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自己在這里胡亂揣想,不住的迷惑,不如直接去問夏老師本人,有誰能比當事人更清楚她是怎麼思想考慮的呢?
安然想。
這天下午,安然獨自一人去了醫院探望夏微。
她去的時機不錯,只有夏爸爸一個人在醫院看著女兒,老爺子非常體諒人,知道自己這個做長輩的陪在一旁,只怕女兒的學生會感到不自在,便找了個借口去隔壁的病房找新交的棋友下棋去了。
安然這次來的主要目的自然就是想問問夏微決心與海亦鵬交往的原因以及她對這段戀情的一些打算和想法。
但是這話不好直接問出來,而且這樣的問題更不好出自安然這個學生的口中。于是只能東拉西扯的隨機應便,見景生情,暗中將話題一點點向自己所需要的方向引導。
可惜安然的長處並不在隨機應便上,更沒什麼急智,而夏微卻是一個反應敏銳,心思靈活的人,安然這邊還沒繞上幾句,便被夏老師的一雙火眼金楮給看破,直接發問,「安然,你是有事要說嗎?」。
安然為自家老師這份強悍的觀察力在心里抹了一把汗,更為自己那蹩腳的引導話題的水平而汗顏,只能朝著夏微傻乎乎地干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吭吭哧哧的算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給盡量婉轉地問了出來。
不同于安然所想,夏微卻對她問出這種問題感覺並不怎麼吃驚,也許在夏老師看來,安然這麼大的女生正是對這類事好奇的年紀,和她的關系又親近,所以問出這種問題來也屬正常。
安然又開始在心里抹汗了,是的,今天換了是周芳華和鄭曉百分之百笑嘻嘻的,直接朝老師撒著嬌就把問題給問出來了,偏偏她的皮是少女的皮,瓤子卻是成年人的瓤兒,這種反差讓她在說話做事時總是習慣性地按照成年人的思路去思想,卻忘了如果她能按照外表的年齡來行事,有時可以少去很不必要的糾結,大概也會更討人的喜歡吧?
其實從夏微這邊來說,她也想找人談一談這方面的問題。
對于她和海亦鵬成為情侶這件事,她的父母倒是挺樂見其成的。哪怕年初觀燈回來,海亦鵬送她回家,人走後,母親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這小伙兒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得知兩人只是偶爾跟著學生一起看燈後還顯得松了一口氣,看那意思對海亦鵬的氣質也是有點看不過眼。
然而,經過這次車禍之後以及這一段時間的頻繁接觸,母親對海亦鵬的看法大大的改觀,滿意得不行,父親亦是對其贊賞有加。
可當她的幾位朋友和同事得知她在和海亦鵬談戀愛的時候,那副表情不說是活見了鬼,也是在大大的吃驚過後,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憐憫。還有人私下里勸她說,就算是著急個人問題,也不用急到這種程度,找個像海亦鵬這樣的,還是多考慮考慮,等過一陣子,她身體好了,自己可以幫著介紹一個合適的雲雲……
顯然她們這都是認定了她這是找不著對象,急的,不得不將就湊和海亦鵬這樣一個氣質「獨特」的,卻沒有一個像安然這樣,來問一問她本人的想法和意思。
其實說起來,她並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和誤解,或者說,她在選擇與海亦鵬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對今天這種被人用有色眼光揣測打量的結果早有估計。
畢竟日子是自己在過,她是以一輩子為前提來開始這段感情的,如果從現在起就不斷的在意別人的想法,那麼她未來的人生就不用去干別的了。
然而,在經過了這次車禍和心情上的大起大落,以及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一些想法和感慨,都需要找個人來聊一聊,傾吐訴說一下。
但是這其中有些話跟父母不能講,有些話現在也不好跟海亦鵬說,真正的好友在畢業後又散落在各方,聯絡漸少。身邊的泛泛之交缺乏理解,想找個人說說心里話其實也並不容易。
而安然的出現和提問,可以說是恰逢其會。換句話說是,某人這回的點子滿正,出現的時機正好,恰巧成為了想打瞌睡的夏老師所需要的那只枕頭。
