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鳳覺得安國慶這話說了跟沒說似的,他們現在談就是女兒早戀的事,他們將來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同意是什麼為什麼同意,不同意又是為什麼不同意。同意怎麼辦,不同意又怎麼辦,都得拿出個章程來,免得兩人真就戀上了,他們這邊還沒討論出個正經的結果來,到時候抓瞎。
安國慶想了想,反問起老婆來,「你說,倆孩子要真戀上了,你最擔心他倆什麼事?」
這個問題,李彩鳳早在心里核計無數遍了,「最主要就是倆事,第一,怕他們影響學習。第二,我怕他們倆年紀太小,沒長性。」
好象提起早戀來,很多父母都是擔心這個。
安國慶對頭一點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他對自家閨女的信心從來都是最充足的,「這頭一條,我覺得不成問題。咱們小然多立事啊,打從上了初中這學習的事就沒用我們操過心不說,家里家外的事還照顧得挺周全,完全能當大人用,心里明白著呢,輕重也分得清。至于說,杰雲那小子,就更不用擔心了,你看年前的他難成那樣,這開學補考的成績還是杠杠的。」
要說安國慶真擔心的是後一條,「這倆孩子的年紀確實是太小了一點。感情這事不像是別的,他們這代人也不像我們這些歲數大的,尤其是杰雲這孩子志向還大,將來肯定不會甘心窩錦嶺這種小地方。一到大城市里,見了那些花花世界,人會不會變,都難說啊。」
「我也正是擔心這一點。老話不是講,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人一有了錢有了地位,心就大了,就是自己不想,也有人上趕著來勾搭你。」
夫妻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一同嘆了口氣。「唉,姑娘大了,愁人的事也來了。沒人稀罕吧,你也愁得慌。有人惦記吧,還是愁得慌。」李彩鳳苦笑著感嘆,「這事你說怎麼整吧,要不,咱們背著小然跟杰雲談談?」
「談啥,咋談?」安國慶從床頭櫃里取了一盒煙出來,叼上,一邊點火一邊問,確實是愁人,愁得煙癮本來不大的他直想抽煙。
「就跟他說,他喜歡小然,咱們沒啥意見,就是他們現在太小,再等個三五年的,他要是心意還沒變,我們就同意他們倆處對象。」這個想法在李彩鳳的心里想了很久了,「你覺得怎麼樣?」
安國慶吸著煙,灰白的煙霧在手指間升騰著,思索了好一會兒,他搖了搖頭,「那小子不會答應。」
李彩鳳有些不甘心,語氣有點急促地追問,「怎麼就不能答應?為什麼不答應?我們也是為了他好,那孩子又不是不懂好賴的人,好好說,好好談,咋就不答應呢?」
安國慶吐了一口煙,還是搖頭,「你呀,還是沒把那小子看透亮。你看他擱咱們面前像是挺老實听話似的,可你不能就因為這樣,就把他當成普通十六七的小孩兒。他真辦起事啊,狠著呢,對別人狠得下手,對自己更狠得下心,認準一樣事,看上就不撒手。他要是真對小然有那意思,除非是哪天他自個兒變心了,否則就不能拉倒。而且,咱們也處過對象,知道搞對象談戀愛的滋味,心里的勁兒上來,那是能忍得下去的嗎?越是不讓,越是忍不住。再說了,你看那小子,干啥都是個先下手為強,別的不說,吃東西那個快當勁兒,也不是個能老實巴交的等著的主兒。就算是拘著面子,明面上答應你了,背後肯定老實不了,指不定怎麼算計你姑娘呢,到時你姑娘答應了,你這個當媽的不同意又能把他怎麼樣?」
李彩鳳一方面覺得丈夫說得有點夸張,一方面卻又不由自主的覺得他說得頗有道理,細細一想,江杰雲那孩子可不就是那樣,這麼一想就更發急了,「照你這麼說,咱們還真拿他沒招兒了?」
「你看你就是愛著急,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呢嗎?」。相對李彩鳳的緊張著急,安國慶倒是顯得穩當了許多,「那小子再鬼機靈,咱家姑娘看不上他不也白扯。」
李彩鳳可不敢像他這麼樂觀,哼了一聲,斜睨了丈夫一眼,「就你把你那寶貝姑娘當個香餑餑,看不上杰雲,憑啥看不上啊,長得好,學習好,人還能干,他們倆從初中玩到現在,好得什麼似的,就是現在沒那意思,杰雲那孩子一勾搭,那還不就有意思了?就杰雲這漂亮小伙兒,只要他樂意,隨便勾搭多少小丫頭也不費勁。更別提你那傻閨女,頂兩個都夠了。」
