗地里番了個白眼,「佟姐姐如何了?」

「說來是她宮里的人糊涂,拿錯了加了杏仁的羊女乃,她雖喝了兩口就查覺出不對,吐了出來,還是害得她見了紅,現下已經無事了。」

秀兒點了點頭,心中暗道又不是捧著一簍子的杏仁吃一簍子,羊女乃里的那點杏仁,佟佳氏又只喝了兩口,必不會有事,偏她疑心有人害她,又是催吐又是折騰的,難怪會見紅,這話秀兒是不會對康熙說的,她雙手合什,「菩薩保佑,佟姐姐無事便好。」

兩個人說話都是極小聲的,胤祚翻了個身,露出小肚子,秀兒低頭替他蓋上小被,這個時候守夜的琥珀和胤祚的女乃嬤嬤完顏氏一起進來了,「悄悄把六阿哥抱回去吧。」

「不用,就讓他在這兒睡也好,晚上外邊涼,別凍著孩子。」康熙模模胤祚汗濕的頭發。

秀兒揮了揮手,讓嬤嬤退了回去,把胤祚往里面移了移,起身替康熙解了衣裳,又替他換上了留在永和宮的寢衣,兩人都累極了,也沒心思溫存,拉著手說了會兒話,就雙雙睡著了。

等到天剛亮,康熙就覺得自己身上壓了塊石頭一般喘不上氣來,一睜眼卻見自己的六阿哥正坐在他胸口,笑嘻嘻地瞧著他呢,「阿瑪!阿瑪!尿!」他一邊說一邊指著床的里側,可不是有一攤的地圖嗎?

「你額娘呢?」康熙抱著他坐了起來,把他放在膝頭,胤祚的衣裳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了,。

「額娘換衣!」

兩個人父子正說著呢,梳洗整齊的秀兒已經進了屋,被自己膽大包天,敢光坐在皇上懷里撒嬌的兒子嚇著了「胤祚!」

胤祚許是知道自己闖了禍,一下子縮到了康熙的懷里,康熙拍著兒子的背,「這小子尿了本就嚇著了,德妃你不要再嚇他了。」

秀兒跪下施禮,「請皇上恕罪,妾見您和胤祚都睡著,就悄悄的換衣裳去了,誰知他……」

「沒事沒事,朕養了這麼多孩子,只有胤祚在朕跟前天真無偽的,朕喜歡,你快起來吧,不要大驚小怪的。」

秀兒站了起來,從康熙懷里把胤祚抱走,胤祚摟著秀兒的脖子,撒嬌地小聲說,「額娘……」

「調皮鬼。」秀兒捏捏他的鼻子,胤祚見自己過了關,轉過身對康熙吐舌頭嘻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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