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主 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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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四,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啟聖文皇後的梓宮離了慈寧宮,挪到了安奉殿,康熙又在殯宮住了三天,這才在諸大臣的肯求之下,回了宮。

秀兒自是听說了他回宮居住的事,心也暫時放下了,康熙與孝莊祖孫情深,自非旁人可比,她听說後妃中有人在送到殯宮里的東西里夾帶了帕子等等,心里卻知道康熙定不會因此感動雲雲,反而會心生反感,這個男人是外表最多情,實則最無情的一個,在他心里家國天下雖重,卻沒有後妃們的位置,因此她派人送過去的東西,無非是親手做得素面鞋襪、素面的夾薄棉馬蹄袖白布棉袍罷了,再沒有什麼表情義的東西,這個時候不是時候。

她心里剛剛放下了,就見孫國安滿面愁容地站在門外求見,「小安子,你進來吧。」孫國安這些年也是人稱孫總管了,可還是一張女圭女圭臉,配上太監本就與比平常男人白皙些的臉,瞧著還似個孩子,若是不認識他的人,瞧不清楚他七品首領太監的衣飾,八成是要把他認成個小太監,可他這般將愁容掛在臉上,還是頭一遭。

孫國安進了屋,打了個千,「奴才給德主子請安。」

「起來吧,你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稟德主子,奴才听說寧壽宮的王太監病重了,因逢了太皇太後的喪事,耽擱了,已然……故去了。」

「什麼?」秀兒大驚失色,「他病了怎麼不偷偷的報與我?」

「是王大爺說不許稟告主子的,說怕給主子招禍。」

「他病了,怎能是招禍?」秀兒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難受,「我十三歲進宮,舉目無親吃盡辛苦,若無王大爺照應,豈有今日?他怎能……」秀兒說得急了,眼淚一對一雙的流了下來。這些天她每日都要跪拜哭靈。眼楮早腫得跟桃似的了,如今這般哭法,眼楮立時模糊成了一片。

「主子,主子您節哀啊。」海棠扶住了她。「快!快傳太醫!」

孫國安知道自己惹了禍,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耳刮子,「叫你嘴快!叫你嘴快!」

「此事你沒錯。你若是不立時告訴了我,我倒要打你板子了。」秀兒一邊說一邊掉著眼淚,竟似是止不住一般。哭到最後竟半天喘不上氣來。

榮太醫本就怕宮里有大小的主子捱不過守靈之苦,一直在值房守著,听說永和宮里傳,拿了藥箱就隨著人往永和宮去了,見秀兒哭成這樣,又問了詳情,心里也是感嘆。德主子實在是重情義,平常的主子。哪會為一個太監沒了,難過成這樣,他替秀兒診了脈,「德主子這些日子操勞憂傷過度,又乍聞此事,難免一直情急氣息不勻,吃了藥,待心思平靜之後再歇息一晚也就沒事了。」

秀兒勉強止住了淚,喝了榮太醫熬得藥,努力平復心緒,其實王大爺年齡與太皇太後仿佛,過世了本也不是稀奇事,只是太皇太後病了許久,王大爺一直身子康健,她听說此事難免冷不防難過罷了,二更時分總算是胸口的積郁之氣散了許多,這才把孫國安叫來,繼續問喪事,「王大爺是如何發喪的?」

「他雖說頗得皇太後信重,畢竟是個太監,又逢了太皇太後的喪事,皇太後的口諭,送到了中官墳義莊停了靈,他佷兒是個有良心的,又將他的尸身迎回了河間府,據說是要葬到祖墳里。」

秀兒點了點頭,王大爺這樣也算是得了善終了,「傳本宮的懿旨寧壽宮首領太監王福全為人忠厚勤勉,特賞燒埋銀子一千兩,另賞五千兩安家銀子給家中孝子孝孫。」有她這一句話,王家的人為了這五千兩銀子,怕都會過繼個孫子到王福全的名下,王大爺這一支也算是有了後繼香煙。

孫國安自是听懂了秀兒的意思,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定要讓王福全的佷兒過繼個孩子到王福全的名下,也好讓他能受後人的香火。

秀兒安排好了這些事,打發孫國安走了,這才換了寢衣就寢,卻是整晚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的都是自己初入宮時的那些事,一睜眼一閉眼好似還在慈仁宮那個小值房里睡著,睡覺也不敢換姿勢,好像隨意翻個身,就會有姑姑的板子打下來一般。

誰知再一翻身,就瞧見一個人影站在自己床邊,借著窗外透過來的光亮瞧著那人臉上的輪廓,秀兒這才放下心來,又疑惑起來,「皇上……您……」

「噓……讓朕躺一會兒。」康熙說完就直接栽倒在床上,秀兒想要替他蓋上被子,卻被他死死地摟住,「別說話,別動,就讓朕這麼的抱著。」

秀兒沒再挪動,只是模了模他瘦了幾圈的臉頰,他不止是瘦了,人也黑了,眼角原本只有細細的笑紋,如今也能模到皺紋了,因在居喪未曾剃頭,頭發已經長出了厚厚的一層,康熙握住她模著他臉的手,放到干裂的唇邊蹭了蹭,在床上換了個舒服的位置,摟著秀兒閉上了眼楮,許久之後道,「朕的額娘是皇瑪嬤害死的。」

