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安然幾個捂著嘴偷著樂。人王大爺別看年紀大了,眼神賊好,眼角一掃,安然他們幾個小崽子那副鬼鬼祟祟的德性就落入眼里,大大方方的道,「我說你們幾個小東西,要笑就笑唄,偷偷模模的干啥。我是說的啊,不是開玩笑,要是再往前二十年,我還能跟在老太婆後頭,現在不行嘍,老了,這老胳膊老腿兒的也經不起折騰了。」
王大爺自然是在開玩笑,沒看人王大娘一點都不在乎嘛,只輕飄飄的白了王大爺眼,便嘿嘿冷笑著揭他老底,得了吧,別說再往前二十年,就是往前四十年,你的眼楮里也就剩棋盤了,打從年輕那會兒,你胳膊腿兒沒毛病的時候,也沒見你看著過我。
安然他們幾個看戲圍觀的腦袋像撥Lang鼓似的,一下子從王大娘的方向齊刷刷的轉向王大爺的方向,頗有點看熱鬧不怕大,唯恐天下不亂的意思——反正從這倆半大老頭老太太的言談舉止也可以發現,這二位都是性格開朗幽默的主兒,肯定打不起來,但斗嘴就比較有趣。
誰知人王大爺面對老伴兒的刁難表現得非常的從容不迫,只用一句話就輕松接招,「這話說的,我那不是對你充分的信任嗎?從年輕那會兒到現在,一直是這樣。」
要安然說,這老爺子這話說得的,真是夠冠冕堂皇的了。
于是,幾個人圍觀群眾再度又齊刷刷的向腦袋轉向王大娘,要說還是人王大娘在架勢上夠氣勢,在語言上夠精煉,直接用倆字就回答了丈夫的全部論調,「啊呸!」
就這樣,這對改造舊物二人組在理論與實踐並重,態度認真,努力的研究改造之下,終于開始有了讓她們覺得拿得出手,感到初步滿意的成品。
第一件作品是翻新的一件安國慶的呢子大衣。據說當年為了買這麼一件上好的呢子大衣可是砸進去倆人好幾個月的工資。那年頭的東西除了依賴上海貨之外,人們還未樹立起什麼品牌概念,要說一件衣服值錢,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料子。要說質量,那個年代的質量絕對是實打實的,不摻一點假,料子的質地真是沒話說,拋開衣服的款式,單就料子本身而言,拿到現在來說,真不遜于百姓階層中某些高檔的牌子貨。
按李彩鳳對女兒安然的話說就是,當年買這件衣服的時候,就是奔著能讓你爸一口氣穿三五十年去的,這料子能不好嗎?
安然點點頭,總結道,哦,鬧了半天,原來這就是老爸當年的禮服啊。
李彩鳳笑,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婚喪嫁娶,關鍵場合必須得有這麼一件衣裳充門面不是?
對于安國慶這件禮服的改造,李彩鳳和王大娘可謂是花盡了心思,既然改得看不出痕跡,又要再次體現「禮服」的重要功能——大方,好看,上檔次,別說是對兩個全憑興趣的門外漢,就是對專業人士來說,在材料和條件有限的情況下,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她們面臨的條件是非常嚴苛的,首先就是手頭的面料有限,只有這衣服本身,沒有哪怕一平方厘米的富余。好在那個年代的服裝一般都有一個普遍的特點,就是相當的寬大,而且式樣非常簡單,這就為服裝的改制提供不少的方便。
可話雖如此說,在面料方面還有一個問題不可忽視,那就是這件大衣雖然款式在今天看起來非常肥大,但那也是相對于年輕時候的安國慶說的。這麼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伙安國慶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變成了中年男人,除了面容比青年時代蒼老之外,改變的還有他的身材,雖說沒有向肥胖發展,但也開始發福,別的不說,腰圍就粗壯不少。
結果,肥大的款式和肥胖的腰圍,這麼里外里的一勾,面料的問題依然嚴峻。
後來,經過兩人的反復研究決定,因為面料的有限,為了改造的方便及美觀,她們便把這件長款的大衣改成了中長款,這下料子一下子就富裕了出來。解決了面料的問題,接下其余的問題也顯得簡單多了。
就像故事里說的一樣,這二位克服了重重困難和險阻,終于改造成功——安國慶的「禮服」在時隔多年之後,再度煥發出新的生命,光輝登場。
用旁觀了大部分過程的安國慶的話說就是,這費勁勁兒,都快趕上唐僧師徒的九九八十一難,終于到達西天,取得真經似的。
不過,話雖如此說,但真正穿上老婆大人為他精心改制衣服,那感覺還真是相當好。除了被關心的幸福之外,還別有一種驕傲的味道——他穿著這件翻新的大衣向每一個來站里的新老顧客吹牛皮,看,這是我老婆給我改的,精神吧?!
