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早就打好了草稿,一字一句,就連語氣停頓都仔仔細細的計劃考慮過,可當安然真的說起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因為心里那些不算濃烈,卻綿綿不絕的撕扯般的疼痛,還是江杰雲那柔軟真誠,甚至是包容平和的目光,讓她越說越多,越說心底的疼痛就厲害,漸漸開始不受控制,語無倫次。
不知不覺間,便羅羅嗦嗦的超了綱,說了許多本來不想說的話,又忘了不少應該說的話,越是慌亂,越是忘詞,說到最後,她幾乎都快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應該說什麼了,身旁那個家伙卻一臉鎮定的洗耳恭听狀,不急不亂,不打斷,不插言,臉上甚至還帶了一點鼓勵的微笑,氣場之強大,情緒之穩定,完全不像個被人拒絕的樣子,反倒是她這個拒絕人的,被他給弄得一副手腳沒地方放的沒出息樣。
結結巴巴的說了老半天,安小老太太終于有些悲憤地結束了自己的拒絕演講。
就沖這個,也不能跟他成一對。
這要是真成了,估計她這輩子都得跟孫大聖一個級別命運,任她再怎麼折騰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了。
某個滿心挫敗的重生人士在心里淚流滿面的想。
不管好賴,總算是把肚子里能想得起來的話都說了倒了一遍,然後,安然便像個徹底把金霸王電池給耗沒了電的玩具兔子似的,瞪著前方的河水,沒詞了。
江杰雲沉默了一會兒,才緩聲問,「你都說完了?」
都說沒電了,還不完?
安然自暴自棄地點點頭,迎風流淚,自我辯解,不是我軍太無能,而是我軍兩輩子第一回拒絕別人的求愛,本來就沒經驗,還一上來就對上這麼心理素質暴強的一位,換了誰也得緊張,正常,正常的。
「安然。」
江杰雲的這一聲叫得鄭重,安然立刻轉了頭,屏了呼吸去看他,心跳的速度也悄然隨之加快。
「你說了這麼多拒絕的理由,只是因為你認為我們倆性格不合適,你消極悲觀,我積極熱情,付出不對等,早晚都得黃,是吧?」
安然瞪眼,心里的眼淚流得更「歡快」了,為什麼她巴巴,白話了大半天的話,被他三兩句的就給總結完了,而且還總結得挺精確,讓她不得不拍著大腿說一聲,對嘛,就是這麼回事!
想到這里,安小老太太只得無奈的點了點頭。
「那麼,安然。」江杰雲臉上的表情更加的嚴肅,緊繃著的臉龐線條都帶出了幾分凌厲,眼神專注有力的望進她的眼里,「你討厭我嗎?」。
怎麼會?
安然想也不想的就搖了搖頭。
「那你喜歡我嗎?」。江杰雲毫不放松的繼續鎖定她的目光。
安然依然沒有猶豫的點頭,然後張嘴想補充一點注釋,卻被江杰雲給搶先一步的說了出來,「只是跟我對你的喜歡不一樣,是對朋友的喜歡,對吧?」
對啊,你都知道得那麼清楚了,還問我干嘛?
安然無奈的繼續點頭。
「好,我知道了。」江杰雲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然後朝她白牙一齜,燦然一笑,一瞬間硬朗的線條全部柔和起來,光芒浮動的河水反射著點點明耀的金光在他的笑臉上跳躍著,俊朗明亮得讓人心驚,安然被晃得直眨巴眼,心里不由得生起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好,好什麼好?
知道了?知道什麼了?
這話說得,她怎麼覺得她什麼都不知道了呢?還有你笑什麼笑?做牙膏廣告吶?
江杰雲看著被他笑得直發毛的安小然,依舊氣閑神,慢慢的斂起笑容,一臉正色的緩緩說道,「這種理由說服不了我,你又不討厭我,你還挺喜歡我……」他擺手阻安然開口反駁,繼續說自己的,「別管是哪種喜歡,所以,我實話跟你說吧,除非你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了,否則我這輩子就賴定你了。」
正如同江杰雲在表白前,無數次想像過安然的反應一樣,安然也在不斷修改回絕草稿的時候,揣測著江杰雲可能會有反應,也許難過,也許生氣,也許不滿,也許不服……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廝居然會耍賴!
