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本文題材玄幻,曠古絕今,開頭幾章稍顯慢熱,主要交代男主羅玄在陽世的悔悟過程,如知悉了女主聶小鳳的一生功過,打開己身心結,後又了解事實的全部真相、痛苦愧疚莫及,緊接著(大約從25章開始)便是男主入冥荒、滅魔、誅仙、戕神、統一九界,創下萬古功過,只為奪回女主。全劇將會威振寰宇、曲折萬展、悱惻絕倫、活色生香的精彩好看,敬請各位偏好重口味的ggjjddmm們放心期待!
葬過她後,我出奇地輕松過一陣。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石塊終于落地,最終,用最小的代價,換來了武林的平靜。這是我一直想要的。
當初,這場浩劫便是因我而起。若我當年不收留聶小鳳,不將她帶在身邊,便也不會被她姿色所動,導致鑄下倫常大錯。
她恨我怨我,都是應該,我不怪她。然而當年如此待她,卻是必須。是為防她魔性難馴,恃寵而驕,仗著與我的關系為所欲為。我一時行之踏錯,固然可恥,而若因我之錯導致江湖風波再起,令她得以打著我的名號為非作歹,則我更加難辭其咎,師父的名節便也不保。
少林方丈覺生當年包庇那魔教聖姑聶媚娘之錯,我絕不能再犯。當初,就是因他不舍與聶媚娘之孽緣,而致南海劍派滿門遭戮,自己半生清譽亦毀于一旦。我大錯已鑄,早無名譽可言,但我唯一尚能控制的,就是防止小鳳以此為器,達到她的目的。
我並非無情之人,小鳳那晚真情流露,確令我感動。但清醒之後,我仍不能忽略她身懷血海深仇,其內心深處始終對正道中人恨之入骨的事實。于是我便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那一晚她的言行沒有一絲一毫處心策劃的可能。即使她有九分對我真心,但只要存有一分蓄意,此女便決不可留。倘若果真如此,則她的心思,實在是太過狡黠深沉,竟能讓身為其師,對她一再嚴束厲教的我,與她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男女大錯!
果然,第二天她前來質問我,態度軟硬兼施,已明顯開始對我不敬,睚眥必報之勢亦若隱若現,末了居然還叫出「我們明明沒錯為什麼你說有錯」這般混仗話來。那一刻,我便知她的善惡觀,這一生也改變不了。無論我付出多大努力去教化,她永遠不知倫常正道為何物,她永遠不會明白那晚而言,確是她趁我中毒之際主動誘/惑于我,而她亦永不會覺得自己此舉是錯。一個女弟子,趁她師父身中奇毒之際對他如此貼身糾纏,這等女子,真正是一團孽障!而我,更是混仗,竟然就將她攬在了懷中。
所以我必須告訴她,她想的事情,「這輩子無法實現。」我並非因己之錯、一時負氣而出此言,此乃我對倫常綱德,對天下蒼生所許的諾言!我一不能給她機會,讓她以為從此便可飛上枝頭、為所欲為;二不能給自己機會,令己陷于,置倫常正道于不顧。
哀牢山很冷,冷的地方都會讓人渴望溫暖,我也不例外。但小鳳的體溫,是我今生今世也不能再予踫觸的毒藥。不但會將自己灼噬,更重要的是,燒灼之後,她更會跨過我尸身轉而去危害天下,如同當年,聶媚娘利用覺生來掩護她繼續殺戮一般。
魔教手段,由來一脈相承。一若當年。
而我羅玄,絕不能再讓這樣的女子,拿我做了荼毒正道的工具!縱然被聶小鳳恨之入骨,任她毒殺摧殘,我也絕不能讓自己魂靈淪落她手!她是魔,我是道,縱然偶爾交集,若她能想開,便當做了場夢,我也不會計較,若她一意孤行,強硬貪求,則我便不得不禁錮一個身為魔者的。因為她的魔性,她的便永不會停息,而我是這的始作甬者,我便要盡己有生之年,將她管束,無論采用何種手段,哪怕後人說我心狠手辣、始亂終棄,都在所不辭。
愈是心中不忍時,人愈要嚴惕心魔。每個人心中都是有魔,如同我那一夜,便是中了揮之不去的貪歡之魔。那時,我貪她聰穎靈秀,貪她解語溫柔,貪她容顏身段,貪她對我一意依賴、一往情深。那晚一時性起,腦中竟空白,只想著她孤苦無依甚是可人,只想著我確是她今生唯一靠山,那一瞬神智迷陷,往事倒回,胸腑間寒涼無比,竟只願快快墊補了心中虛空,才會當時便要了她。她年紀還小,只顧一徑抱我,在那般情形之下摟抱一個男人會有什麼後果,她也許懂,也許不懂。但她還是遂了我願。那一刻,她信我,也自信。僅為這個,我也不忍太苛責于她,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女能做到如此,無論有無心計,都需付出情意。
但,聶小鳳永遠只能是個令我心動,卻不能令我心疼的女子。因為她是魔,而我是道,她只能惑我一時,卻決不能瀆我一生。她也永不會俯首就擒,她永遠要奮掙沖破,要與我拼個你死我活。她是不甘人下的。她卻不知道,在與我的鼎立中,她從開始就贏了。她已成功令如此一個腦清目明、永不可能犯錯的神醫丹士羅玄,一個既身為她師父,又明知她出生、深諳她本性,歷經世事的中年男子,在一個風雨交加之夜,將她留在了自己房中。她還想要怎生的贏法?她還想怎樣替她娘和族人羞辱這人間正道?
