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杰雲沒有吱聲,直接手腕一轉,拉住她垂在身側的手,一把握在手掌里,攥得死死的,力氣大得讓她覺得有些發疼。
安然讓他這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也顧不上怕被王老師發現了,霍然張大了眼,轉頭瞪視著他。
江杰雲卻並不看她,就像她之前一樣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講得滔滔不絕,很是自我陶醉的王老師,不過,顯然這位向來膽大包天的貨並不是怕引起老師注意才做出這副姿態,他臉側繃緊的線條,握得死緊的手勁,牢牢盯著黑板的目光中隱隱跳躍著的火氣,拉直的嘴角……無一不在顯示著他在借由這樣的動作來壓抑克制著激動的情緒。
安然試著讓手指在他的手掌里輕輕掙動,企圖輕悄小心地擺月兌他的桎梏,結果才稍稍動了兩下,便立刻被他以更大的力氣痛快地的鎮壓了。
完蛋了,這家伙看樣是知道了。
一想到這里,安然不知怎的,居然有點心虛。
不過心虛只是剎那。
我雖然撒了謊,但我撒的謊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欺騙,我的行為完全說明了我是多麼的顧全大局外加善解人意。不是有意而為,而是不得不為。
換句話說,我不撒謊,難道要實話實說,告訴他我在家里出車禍了,你別著急哈,我一點事都沒有,就是被撞了個腦震蕩後遺癥,肇事者還沒逮著,這事也許最後就成了懸案了。你千萬要以事業為重,不要為我擔心……
這話說得,你是要讓他回來啊還是回來啊還是回來啊?
所以,你看,我這謊撒得還是挺有必要的,不是嗎?
安然在內心跟那個名叫安小然的家伙進行一翻「懇切」的溝通,迅速給自己找了一連串強有力的理由,然後轉瞬間她便給自己戴了一頂「深明大義」的高帽子,腰板一挺,再度理直氣壯起來。
至于那被人緊抓在手里的爪子……呃,既然拔不出來,那就暫時讓他抓會兒吧,反正又不疼又不癢,也沒啥大不了的,是吧?
某俊杰阿Q的想著,繼續端著一臉全神貫注認真听講樣兒,裝好孩子,乖學生。
王拉磨的課照舊是壓堂的,下課鈴響了三分鐘之後,他依然在意猶未盡,非常自得其樂的侃侃而談著。
下面想去方便想買東西想去踢球想要八卦的一眾學生們上都生出了尖子,坐立不安的不斷挪動著身體,無奈又焦急的看著時間在王老師那「快樂的羅嗦」中一點一滴的慢慢流逝,卻只能在腦海里幻想著掐住王拉磨的喉嚨,朝他大吼「閉嘴,再他媽的曰曰,就掐死你」的痛快畫面,以此來轉移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耐心和注意力。
「老師,我想去衛生間!」在眾人倍受折磨,暗自磨牙不已的時刻,終于有個英雄人物橫空出世,挺身而出,騰的一下站立起來,毅然決然的打斷了王老師那冗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宣講,贏得了無數同學贊嘆敬佩又感激的目光。
「哦哦,上衛生間……」被打斷了講課的王老師愣了一愣,抬起手來看了看腕上的表,緩緩露出有些驚訝又恍然的表情來,感嘆著,「誒,這都下課了?要說這時間啊,過得真快,還沒怎麼講呢,這一堂課就上完了。」
底下的同學們听到他這話不約而同都有一種暈過去的沖動,下課鈴那麼響,您居然沒听到?好吧,這也就算了,您一向是選擇性的耳聾。可「還沒怎麼講」又是個什麼典故,就您這樣的,還敢聲稱還沒怎麼講,這要是「怎麼講」,您是準備講上一天一宿怎麼的?
學生們在心里瘋狂的撕咬著小手絹,淚流滿面的月復誹不已,被他們月復誹不已的王老師慢吞吞的發表完了自己的感慨,才終于開恩的揮了揮手,「好了,今天就講到這里了,去廁所吧,下課。」
他的手才揮了一半,之前那個急吼吼要去衛生間的家伙就急如星火一般的沖了出去,手上還跌跌撞撞的拖一只不斷躍躍欲試,憋憋曲曲地想擺月兌他的掌控的拖油瓶。
如果有人留心想一下就可以看出不對來,這位大聲疾呼要去廁所的同學為什麼不說趕緊腳底抹油的往目的地跑,反而要巴巴地拉著個人,難道上廁所還要順路結個伴,壯壯膽色?上個廁所而已,又不是去探險屠龍,非得組個團。
而且即便真想結伴去方便,性別也不對嘛,一男一女手拉著手一起去廁所神馬的,路線顯然不對,太容易讓人想歪了。
好在其他的同學見他身先士卒的起了模範帶頭作用,當下也都顧上不多想別的,一共才十分鐘的下課時間,這眼瞅著都快過了一半了,再不抓緊時間,只怕到了廁所還沒等解褲腰帶,上課鈴就響了,誰還有閑工夫琢磨別人的八卦?
