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屬東炎鎮國公莫家直接管轄的眾殿衛,雖平日里自由自在慣了,但這天下畢竟還是祁家的天下,這皇城畢竟還是帝寰宮里高高在上那位的皇城。皇家的威儀向來不容得被過分挑釁,因而此刻太子有令,縱然越川心中煩悶不堪,也只能順從的動身前往太子府。
這樣不能從心所欲的日子早晚是要告別的,他想,但目前還沒有悖逆這個帝國的統治的打算。
守門的兵衛見是他,並不多加盤問,開門便讓他進去了。
流水載新荷,小橋宛墨畫,亭台樓閣,零次櫛比,窗框門扉,美景皆收。越川絲毫不掩飾嘴角的冷笑------這位跋扈名聲在外的太子殿下,居住環境倒是與人格不符的格外清幽啊。
有腳步聲從左邊的花園小徑上響起,來人聲音清亮,稚氣未月兌,帶著幾分故作的老成︰「越川先生可算到了!殿下遣人催了如昔多遍,先生要是再不來,如昔可就要月兌層皮啦!」
越川淡淡一笑,雙手攏在袖中,半分多余的禮數也沒有︰「豈敢勞殿下掛齒。」
叫如昔的少年笑眯眯的上前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把他拉著向府外走︰「先生快隨如昔走,殿下在鹿子坡等著您呢!」
越川腳步一頓,腦中念頭轉開︰鹿子坡位于帝都郊外,乃是十分荒涼的一處所在,平日里鮮少有人前去。這太子,耍什麼花樣?
他長眉舒展,露出那種天真無邪的乖覺笑容來,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正是他月復中暗鬼琢磨壞事的表現。
如昔著人牽來兩匹從北涼國重金買下的良駒,出了宮門,二人上馬,繞過繁華的鬧市,取道西城門,一陣奔馳之後,終于到了所謂鹿子坡。
越川勒馬佇立,環顧四周,並無人影。他正欲詢問叫如昔的少年,對方卻突然將一把小巧的匕首狠狠插進馬身,馬兒吃痛,長嘶著向前猛奔而去。
越川訝然,作勢勒馬,奈何發狂的畜生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他眯起眼楮,準備躍下馬去,一提氣,卻發現丹田內竟然空空如也!
稍加思索便在電光火石間迅速明白了對方意圖。看來如昔小子在拉住他的時候下了空空散,叫他沒有絲毫力氣跳馬逃生。他長眉一挑,眼神如刀般看向馬兒狂奔的方向,一小片樹林出現眼前,而那林中,若估計無錯,應當藏有埋伏人馬。
越川只差大笑出聲------好一個周密的部署!
果不其然,一道寒光閃電般襲來,身下馬兒立刻中招,悲鳴一聲狠狠栽倒在地。越川在馬背上就勢向前一滾,總算避免被摔的七零八碎的危險。然而不等他有時間站起,一枝短小的羽箭破空而來,直刺他的面門。他迅速偏頭,躲過一箭。另一箭接踵而至,仍舊對準了他的面門,他趕緊雙手撐地,借力一個後翻,隨即腳步精妙的旋轉,剎那間便躲到了一棵樹後。
短箭噗的一聲插入泥土之中,白色的箭羽仍在微微顫動。
越川緊抿嘴唇。他感到左臂一陣麻木,試著動了動,竟然絲毫不受支配。照這樣下去,漸漸的他的全身都會像死尸一樣完全不受掌控。
突然,左臂上遲鈍的感到一絲黏膩的寒涼,越川心中警鐘大作,立刻條件反射的豎手為刀,朝著余光瞟到的那絲青綠色就劈了下去。只听啪的一聲,那物事被劈成了兩半,軟綿綿的落在了地上。越川定楮一看,竟是一條細小的毒蛇!
他迅速撩起衣袖,整節小臂已然烏黑一片,上面兩個黑紅的牙印格外明顯。他顧不得許多,趕緊撕下衣衫將手臂死死的綁住,隨後運指如風點住幾處大穴,然而心髒仍感受到了一陣一陣緩慢又沉重的壓迫感。他不由心中大嘆︰好辣的毒物!