一听老婆說他姑娘不好,安國慶立刻不樂意,「你那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我閨女傻?我閨女才不傻呢,杰雲那小子賊精八怪的,他能看上個傻子?」
李彩鳳拿護犢子的丈夫沒轍,沒好氣的抬杠,「哈,你姑娘不傻?杰雲那孩子一見著她,眼楮都快冒了賊光了,是個人都瞅出來了,你那傻姑娘愣是沒感覺,還不傻?再傻都不知道該成什麼樣了。」
安國慶可不覺著自己姑娘傻,還挺理直氣壯的辯護,「誰說是個人都瞅出來了?我就沒瞅出來!」
李彩鳳就等著他這話呢,似笑非笑的,「是啊,你姑娘那缺心眼的傻勁兒可不就隨了你了?」
「那你怎麼就看上我這個缺心眼的傻子了?」
「那不是當時年輕不懂事,就瞅對眼了唄。」李彩鳳可不會被他問住。
殊不知安國慶也正在這兒等著她呢,一攤手,「這不就得了。杰雲就稀罕咱家小然的這樣兒的,再傻,他也樂意。」
李彩鳳讓他給說得沒了詞,轉念一核計不對,又朝他的胳膊上輕拍了一巴掌,「你淨能扯那些沒用的,我問你,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你說,不能跟杰雲談,那回頭咱們跟姑娘談談?讓她老老實實的,不許跟杰雲談戀愛,再過個三五年再說?還是就這麼干看著?」
安國慶這一回不再東拉西扯,沉默的時候更長,最後低聲說道,「再想想吧。」
說是想想,安國慶和李彩鳳這對父母可真是沒少想,躺在床上半宿也沒睡著,嘴上不說,可行動上,這夫妻倆明顯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備戰狀態。
李彩鳳倒是好上許多,畢竟這麼長時間,從感覺突然,懷疑,到一點點確認,再到現在糾結著糾結著,也就相對淡定了。真正緊張的是安國慶,第二天早飯的時候,飯碗也顧不上端了,菜顧不上吃了,別別扭扭的頂著倆黑眼圈,硬裝著一副若無其事樣兒,實際上,那倆眼楮就沒干別的,光注意敵情了,盯著對面的那位對著自家閨女兩眼放光的小賊牢牢的,跟攝像頭似的,全程監控。
不用一頓飯,半頓飯吃完,安國慶就已經確定了,真不怨老婆說自己和女兒傻,馬大哈,不仔細看不覺著,稍微上點心,這小子的那用心立刻就顯現了出來,看這樣兒,人壓根就沒想著掩飾。
吃完了飯,抹抹嘴,跟幾個孩子說了兩句話,安國慶和李彩鳳一起下了樓,剛進了彩票站,一關上通著樓梯的小鐵門,李彩鳳立刻迫不急及的問起來,「怎麼樣,你看出來沒有?」
安國慶點點頭,嘆息著道,「看出來了,不只看出他看上咱們姑娘,我也看出來你說的讓他等等的話,是絕對不成的。」
雖然李彩鳳昨晚幾乎已經被丈夫說服,放棄了對某個準備偷心的小竊賊進行說服教育,做思想工作的意圖,但現在听到安國慶說得這樣斬釘截鐵,依然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為啥?」
「你看看剛剛那小子那樣,大大方方的,八成我這邊觀察他,他心里都明鏡兒似的,再看看他那張小臉,不紅不白的,一點都不帶心虛的,就這樣的,還能老實兒的听話等著?不可能。」安國慶今天也顧不上打掃衛生做準備了,直接坐到椅子里,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說道,「我核計了一晚上,要不咱就啥也不作,先看著吧。」
雖然同樣沒啥防盜高招,但李彩鳳一听這話還是有點抗不住,直接叫了起來,「看著?就這麼讓杰雲那孩子想咋樣就咋樣?想干啥就干啥?」
本來心情復雜的安國慶被她的說法倒是給弄得失笑,「這話說的,什麼叫想咋樣就咋樣?想干啥就干啥?還為所欲為呢?」
「別嘻皮笑臉的,說正經的呢。」
「當然不是干看著。你想想,杰雲那小子,我們也做不了他的主,這事也不是硬扭著的事。要像你說的似的,找姑娘先談談,也不是個事。本來她還沒覺出啥來呢,杰雲那個臭小子也還沒動手呢,這一談,可倒好,咱倆替他省事了,那可真就成了缺心眼了。所以,不能談。但是我們可以等著那小子跟姑娘談了之後,看看她的反應再跟她談。先探探她的口風,再把咱們的顧慮都告訴她,如果她還是樂意,那也沒別的招兒,咱們就只能在旁邊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