都是成年人,誰還有一點眼色,誰也不是瞎子,長眼楮的都看出來這位老板那臉上明晃晃的掛著的「求表揚,求夸獎,求贊美」的臭美表情,誰還能故意找人老板老板娘的不痛快,討人嫌的說什麼添堵的話?
于是,好評聲如潮水一般洶涌,幾乎快把李彩鳳給淹沒了。
這下弄得李彩鳳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不得不偷偷模模的對著安國慶的後腰處使出她那手家傳的絕技「兩指神通狠擰手」——不過,看安大叔那一臉照樣得意的表情和剎也剎不住的樂呵勁就知道,她只不過是意思一下,大概也使出了四五層功力。
安然在一旁看得這個樂,而且覺得自家老爸臉上的那副驕傲又炫耀的表情特別的眼熟,就好象每次去參加了她的家長會後回來時的模樣,還有當初她考上一中的時候,他那一臉的壓抑不住的得意——自家老爹這副傻乎乎的可愛表情,總讓安然覺得特別特別幸福,哪怕在最寒冷的季節,就連頭發絲都能泛出一種暖意來。想必老媽的感覺也是如此。
除了顧客的夸獎之外,江杰雲這幾個一向嘴甜的吃貨當然不會在這時候沉默,成堆成堆的甜言蜜語說得李彩鳳又是笑又是罵,勒令這個三個臭小子閉嘴,趕緊吃飯。
有了第一件成功的例子在這里放著,第二件便也順利誕生了。
第二件是為王大爺改造的大衣。
這件大衣與安國慶的「禮服」情況類似,款式類似,就連改造方案也非常類似。
王大爺與安國慶那種張揚似的支持不同,他只是在這樣的季節里每天每天穿著這件改造的「禮服」去圖書館,然後很騷包的去百貨商店買了價錢不低,與之相配的圍巾和帽子,一臉美滋滋的表情,看得圍觀群眾們暗暗好笑。同時,又特意打了電話向兒女們「抱怨」,說唉呀,你們是不知道你媽她現在又迷上改衣服啦,還非得拿我當模特,唉喲,我不穿她還不樂意,我一穿上她可高興了。
把熟知自家老爸老媽性格王家兄妹弄得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李彩鳳和王大娘的改造活動雖然只是取得小小的成績,但也讓一直積極圍觀支持的安然突然生出許多的感慨。
豐富業余生活的興趣和愛好,在現實生活面前在很多時候,很多人的眼里都是非常的不值一提。
這種觀念似乎在成年人中間更為普遍,尤其是生活並不算很富裕,工作上也似乎沒什麼特別突出成就的,與安國慶和李彩鳳同齡的中年人,他們的年紀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擔,煩惱幾乎擠壓了他們的所有的精力和時間,他們變得不再有自己的時間,不再有自己的愛好,只有一日復一日的工作,生活,孝順父母,教養子女,忘記了自我,甚至變得麻木。
在他們的少年時代,青年時代,也許從來沒有愛好,或者有許多愛好,但都在過去的歲月里被拋到了腦後,真正像劉雲軒那樣,幾十年堅持不懈的持續下來,成為一種生活習慣,一種調解自己的方式的,寥寥無幾。
也許很多人在面對現實的重擔時,會覺得有沒有愛好,其實並不重要,愛好當不了吃,換不了錢,除了Lang費時間,佔用精力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每天忙著工作,忙著生活,有這時間還不如坐下來,看看電視,休息一會兒,還能多放松放松,哪里還有什麼時間空間來容納這些用不著的愛好?
對這一點,安然其實是深有感觸的,雖然當年她還未結婚成家,但是每天仍是覺得特別的累。其實說白了,有時候並不是身體上多麼的勞累,而心累,由內而外的累,覺得沒精神,渾身都提不起勁來,對很多事都失去了興趣,漸漸變得麻木,變得頹廢,對自己不斷的進行著否定。
而重生之後,隨著她的生活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變得越來豐富,她開始漸漸感受到,其實很多時候,二十四小時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短促,只利用得當,它完全可以變得很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