在夏微看來,安然這個學生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年紀雖小,卻很穩重,性格寬厚沉默,善于傾听,不必擔心她會像那些饒舌的同事和靠不住的朋友那樣把她的心事到處去說,又了解她和海亦鵬的交往過程,長期的接觸也讓她對這孩子有一種介于朋友和學生之間的感情,對她的性情和心智有充分的了解,相信她有足夠的成熟度可以跟她探討一些感情問題。
更何況,很多時候,人們在想傾訴心事的時候,需要的並不是一張多話的嘴,而是一雙會听的耳朵。
其實一開始,夏微對海亦鵬的第一印象也是挺平淡的,除了覺得這人的氣質有些與眾不同,跟學生們相處得不錯之外,其余的感覺乏善可陳。
海亦鵬這人的好處需要在天長日久的相處中慢慢體會,平平淡淡的幾次淺淺接觸是很難感受得到的。更何況,一般人對此人的其他觀感和注意力,很容易被他那一身的氣質所轉移和掩蓋。
但不得不說,在接觸了幾次之後,她還是注意到了這人身上那份細致的善良和寬容,印象已經有了一定的改觀和轉變,不過也就是僅此而已,並沒有想得更多。
車禍之後,得知是由他和兩個學生將她們送到醫院,更是由他一路陪著母親忙前忙後,安慰照料,對他這個人自然是感動感激非常。
也有同事和朋友在得知此事之後,覺得海亦鵬當時那麼做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想法,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對自己挾恩圖報。
她知道,並不是。
他這人只是個天生的熱心腸而已。
真正對他這人產生興趣也是從臥病在床開始,呃,大概也是因為養病的日子有點太過無聊吧?
起初只是無意中開了一句算不得玩笑的玩笑,就把海亦鵬給說得有些臉紅,以她平時的性格其實應該順勢遞過一個台階,解了他的尷尬,結果當時她也不知怎麼想的,反而起了玩心,繼續對他調侃下去,這下那個男人更是扭捏起來,一邊臉紅一邊可憐巴巴的解釋,那副老實又無措的模樣讓她覺得在可憐有趣之外,又有那麼一點……嗯,可愛。
然後她好象對捉弄他,看他臉紅發窘越來越有興趣。
她的這種惡作劇的行為一開始很讓她的父母感到了一些驚訝,在他們的記憶里,她一直是個偏于正經的人,既然是小時候,也少有這種過份的行為。更別提近些年來,她的性格幾乎可以說是冷清嚴肅了。
甚至她母親還為此特意說了她一回,讓她別老是跟海老師開玩笑,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多不好。人家幫了那麼多忙,你還總拿人閑開心,也太不像話了。
其實她對自己還有這麼惡劣無聊的一面,也挺驚訝的,可就是忍不住這種惡趣味。
倒是她的父親看出了一些端倪,每到海亦鵬來的時候,總是拉著母親找借口避了開去。
隨著這種頻繁的捉弄和調戲,她也漸漸對海亦鵬這個人本身感了興趣,談話也就隨之增多,了解便也深入。
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倆人日益接觸下來,居然十分合拍。
從開始談起這段戀情的演變開始,安然就一直沒有說話,盡責的做一只長著耳朵的沉默枕頭,只是靜靜的听著,不時的回以點頭和微笑,只有到這時才不由得微張了嘴,露出一個頗有些驚訝的表情來。
雖然她之前也覺得兩位老師會認真開始這段感情必然是有彼此吸引的地方。但是十分合拍?這個可能性她卻沒怎麼想過,或者說,在她和一般人的固有想法中,性格干脆冷淡的夏女王和性格細致周到,有時甚至稍有一些磨嘰和拖拉的海亦鵬怎麼看都是很難契合得起來的,壓根就好象不在一個頻道和波段上的人。
對于她的這種反應,夏微並不感到意外,輕笑著問,「怎麼,完全沒有想到,是吧?」
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能默認,再說她確實對此很感意外,總不能為了禮貌而撒謊,而且也沒什麼必要。
夏微笑著點點頭,「其實我也挺意外的,覺得挺不可思議的。如果我和他是通過相親認識的話,那麼百分之百的不會再見第二面,看起來我們就是特別不合適那種。可是現在我想想,其實合適,不合適,不是這麼算的。不是有那句話嗎?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腳知道。再漂亮的鞋,看著合適,穿上了卻並不是那麼回事。還有一些時候,看起來對你很合適的鞋,乍一穿上的時候也許感覺不壞,但只有在走了遠路的時候,才能明白,它到底適不適合你。人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