一群學生們眨眼間便有如開了閘的洪水般爭先恐後的涌向了門外,身後還可听到他們那位總是氣定神閑,不急不惱的王拉磨王老師慈愛非常,慢條斯理的叮囑聲,「誒,慢點,慢點,急什麼,這些孩子啊……」
靠,能不急嗎?我的老師誒,趕情您是腎好,不怕尿急是吧?
而那位最先尿急的家伙仗著自己身高腿兒長步子大,在班里的其他同學還在對著身後老師哀怨不已的時候,他已經拉著某個別別扭扭的家伙一路沖到了教學樓後一處清靜無人的角落里。
只可憐個子沒他高,腿兒沒他長,步子更沒他那麼大的安小然,一開始還企圖重獲自由,嘗試著跟他保持距離,到後來被他腳不沾地的拖拽著,光顧著搗騰著自己的小短腿兒,急踮踮的小跑著跟上他的步子,大氣尚來不及好好喘上一口,哪里還顧上在意別人的眼光?
直到身前這只有如被激起性子的莽牛一樣的家伙突然沒有預兆的停下腳步,安然一個剎車不住,一腦袋撞上這廝硬邦邦的後背,這才得著空隙,捂著腦門,跟條離了水的魚似的張著嘴,準備把一直接續不上來的氣兒好好的順一順。
可惜,江杰雲根本不打算給她順氣的機會,利落至極的迅速轉身,兩手抓住她的肩膀,把人推開一臂的距離,炯亮卻又陰沉的目光有如實質一般,從她的眉眼面龐開始一寸一寸地緩慢下移,從頭到腳,細細打量。
被人這麼注視著,感覺有點怪異,也談不上舒服。
安然覺得自己就跟被某種大型猛獸的凶猛視線牢牢鎖定的可憐獵物,一動也不能動,只能任由這位老兄的倆眼激光掃瞄一般對她里外掃視。
好容易等到這只肉食動物的目光終于移到了她的腳下,安然覺得自己可算是可以舒上一口長氣了,哪知這位少爺的手腕輕松一翻,直接把她的身體原地一轉,又從背後從頭開始檢查起來。
背對著這只凶獸,雖然看不到那廝緊迫盯人的目光,可那感覺和壓力反而愈加強烈起來,頭皮和脊背就像通電一般,竄起一陣陣酥麻之感,全身的寒毛也跟隨著這股電流一一的練起倒立,迎風搖擺。
這滋味實在有考驗人的意志。
還有完沒完啊!你當你烙蔥油餅呢?還帶翻面兒的!
安然實在有點憋不住勁了,正準備奮力反抗這種「慘無人道」的折騰,哪知身後那位手掌又一轉,又把她這張大餅又給原地翻回去了。
得,焦香酥脆,可以下家伙,開吃了!
安然被他翻得直白愣眼兒,下一秒,便被人扣進了懷里,胳膊有如鐵鑄的枷鎖,力氣大得好象要把她的整個身體都硬生生壓嵌進他的身體里一樣。
正想著這位爺可算是檢查完畢,自己也可以解月兌的喘上一口活氣的安然讓他用兩臂這麼往死里一靳,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就翻了白眼,嗆咳了好幾聲,才總算是把梗在嗓子里的氣給捋了過來,剛想忿然出聲抗議,大哥,你使這麼大力氣,是想要殺人嗎?
然而嘴唇將將開啟了一條細縫,江杰雲便猛然俯,用力的將臉埋進她的頸側,滾熱的呼吸燙得她的身體一抖,到了嘴邊的話也頓時忘了個干淨。
雖然打從他闖進教室直到現在,還一言未發,但他與她緊緊絞在一起的手指,將她死死壓進懷里的手臂,繃緊僵硬的身體和急切的確認她完好無損的專注目光……這一切的行為和肢體動作都已經訴說了太多。
一個如此真實,甚至幾乎沒有人認識,如此陌生,不再冷靜克制,不再從容不迫,也會緊切害怕,也會脆弱失措的江杰雲,毫無保留的呈現在她的面前。
安然閉上眼,耳邊是初夏的風輕輕拂動枝頭女敕葉的沙沙聲響和他顯得急促而壓抑的粗重呼吸聲,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放軟了身體,緩緩抬起手,輕輕的覆上他僵直堅硬的後背,故做輕松的低聲打趣道,「嗨,江小雲,我本來是挺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可你再這麼使勁,我可就要有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