頭頂傳來沙沙的響聲,越川緩慢的抬頭------他早已清楚此次絕對逃月兌不掉。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把一把黃樺小弓拉的滿滿的,一支白色的羽箭正對著越川。他不及動作,頸上一涼,橫眼看去,一把閃著寒光的鋼刀貼在了他的大動脈上。
越川的四肢逐漸麻木,但他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直視著樹上的中年男子,目光中滿是傲氣,招呼道︰「原來是你,手下敗將。」
對方勃然大怒,右手猛地一松,離弦的箭朝著越川就射了過來。然而後者仿佛絲毫都不在意頸邊隨時可以威脅性命的大刀,頭隨之一偏,再轉過來時嘴上豁然叼著那支滿載了仇恨的小箭,他的頸子卻也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噗的將小箭吐在了地上。
那個拿刀架著他的漢子則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對著樹上的同伴怒喝道︰「**吃錯藥了?!太子沒給令殺了他!」
中年男人余怒未消,縱身一躍,站在了越川面前,抬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陰森道︰「狗崽子,老子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信不信現在就一刀結果了你?!」
另一人見了,伸手拉他︰「你要干什麼?!」
「不要你管!」中年男子一把打開同伴的手,眼中射出的仇恨光芒簡直可以將人凌遲,他一拳猛力揍向越川的小月復,後者悶哼一聲,痛苦的彎下腰去,噗的噴出一口血來。
「你不是說我的箭最他媽沒用嗎?!老子今天就用它釘爆你的頭!」中年男人一邊怒吼,一邊再次舉起了弓箭。身邊的同伴大驚失色,撲上來就要拉住他,他抬腳毫不留情的將人踹開。彎弓如月,從缺損迅速變得飽滿。越川仍無力的低著頭,看上去絲毫沒有反擊的意思。眼看下一秒他就要小命不保,中年男子的動作卻被一陣馬蹄聲制止。
「吁。」太子祁連玦身著暗紫色蟒袍,勒馬,威風凜凜的坐于馬上,看著中年男子,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道,「你要做什麼?」
後者一驚,趕緊收起弓箭,再沒了先前的橫勁,普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太子息怒!」
太子聞言,閑閑一笑,不辨喜怒︰「你做的很好嘛,本太子何怒之有?」
另一人趕緊上前,求情道︰「殿下!他和越川有些私怨,一時間沒能控制住自己,求殿下饒恕!」
太子哈哈一笑,下得馬來,幾步走到越川跟前。後者早已全身無力的軟倒在地,見他過來,也只是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太子彎腰滿意的打量越川一番,隨即直起身子,對身後隨從道︰「把他帶回去。」
眾人轟然應是。
是夜,太子府私牢內。
越川被綁在十字樁上,手腳均用鐵鎖扣死,叫他動彈不得。
他直視著三米開外正對著他安坐的太子祁連玦,聲音已經虛弱不堪︰「殿下費盡心機,何不給我一個痛快?」
祁連玦仿佛很享受看他無力的模樣,站起來,緩步上前,直到兩人快要挨上才停下腳步。他伸手捏住越川下顎,往後者嘴里塞進一顆小小的藥丸,便松開了手。藥丸入口即化,越川還來不及吐出來就已經滑入了喉中。
「放心,那是解蛇毒的藥,本太子可沒有殺你的打算。」祁連玦拍了拍越川衣襟上的灰塵,看上去就像是個疼愛下屬的好主子一般,「本太子從小國公那兒要來你,還是要賣她幾分面子。打狗還要看主人吶,是不是?」
越川冷冷一笑。
「不過你得罪了太子我,活罪必然是免不了的了。」祁連玦閑閑的退後幾步,「打你嫌髒了太子我的手。不如這樣吧,喂,你,」他食指遙遙一指垂首站在一邊的中年男人,道,「不是跟他有仇麼?本太子給你報仇的機會。」
