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一中的學生們提起馬王女乃女乃都是一副受驚不已的模樣,其實大部分未領教過這位女乃女乃真正厲害的學生並不知道她具體厲害在何處,傳得神乎其神的,也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
總的來說,馬老師是個應試教育體系中培養出來的典型優秀教師,從這方面來講,教學經驗豐富,水平也很高,只要是她帶過的班級,在年級里成績都是拔尖的。
盡管目前國家教育部門在不斷的高喊著素質教育,打破應試教育的藩籬等等所謂先進的教育理念,但現實是,一直到十幾年後,只以成績論英雄依舊是中國學生如影隨形,揮之不去,甚至愈演愈烈的噩夢。
高中三年,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要為成績讓道。
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的嚴格理念和致高標準成就了馬老師在一中歷屆學生中的無上威名,幾乎可以止小兒夜啼,但同時,也成就了她在一中絕大部分家長心目最負責最優秀老師的高大全光輝形象。
據說,就在前些年,每到新生入校,很多有門路的家長們還每每會向校領導提出要讓自家孩子分到馬老師帶的班,眾口一致的表示,只有把孩子交給馬老師我們才能放心,只要孩子讓馬老師看著,上大學絕對沒問題。
如今馬老師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听說她的家人堅決反對她再帶班,校領導也是有意照顧這位為一中歷年的輝煌成績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老教師,讓她從一線退了下來,不再帶班,不再跟畢業班,只是教授一二年級的英語。
可就是這樣,還依然有不少家長托了門路,要把孩子分入馬老師所任課的班級,他們的想法是,即使馬老師不帶班了,但能听她的課也是好的,英語又是一門高考必考的科目,單是能把英語成績提高上去,也能在考試中增加不少競爭力。
事實證明,這些家長的打算也確實沒有落空,只要是馬老師任課班級的絕大部分學生,英語成績都會有所提高。
听到這里,安然的目光不由得染上幾縷明晃晃的幽怨,故意長長的,長長的嘆了口氣,「衛老師啊,我發現了一件事。」
衛芷看到安然這副德性,就知道她接下來說的肯定沒什麼好話,于是也不接口,只是朝她挑了挑眉。
沒人接話,安然便自顧自的往下說,「你還記得藍姐給我們講故事的時候,你總喜歡說她什麼嗎?」。沒衛芷的配合,安然繼續夸張的嘆氣,痛心疾首的吐著糟,「賣關子啊,親愛的衛老師!您好不好更痛快一點?不要一個勁的嚇唬我,卻遲遲不給交底了,發發善心吧!」
衛芷笑吟吟的搖了搖頭,伸手親昵的點了點安然的鼻尖,「不錯,很有精神嘛小鬼,就是不知道等你真正領教了老馬太太的厲害之後,還能不能有這份活力,哎呀呀,我看你們這群小東西是死期將至猶不知啊~」
這話說的,真不吉利!
某唯物主義者連忙「呸呸」兩聲,「童言無忌,大風吹去,親愛的衛老師衛姐姐,您千萬口下留情,留小的們一條命在。」
衛芷嘿嘿冷笑,朝安然招招手,一臉的故弄玄虛狀,「欲知馬老太太的恐怖之處,來來,你且附耳過來。」
看來這位姐姐是準備把神秘路線進行到底了,安然無奈的撇撇嘴,預先撓撓自己好癢癢的耳朵,到底湊了過去,不由得特別想念起遠在帝都的好友,性格干脆痛快,從來不賣關子的楚飛飛楚姑娘。
馬老師的手段其實並沒有多麼出奇冒泡的地方,都是一些非常常規性的做法,但她的厲害之處在于,她能把一些非常普通的手段做到極致。
衛芷舉了一個例子,「說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金庸的射雕英雄傳看過吧?」
安然朝她翻白眼,您可以再神神叨叨一些,我不介意。
「郭靖從小就練越女劍法,越女劍法本身就是套不錯的功夫,但未成大俠之前的郭靖連這套劍法的五成功力也發揮不出來。可當他鎮守襄陽城,業已名滿天下的時候,卻可以將這套看似平凡的劍法功力發揮到恐怖的程度。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同樣的辦法,很多人用著效果一般,不是辦法不好,而用的人沒有將它們發揮到極致。」