聶小鳳就是聶小鳳,她果然還不知足,她果然還要與我在這哀牢山上「兒女成群,兒孫滿堂。」她還要用一己骨血來向世間證明她的價值,證明魔教余孽是多麼無所不能,證明倫常正道是「一派胡言」、何等不堪一擊,證明她這身為弟子的魔教後人可與我這身為師長的正道中人「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她終己一生,都在爭取與我「平等」。
「平等」,恰是我永遠無法滿足她的天戒。
因為,她是魔,我是道;她是徒,我是師。魔道若然平等了,那也不必再有天下;師徒若然平等了,那會是怎樣一個長幼無序、無法無天的沆瀣世界?
我永遠也無法想象那樣的世界是個什麼樣子。
血池里,她縱是一昧高高在上,痴嗔癲狂,我自是寧死也對她不理不睬。我要她看的,不僅是這人間正道的氣魄,更是我個人為這道所做出的修為,與堅重。我要令她知難而退,要讓她知道無論再過多少日多少年,她聶小鳳,永遠無法將我羅玄駕馭,永遠無法將這人間正道踏于足下。每一次金蜥蜴毒發,我一面刻骨忍耐,一面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這是你的報應,是你與一名魔教余孤、與你自己的座下孽徒一宿貪歡的劫數。能夠重新拯救你靈魂的,惟有道。無論死活,你都不可再偏離它半步。
于是,我便也不執著于聶小鳳給的「生死」。因我知道,凡她要達到的目的,我都不可以讓她達到。
于是我咬緊牙關,堅持到最後一刻,堅持到她最後問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喜歡,多麼無畏的字眼,終究只有女人才想得出來。
她也是女人,縱然君臨天下、翻雲覆雨,她終究是個女人。所以她還會有那樣的疑問,在她敗給絳雪兆南之後,在她功力盡失容顏不再之後,在她走投無路心猶不死之際,拿到面前來問我。
她並不明白她在向誰發問。這世上有一種男人,永遠不會給她想要的答案。那個男人,就是她曾經的師父,就是這人間正道,就是我羅玄。
她也恰恰是為了那個永不會有的答案,問了我一輩子,問了天下人一輩子,也問了自己一輩子。
那一刻,突然刻骨悲哀,為她。看她昔日妖嬈彈指老,兩鬢霜露朱顏悴,我突爾內疚。我希望她永遠不要問出口。因為同樣的問題,我羅玄或許可以答復給另一個女人,在另一個合適的時間與地點,卻永遠無法在今時今日的現在,答復給她聶小鳳。
我們之間的立場,一生無法改變。不是不願,只是無法。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你還會不會改變主意?會不會?」她還不死心。
我听著她嗓音間小心隱抑的緊促,她看來依舊氣勢強擰、縱肆驕狂。恍惚間又現了十九年前哀牢山上的她,那麼自信堅定,那麼篤定頑強,不達目地誓不甘休。仿佛又見她一次次奔出門外把扯碎的腰帶撿回來,破破爛爛也要呈到我眼前,非要我接受。我與她之間,從來都是這樣地互不相讓。
即已堅守一世,再多一時卻又何妨。我終究不欠她的,縱然負她,卻不欠她。我從不出違心言。
于是,我寸步不讓到了最後,我仍然背對著她,說「不會。」
終我一生,也要捍衛人間正道在她面前的最後一線尊嚴。
七巧梭入骨,淺吟輕嘆,畢生一薨。腥楚氣流在長空里抽動。我這才意識到身後發生了什麼,震愕回頭,她的眼,我的腳步,沒想到她說「只有死,才能補償」,是指她自己!由來對著我叫囂血債血償的她,那一刻,竟是指她自己。
她掙扎著說︰「師父,我最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心中不忍,習慣性避開她最後的灼熱眼神,我最是見不得她這樣的眼神。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我對她,犯下了那個「彌天大錯」啊!
她身子傾來時,就如同最後一抹人間的痛朝我撲面而來,我不由分說上前抱住了她,那一刻,我甩掉拐杖,什麼都顧不上,只是不忍就這麼看著她,匍匐塵土。
心,有絲鑽裂的辛楚。半生困頓痴苦,不敵天道無親。小鳳,你這是何苦?
我知道是我欠了她的。
當她的頭倚上我的左肩時,我突然憶起當年山莊正廳里,她從天相背上下來,假意把腳一扭,撞在我懷里的情景。當時的她,洋溢在知物無為的歡欣里,那麼欣快雀躍,狡黠得意著,撲上我左肩。
那一夜後,我曾無端震怒,曾認為她所做每一步,皆屬處心積慮,包括扭到腳,包括出走,包括中毒後抱緊我。
可在這一刻,我明白她沒有騙我,至少在那一夜之前,她沒有騙過我。
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繼續她的騙術。
因為在她身體失去依附的任何時候,選擇靠上的,都是同一個位置。
這不是隨意而為,這是個習慣。
我憶起她幼時,一次見她過于疲倦昏睡于聶媚娘懷中,一雙小手緊扒著母親的頸項,小小的腦袋,也是耷落在母親的左肩上。
左肩,母親的位置。
感覺她的頭再次這樣重重地垂下,我的心,一下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