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七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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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勢單力孤出手易救人難,當斷則斷逐兄弟斬手足

自‘鬼影’帶走倪少游後,籠罩著客船的陰風、黑霧統統消失得無影無蹤。過不多時,船上幾人回過神來,嚴陣以待。肖八陣去了倪少游這個勁敵,當即轉身,與公冶一諾聯手一處,以二敵二。

得了肖八陣相助,公冶一諾‘流光如雲劍’的威風瞬間大漲,不出十余招,便將慕容長斃于劍下,出了一口惡氣。而俞高遠則被肖八陣打翻在甲板上,制住了。

這時,黃芩回過身,瞧了眼被‘鬼影’損壞的船壁,道︰「這船若是不及時修好也沒甚用了,把人都帶上岸吧。」

另二人驚于他露了幾手超絕的武功,雖然不知是何來路,可對他說的話總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公冶一諾當即讓肖八陣押著俞高遠、船老大以及幾個船工上岸,自己則跑進船艙,一劍劈開後艙門上的鎖,將十來個驚恐不已的苗女先後引到岸上。

等大家都上岸後,肖八陣指著蹲伏在地上的船老大及幾個船工,問公冶一諾道︰「公子,這些人要怎麼處置?」

船老大仰起頭,露出乞憐之態道︰「大俠,小的們都是苦命人,整日在河上討生活,靠客運為生,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這次,是他們硬要包小的們的船去武昌小的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請大俠念在小的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好幾張嘴等著吃飯活命的份上,饒過小的們這次吧!」

另有一個膽子大些的船工也跟著道︰「是啊是啊,我們的船被那個厲鬼打壞了,也算是老天爺給的報應,大俠饒過我們吧。下次,不管給多少銀子,我們也不敢再接這種喪德的買賣做了。」

公冶一諾斜著眼,居高臨下道︰「你們助紂為虐,本該一劍一個殺了干淨」話到此處,他故意停了下來。

听他話里似有殺意,船老大心頭一驚,暗道︰七尺的漢子六尺的門,眼下不低頭何時低頭?想罷,他連忙爬前幾步,沖公冶一諾連磕數個響頭,道︰「‘紫雲劍客’俠肝義膽!今日,大俠懲惡揚善的手段,小的們已經領教了。只要大俠肯發善心,放小的們一馬,小的們這輩子都會記著大俠的恩情,以後,船行到哪兒,就把‘紫雲劍客’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事跡傳揚到哪兒。」

另幾個駭得已說不出話來的船工紛紛點頭不止。

如此看來,公冶一諾的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

公冶一諾摁捺住滿心的得意,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過,念在你們只是跑船的,對這樁強搶民女販賣的勾當不知情,且饒了你們。都快滾吧!」

其實,這些跑船的經的事、見的人都極多,哪可能不知情,但本來,按著江湖規矩,遇上此類歹事,跑船、走車的是不該殺的,是以,公冶一諾本也無意取這些船家的性命,只是嚇他們一嚇。現下听他們說,會把自己的名頭四處傳揚,不由喜不自勝起來。

听他發話放行,船老大及幾個船工如得了大赦令一般,匆匆拜謝後,急急忙忙地奔走了。

他們還得趕緊找人手來,把客船弄到岸上大修,自然耽誤不得。

被帶上岸的那群苗女除了驚駭無措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默不做聲地相互依偎著躲在一邊。

公冶一諾大步上前,和善安慰道︰「不用怕,我‘紫雲劍客’從來不欺凌婦孺。人伢子已被我們殺了一個,你們可以回去苗疆了。」

那些苗女面面相覷,仍站在原地沒動。

以為她們不知道如何回去苗疆,公冶一諾打了個手勢,道︰「你們是不是一個地方的?家住哪里?我送你們回家,可好?」

一些苗女搖了搖頭,另一些則一臉迷惑。

以為她們听不懂漢話,公冶一諾轉頭對肖八陣道︰「老肖,你懂苗語的,你來和她們說。」

肖八陣把俞高遠交給黃芩看管,轉身上前同那些苗女說道起來。稍後,他皺起眉,低聲自語道︰「這倒是麻煩了。」

公冶一諾問道︰「什麼麻煩?」

肖八陣道︰「她們雖然不會說漢話,但還听得懂一些。剛才你叫她們回家,她們都听懂了,可沒一個願意回去。」

這實在大大出乎公冶一諾的意料。

他目瞪口呆道︰「她們都是被強擄出來的,怎會不願意回去?!」

搖了搖頭,肖八陣道︰「她們說,若是以前,公子送她們回去,她們定對公子千恩萬謝,可現在家里遭了大旱,日子不好過,所以不想回去。」

公冶一諾怏怏不樂道︰「大旱怕什麼,興許過些日子就下雨了。不想回家,她們想怎樣?」

他的本意是救下這些女子,再把她們安全護送回家,就算完事大吉了,哪里想得到她們會不願回家?