中年男人大喜過望,三呼多謝太子。
後者哈哈大笑,帶著一干侍從轉身就走,經過中年男人身邊還不忘拍拍對方的肩膀,道︰「下手干淨點,別浪費機會。」
轉眼便只剩下了越川和那中年男人兩人。
中年男人二話不說給了他臉上一拳,後者被打的偏過頭去,不可避免的嘴角滲出幾絲血來。
「兔崽子,終于落到我手上了!」他狠狠掐住越川脖頸,「這一年多我可無時無刻不在念著你吶!」
越川虛弱的牽起嘴角,語氣中一派吊兒郎當的不屑︰「你若在為一年前蘇莫試敗于我手耿耿于懷,我勸你不必。你本就不如我。」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越川漸漸喘不上氣,一張臉憋成了紅色。
中年男人咬牙切齒︰「你叫我在眾人跟前丟盡臉面,任誰都能嘲諷我一番!蘇少爺甚至把我趕出了庭衛府!哈哈,你害的我不淺啊!!」
越川呼吸艱難︰「你自己……一蹶……不振……終……日……酗酒……安……能怨我……」
中年男人聞言,臉上的神色變得十分難看,眼中暴戾之色更重。他松開手,從袖中模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把揪住咳個不停的越川的頭發,狠道︰「放屁!你知道什麼?!再說老子殺了你!」
越川望著他猙獰的臉,忍住頭皮傳來的疼痛,冷笑︰「你敢嗎。」
男人暴怒,一腳踢翻了旁邊的火盆。銅盆叮叮 ,火紅的碳石灑了一地。男人手腳並用,用最原始的發泄方式詮釋暴力。越川在他的拳打腳踢下幾聲悶哼,喉頭一甜,頭無力的垂了下去。
男人打累了,停下喘息一陣,眼楮瞟到越川的腰帶,突然想起了什麼,獰笑著伸出手去,一把就掏向了他的︰「老子叫你斷子絕孫------」
空空如也的褲襠叫他愕然的大睜雙眼,不可置信的向越川看去,後者原本無力的身軀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男人還來不及反應,肩頭一酸,整個人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越川活動一下手腕,用袖中藏著的細小鐵絲迅速的打開腳上的枷鎖,幾個踉蹌,最終還是扶著牆壁站穩了。
他捂著胸口咳嗽一陣,心中暗自埋怨莫輕寒配解藥的功夫越來越差,要是那空空散解藥藥性再慢一些,他恐怕就真被這個瘋子弄死了。他隨口吐出一口血沫,滿嘴腥甜。他用腳踢踢暈倒的中年男人,後者完全沒有反應。越川的眼中迸出強烈的殺意------這人已經知道他不算男人,留著始終會是禍患。他蹲下來,撿起男人的匕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將之插入了對方的後心。血光乍現,有幾滴濺在了他的手腕上,像蒼茫的雪地中驟然開放的寒梅,紅的妖嬈,紅的驚心。
做完這些,越川盤腿坐在地上,專注于調息。片刻後他起身,用手背隨意擦了擦嘴角,迅速的月兌下外衫,露出里面緊身的夜行衣。他緊了緊袖口,再次環顧這間狹小的牢房,嘴唇緊抿------祁連玦絕不會善罷甘休,但他也絕對不會要了自己性命,事情總還是有轉機。幸虧自己也算準備周全,今晚一定得想辦法化解掉這場恩怨,否則日後發生什麼,他倒真是心中沒底。
思慮已定,他迅速的模到牢門前,鐵絲插入鎖孔,輕輕幾下轉動, 嗒一聲鎖便開了。他輕悄悄的四顧,瞧準了一個背對著他的守衛,鬼魅一般模到對方身後,豎手為刀,立馬將那人劈暈在地。他快速將那守衛拖到牢內,三下五除二扒下其外衣套在自己身上,整理完畢,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出了地牢,越川立馬月兌下守衛的外衫藏在假山一處角落,戴上黑色的蒙面巾,他細瘦的身軀像一尾鑽入水中的魚,頃刻滑入太子府的黑暗之中,再難尋其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