「什麼?」

「這宮里啊,太皇太後、皇太後,都應是博爾濟齊特家的,她們容不下額娘。」康熙幽幽道,「可我竟不恨皇瑪嬤,豈非不孝至極?可我若是恨了,豈非更不孝?額娘生朕一場,除了在病中時朕日夜陪護,我們母子能在一處的工夫,加起來也不滿一年,可皇瑪嬤卻……」

秀兒嘆了口氣,沒說話,這樣的事說起來在宮里並不新鮮,可放到自己的生母和祖母身上就……

「你也不必勸朕,朕早想明白了,皇瑪嬤對朕恩深似海,朕粉身碎骨都無以為報。」

秀兒摟著他,拍拍他的背,「皇上對太皇太後的孝敬,她必是都知道的,妾听說太皇太後是笑著坐化的,想必是已然位列了仙班,再不受塵世輪回之苦,這全都是她和皇上您積攢德行的緣故。」

康熙听著她說話,心里果然好受了許多,他在皇子的帳篷中居住,自是會有妃子源源不斷地送東西,卻只有秀兒送的東西最簡單,就是一個素面的包袱,里面是衣裳鞋襪等等,可針角細密剪裁合身,夾了一層薄棉的白布袍子,正合適晚上守靈的時候穿,就是有天夜里飄起了薄雪,也不覺得冷。

康熙穿著那袍子想起了太皇太後在他小時候對他說過的話,這人要是誰對誰好,只要看把沒把那人放在心上就知是真情還是假義,旁人想著的是拿那些個帕子等等借機爭寵,只有秀兒只在乎他身上穿得衣裳夠不夠暖,又知他替皇瑪嬤守靈,特意挑了純白的松江布替他做衣裳,這般的心思,豈是那些個爭寵的後宮女子能比的?

他回了乾清宮,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換了衣裳只帶了幾個太監就悄悄的到了永和宮,若是旁人見到他來了,多半是要邀寵的,只有秀兒曉得他只是想找個地方歇一歇,摟著他哄著他勸著他,他嗅著秀兒身上熟悉的香味兒,原本煩亂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像是經歷過一場風暴的小船終于回到了渡口一般,只想著安安靜靜的歇著。

他這般的想著,身上慢慢的放松了,漸漸的沉入了黑甜香,秀兒靠著他,也跟著平靜了下來,兩人依偎在一起睡著了。

第二日天亮時秀兒醒來,告訴自己要早早的叫康熙起床,卻沒想到只模到尚有余溫的被子,「皇上呢?」

值夜的海棠見她醒了,將帳子掀了起來,「皇上一早就回乾清宮了,見主子還在睡著,命奴才們不要吵醒主子。」

「替本宮梳洗了,本宮要去寧壽宮請安。」秀兒坐了起來,康熙心里的那根弦繃得比她還要緊,這個時候若是傳出來他留宿後宮,怕是要有風言風語了。

秀兒到寧壽宮的時候溫僖和榮妃也已經到了,正在陪著皇太後說話,皇太後見她來了,命她平身之後,拿了老花鏡打量了一番,「你也瘦了啊,坐到哀家跟前,讓哀家瞧瞧。」

榮妃讓出了一個位置,秀兒坐了過去,皇太後模著她的手道,「哀家見你們一個個的都清減了許多,這陣子都辛苦了。」

「太皇太後去了,妾們依著例守靈,哪敢稱辛苦,倒是皇太後您要保重身子。」太皇太後去了,除了皇上,皇太後哭得最傷心。

「唉……太皇太後遺命,讓哀家善自珍重,哀家吃不下飯的時候她們這些孩子拿著這句話哄著,睡不著的時候她們也這麼哄著,倒也勉力的支撐下來了。」

「皇太後您身子骨好,就是妾們的福氣。」溫僖說道。

「是啊。榮妃也說道。

皇太後嘆了口氣,沒再提孝莊喪事的事,「听說老大家的生了個小閨女?」

「正是。」

「先開花後結果,這是大好事,可惜逢了喪事,不能洗三不說,听說連滿月酒都免了,你們這些個做額娘的,人雖不能到,禮也要到,這個是哀家第一個孫輩。」

「妾謹遵教誨。」

她們這里說著話,惠妃和宜妃也到了,陪著皇太後坐了一會兒,這才散了,秀兒出了永壽宮的門,卻見一個熟悉的影子在遠處指了指天,向她磕了三個響頭,秀兒眉頭一皺,這個孩子好似是王福全的貼身太監叫小德子的,他這是什麼意思?

可再要細看,小德子已然不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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