嘆了口氣,肖八陣道︰「她們說,寧願被賣到別處為娼,也不想回去等死。」

公冶一諾掃了眼那些苗女,顯出些微憤然,道︰「到底是女人,統統沒骨氣。」

肖八陣勸道︰「不管男人、女人,能活著,誰願意死啊?」

公冶一諾兩手一攤道︰「那能怎麼辦,總不能讓那個沒死的人伢子,繼續把她們賣去為娼吧。」

若把她們扔在這里不管不問,任其自生自滅,又有違俠義本色,是以這話他也說不出口,因而,這會兒真是傷透了腦筋。

肖八陣也沒什麼好法子,道︰「這卻是難辦了。」

瞧了瞧肖八陣,再看一看那些苗女,公冶一諾露出一臉窘迫之相,第一次覺得‘大俠’還真是不好當。

想來,他若要早知管個閑事,居然能管出十幾個人的大累贅來,怕就沒那麼容易出手了。

正在他們沒甚對策時,看守著俞高遠,一直沒說話的黃芩插嘴道︰「听說公冶公子家里有座偌大的‘金碧山莊’,想來需要不少婢女、僕役等人手維持。不如公子帶上這些姑娘回家,讓她們替‘金碧山莊’做些事情,也好有口飽飯吃。」

公冶一諾嘟起嘴,不太情願道︰「那我就得馬上回‘金碧山莊’了」

他一心只想在江湖上闖蕩,不願急著回去,是以有些猶豫。

黃芩故意笑道︰「這一次,公冶公子不但懲治了強搶民女的人伢子,還救人救到底,給了那些受難的姑娘們一條活路,真正是大俠本色。依我看,長此以往,以公子的行事風格,說不定‘紫雲劍客’的名氣就會蓋過令尊的‘三湘大俠’了。」

這話听在公冶一諾耳中,就仿佛數九天吃了撥霞供,三伏天喝下冰雪水那般舒心、暢快,忍不住哈哈笑道︰「兄台客氣了。」

轉身,他吩咐肖八陣道︰「老肖,我們先領著這些姑娘去‘金碧山莊’安頓好,再出來行俠仗義。」

肖八陣點頭稱好。

決定了那些苗女的去向後,三人將俞高遠圍在當中。

黃芩率先開口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俞高遠頭也不抬,道︰「我是‘裂雲鞭’俞高遠。被一劍刺死的是‘擒虎手’慕容長。被鬼捉去的叫史近天。」

黃芩又逼問道︰「老實說,你們團伙有多少人?」

俞高遠搖搖頭道︰「我和慕容長只是被史近天雇來押送這批妞兒的,什麼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就去問史近天好了。」

公冶一諾‘哦’了聲,道︰「這麼說,那個史近天是你們的首領?」

想到倪少游的武功的確是這三人中最高的,他覺得俞高遠的話听起來頗為合理。

俞高遠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立刻,公冶一諾又警惕問道︰「那麼,剛才捉了他去的那個鬼怪,又是什麼來路?和你們有無關系?」

俞高遠搖頭道︰「我不知道。史近天想必知道。」

公冶一諾懊惱道︰「早知道不該放他走的!」

他好像已忘了先前怎麼被嚇的丟了魂魄,也忘了自己的武功與‘鬼影’差距懸殊了。

黃芩冷笑一聲,道︰「你當我好糊弄的嗎?」。

原來,他們和倪少游的對話都被何之章听了去,又原原本本地說給黃芩听了,是以誰雇的誰,誰是人伢子,誰是幫凶,黃芩豈會不知?