安然模模自己的胳膊,斜眼,「衛大姐,我求您了,您給小的一個痛快吧,我听著咋這麼人呢?不用再舉例說明了,小的現在就已經听得肝兒顫膽寒不已了。」
等衛芷真把馬老太太的方法說出來的時候,安然倒是覺得小小的松了一口氣——這跟她中學母校二十四中和一中當初軍訓時候的那些作法差不多。
不過就是大考小考隨堂測試無一排榜,大考前十名貼大紅榜,後十名貼白榜而已。小考隨堂測試從簡,但所有考試馬老師都隨時關注。
衛芷冷笑,「‘而已’?哼,傻孩子,你以為我這就說完了?這算什麼,真正要命的在後頭呢。」
馬老師的關注可不是在心里記一記小賬就算完事,老太太辦事極其認真,她在接手每個班級的時候,都會給班里的每一名學生建立成績檔案,每一次考試的細微波動都記錄在案。別管多小的考試,例來的規矩都是從最後一名開始當眾懇談。
馬老師坐在高高的講桌之後,手邊摞著一大疊學生成績檔案,叫到誰的名字你就乖乖地抖著小腿兒走上前去,與此同時,馬王女乃女乃便從檔案里抽出屬于你的那冊,輕輕翻看,然後也不說話,直接把檔案攤開來讓你自己看著辦。
如果成績退步了,那好,你自己總結一下退步的原因吧,她听著,說得不好,你就混去一旁站著吧,自己想,自己總結。
如果進步了,也別忙著高興,依舊比照辦理,說一下進步的原因吧,說得不好,依舊到牆角立著去,什麼時候總結好,什麼時候拉倒。
如果你的總結終于使馬老師听著感到滿意,那麼自己拿筆,在檔案上寫下來。然後拿回去,給家長簽字。如果退步嚴重,那好,家長簽字就免了,直接面談吧。
安然听到這里,面皮已經開始發僵,嘴角抽搐的干笑著,「呵呵,听起來略凶殘啊。」
這回輪到衛芷斜眼,「略凶殘?呵呵,孩子,真正略凶殘的部分我還沒說到吶。」
這套政策,從期初一開學就開始實施,如果到期中和期末,你的成績不進反退,那好啦,你準備寫檢查總結吧,要寫得認真,寫得扎實,寫得言之有物。
馬老師所帶班級的家長會從來都不是只為家長準備的,她說得好,既然開家長會的目的就是跟家長勾通學生的學習情況,其中心還是圍繞著學生展開,為什麼還要學生回避?所以,每次她主持的家長會都是學生和家長一起參加。
每名學生都要走上講台,當眾宣讀一份期末總結,有進步的學生宣讀的是進步總結,退步的學生宣讀的自然就是檢查總結。
如果僅僅是當著同學們的面前讀檢查,時間長了吧,其實大多數人也都有了些免疫力,反正老大別笑老二,誰也不是神仙,總能一直在進步。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誰都有偶爾成績波動的時候,總是一直在領先別人固然難,但真正難的是總是不斷的超越自己,以馬王女乃女乃的這種搞法,哪怕你學習成績再好,也總有念檢討的時候。
所以,同學們最怕的不是在一眾難兄難弟,難姐難妹面前自我埋汰,最承受不住的是當著全班家長,特別是當著自己家長的面前念檢查總結,而且這些總結完全是按照白榜到紅榜來的,即從倒數第一名開始念起來。
與成天到晚受著這套總結制度折磨,臉皮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日漸深厚的學生們相比,除高三的時候,家長會的召開次數有可能頻繁一點,否則一年最多就也是開個四回,听著自家的小王八蛋在上頭面不紅,氣不喘的當著一眾家長聲音洪亮,氣勢昂揚的念著檢查總結,家長們坐在下頭,感受著四面方八投射過來的別樣目光,臉上一陣陣的火燒火燎,是真心習慣不起來。
讓學生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不是能耐,真正厲害的是讓學生的爹娘們感到恨不得每次開家長會都拎把鐵鍬去,在眾人目光的側目中立時挖個坑,把自己和自家的那個不爭氣的倒霉孩子一起埋進去。
馬老師從來不對學生們進行體罰,她是最斯文不過,最講師德的老師,她只對家長們進行全方位的精神摧殘,只要把家長們整明白了就全部OK了。
可想而知,在家長會上受到眾人目光的逼視,馬老師語帶責備的懇談,從精神到心靈到,無一處不像是經歷了炮火硝煙的洗禮,歷劫歸來的家長們回了家以後,會以怎樣的心情和面貌去面對自己的混球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