安然有點傻眼,瞪大眼看著耍賴耍得如此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正氣凜然的家伙,無語良久,簡直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不是,江杰雲,你听我說……」
因為一大篇的拒絕演講已經搞到元氣大傷的安然讓這家伙出人意表的反應給打擊得老半天才吭吭哧哧地準備重整旗鼓,勉力再戰,可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就讓江杰雲給打斷了,這貨舉手捂起自己的兩只耳朵,一邊「嬌媚」地扭動著身體一邊掐著嗓子嚷嚷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不只下面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就連一口老血也憋在了胸口,不上不下,吐不得,吞不得。安然望著身邊大發「嬌嗔」的江杰雲,臉皮和大腦一起陷入木然狀態,半邊身子都給干癱瘓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立時三刻,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廝難道是從瓊瑤電視劇里穿出來的?難道自己應該學馬教主給他來個神搖**,咆哮上一句,蒼天啊,大地啊,哪位雷神哥哥趕緊打一道神雷把這個妖孽給劈了吧!
江杰雲一邊捂著耳朵扭一邊暗自觀察安然的反應,看到這丫頭徹底大腦罷工,目瞪口呆後,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一周他沒干別的,一有時間就想著怎麼應對安然的回絕了。
一開始,他是想要找到安然拒絕自己的原因,然後從源頭上解決問題,也不斷的跟自己的兩位狗頭軍師反復討論。
可古語有雲,女人心,海底針。
而感情的事,更是說不清楚。
這個原因,他如果能猜得對倒還罷了,如果猜不對,反而容易失去主動,最好也最簡單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從安然的嘴里問到正確的答案。
可听到正確答案的那一刻,大概就是他被回絕的那一刻。
他不怕被她出難題,他只怕她不給他解決問題的機會。
怎樣才能在听到正確答案的同時,獲得解決問題的機會呢?
這本身就是個難題。
不過,沒關系。
天下多少為難事,全靠一張厚臉皮!
某奸商苦思苦想一番之後,終于豁然開朗,我干嘛要急著解決問題呢?我只要跟口香糖似的粘上安小然就可以了,至于那些問題,完全可以慢慢的解決。
于是,江大少爺才如此淡然自若,哪怕你安小然有千般理由,萬般變化,本人全靠一張厚臉皮,便足可天下無敵。
結果呢?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確實是不錯,至少對安然很有效。
安然覺得對這個叫江杰雲的臭無賴真是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打他吧?
肯定打不過。
說理呢?
人家完全就不講理。
再說下去,這廝搞不好真的會拷絲五六歲的小朋友直接給你就地臥倒,撒潑打滾。
他倒是不在乎,可她丟不起這個人!
安然這個後悔,早知道就在家里談了,哪怕叫自家老爸老媽給堵個正著呢,那也是丟臉丟在家里,家丑也沒外揚。這會兒坐在河邊,這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河畔風光又好,不少人家吃了晚飯會出來溜溜彎,有這麼一位長得挺漂亮的半大小伙子兩手捂著耳朵在身邊嬌聲嗲氣的撒嬌耍賴,作為一個臉皮厚度正常規範的普通人類,安然實在是有點抗不住。
一場在正常嚴肅氣氛中展開的拒絕懇談最後卻以詭異胡鬧的結局收場,女主角安然幾乎是以一種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姿態一路小跑著回了家,後面不緊不慢的綴著陰謀得逞,嘻皮笑臉的男主角江杰雲。
雖然被安小然同學毫不留情的回絕了,而且還看似沒有一絲余地,但江杰雲並不氣餒,相反還挺高興。
為什麼呢?
他覺得他終于找到了對付某只笨蝸牛的正確行動綱領和戰斗方針。
對于蝸牛屬性的主兒,你不能逼得狠了,這貨生來自帶一居室,隨身抗著,你要是太步步緊逼,她直接嚇得縮回殼里,打死都不出來,任你再智計百出,對她也全然無用。
可又不能手段太溫和寬松,否則由著這位慢性子的膽小鬼的步調來,哪可得了,你這邊急得火上了房,她還在那邊不慢不緊,悠哉悠哉的毫無所覺呢,這戀愛可就有得談了,驢年馬月都談不到點子上。
于是,就必須要她時時面對問題,卻並不逼得太過,把距離和壓力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跑又跑不掉,退又退不了,哼哼,賴定她!
別說,換了這招對別人管不管用不好說,但對安然來說,她一時還真拿某個天賦異稟的厚臉皮沒招兒。
你跟他嚴肅,他瞅著你樂,你跟他生氣,他還瞅著你樂,你跟他跳腳,他照樣瞅著你樂,就算氣急了掐他,他不僅樂,還氣人,告訴你說,來,安小然,掐狠點,打是親,罵是愛,愛得深了用腳踹~什麼?你煩我啊,沒事沒事,我不煩你,你討厭我呀,沒事沒事,我稀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