听話听音,公冶一諾發覺受騙了,一個窩心腳把俞高遠踹將出去,恨聲道︰「叫你死到臨頭還不老實!」

實實在在吃了他一腳,本已受了重傷的俞高遠跌出數丈外,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公冶一諾怒喝道︰「不老實交待,我一劍宰了你!」

俞高遠勉強站起身,突然仰天長笑了一陣,道︰「落到這般田地,縱是向你們搖尾乞憐,得著活命,也是廢人一個。我還會怕吃你這一劍嗎?」。

他轉向黃芩又道︰「嘿嘿,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嗎?有種,就到曲靖府南寧縣的‘安泰客棧’走一遭試試。我只是個小嘍羅,殺了我不需什麼本事。你們這些個自封的義士大俠,若真有本事,就該去殺了元凶首腦。可惜,你們未必有那個本事。」

俞高遠知道上頭派去‘安泰客棧’的增援,必是些手底極硬的角色,眼下慕容長已被殺,這些人又如何能容自己活命?既然了無生機,倒不如想法把這些人引去‘安泰客棧’找麻煩,若能讓他們死在那里,就好為自己報仇雪恨了。

他這一手,都只為著自己的仇恨,可說是全然不顧團伙的利益了。

不過,似他這等人,本來便是如此,做出這種事來,倒也沒甚稀奇。

一听說‘曲靖府’,黃芩心里‘咯 ’了一下。

他原本的目的地是‘馬雄山’,而‘南寧縣’與‘馬雄山’同屬曲靖府,兩地相距亦不算遠,因此,他不由將兩者聯系了起來。

黃芩心道︰莫非這路賊人,和販賣那苗人妹子到‘鶯苑’的人伢子是一伙的?

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大。

就在黃芩謹慎思考的時候,俞高遠沖公冶一諾狠狠啐了口血沫,輕蔑笑道︰「灰孫子,我好心幫你看了個相,就你這樣乳臭未干的公子,想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早晚是橫死的命!」

公冶一諾听言大怒,一張白臉漲成了豬肝,拔劍沖了上去,一邊罵道︰「你到閻王老爺那里嘴硬去吧!」一邊一劍洞穿了俞高遠的胸膛。

其實,俞高遠是故意激怒公冶一諾,只為死個痛快,而公冶一諾果然受他所激,拔劍相刺,倒是令他得償所願了。

雖然俞高遠一死,便沒了機會進一步問出更有價值的消息,黃芩也沒多言,只是想著‘安泰客棧’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總是要走一遭的。

公冶一諾也是一副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到‘安泰客棧’闖一闖的模樣。

肖八陣瞧出了他的意圖,上前提醒道︰「公子,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把這十幾個姑娘妥善處理了。」

公冶一諾想想也是,道︰「原來那條客船已經滿了,這麼多姑娘想是擠上不去的,我們要另外找一條客船才行。」

他又笑著邀請黃芩道︰「兄台,反正你本也要往辰州去的,不如一起吧?若有空閑,還可以到我家的‘金碧山莊’坐一坐。我爹最敬重你這樣的江湖俠士了。」

黃芩怕麻煩,不願與他們同行,婉言回絕道︰「我的行李還在原來的船上,需要回去取,就不同你們一起了。」轉念,他又疑道︰「你們不回去取行李嗎?」。

肖八陣道︰「我們同行的還有個後生在船上,他自會料理,不妨事的。」

原來,船上還留守了一個公冶一諾的劍童。

黃芩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辭。」

公冶一諾點點頭,向黃芩道了個別,和肖八陣一起,領著十來個苗女到就近的碼頭,另尋客船去了。黃芩則回去先前的碼頭,登上了原來的客船。

日光漸現,天色將明,原本的‘鬼影’早變成了人形。

只見那人強忍住左肩的傷痛,提拎著倪少游,沿河岸一口氣狂奔出十余里,直到瞧見咫尺外的灘頭孤零零地停了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時,才松了一口氣,緩下腳步往客船而去。

那艘客船的船頭坐著一個手握長桿旱煙槍,年過四旬的精瘦漢子。那漢子一邊眼光靈活地四下瞧望,一邊不時送煙槍入嘴,‘吧嗒’‘吧嗒’地吸上一氣。

他手中的那桿煙槍,乍看之下無甚異常,但只須稍稍留意,就能瞧出點兒特別來--原來,那桿煙槍的槍桿並非尋常紫竹、紅木、湘妃竹所制,而是由重鐵精鋼打造,想來定要比一般煙槍沉重許多。可那漢子拿在手里的模樣,卻和一般煙槍沒甚兩樣,表現得十分輕松自如,給人一種一點兒都不沉重的感覺,是以容易被人忽略掉它的不同。

那漢子瞧見那人挾著倪少游幾步竄上客船,並沒顯出驚詫之色。

那人以命令的語氣道︰「三哥,我受傷了,須得處理一下。你去周圍戒備著,不要讓人上船。」

那漢子點點頭,摁熄旱煙,又在靴底‘哆哆’敲掉了煙鍋頭里的殘留煙末,才縱身躍下客船,目光警惕地守在灘頭。

那人則直入船艙,先扯下面罩,後一甩手,將倪少游重重地扔在了船板上。

被他一下摔得七仰八叉,很是狼狽,倪少游卻一聲也不敢吭。

那人瞧也不瞧他,獨自去到一邊坐下,轉過身,解開衣襟,露出肩背,將被黃芩的鐵鏈傷到之處草草處理了一下。

看樣子,傷得可不算輕。

倪少游爬起身,瞧著那人的背後,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道︰「大當家」

話只開了個頭,他便緊張地說不下去了。

少時,那人無聲地整理好衣袍,轉過身來瞧向他,一張異常俊逸的面上如罩寒霜。

他道︰「早先見到我時,你不是挺歡喜的嘛。這會兒緊張什麼?」

那人正是韓若壁。

倪少游支支吾吾道︰「早先知道是大當家,只顧著歡喜,沒想太多大當家,你怎知我在那里?」

當時在船上,他正身處危機之中,覺察到翻滾而至的是韓若壁時,自然無暇多想,事後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敗露,情況不妙,是以忐忑不安,心情緊張起來。

韓若壁寒著臉道︰「尋著你來的,自然知道。」

原來,自從幾年前,一向用度不多的倪少游外出辦事,莫名多花了近千兩銀子,之後被韓若壁問及,卻說是賭錢輸掉了,就引起了韓若壁的注意,知道其中必有古怪。不過,因為在眾多兄弟中,對這個老五尤其偏愛,加之以為他和之前的老二、老四一樣,只是多了樣不便明講的花錢嗜好,韓若壁並沒派人查問。直到發覺倪少游一有機會就往辰州跑,還時不時失蹤上一段時間,不知在做些什麼時,韓若壁才感覺有些不對勁了,于是就想不露痕跡地查探一下。

他原本的打算是,如果倪少游做的事,與北斗會沒甚關系,就不必讓會內的其他兄弟知道了,也免得有損五當家的聲譽,因此借著和三當家,江湖人稱‘奪命煙鬼’的‘天璣’傅義滿外出辦事之機,正好途經辰州,順便查探。而且,在韓若壁看來,此次查探只為弄清老五瞞了什麼,若查出無甚緊要,也不必讓被查之人知曉,因是之故,全是暗中進行的。

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些年來,老五不但假造身份,私接**買賣,還在辰州養了個和他容貌相像的小倌。另外,從‘大耳蝠’滕來富口中,他得知倪少游已接下一宗不義的買賣,離開辰州往武陵去了,是以和三當家一起追蹤而至。

倪少游驚道︰「我怎麼不知道有人跟著?」

韓若壁道︰「我不想你知道,你如何有本事知道?」

倪少游緊張道︰「莫非我去過的地方,大當家都去了?」

兩道銳利的眼光疾掃過去,韓若壁顯出怒容,道︰「你是怕我去過那座吊腳樓吧?」

倪少游的臉‘刷’的一片慘白,道︰「大當家,我」

韓若壁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倪少游不由擔心起小葛來,猶豫道︰「小葛他他他現在怎樣?」

韓若壁面色稍緩,語氣嚴厲,道︰「沒怎樣,還在那座吊腳樓里等著你。」

倪少游心慌不已,道︰「他可是對大當家胡言亂語了什麼?」

韓若壁壓抑著怒氣,道︰「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他終于知道你心里想要的是何人了。」

倪少游大驚失色,縱身到他面前,雙膝跪下,惶恐不已道︰「小五不敢!」

韓若壁點點頭,又憎又惡,譏諷笑道︰「不敢?老五,你不用謙虛,之前是我小瞧了你。如今,你居然能找個長得象我的小倌,養在辰州伺候你,可見是長本事了。」

倪少游昂起頭,急忙道︰「不是不是!大當家,我不是想你伺候我我敬你慕你,只是想,只是想我對你是我對你是」

他急于辯解,卻不知如何辯解。

不想听他結結巴巴言之無物,韓若壁怒目一瞪,倪少游立時萎了,如咬了舌頭一般剎住了話頭。

韓若壁顯出冷嗤之態,道︰「瞧你一副窩囊廢相,哪還象北斗會的五當家?!」

倪少游的鼻尖上微現汗光,勉強笑道︰「大當家,你可是因為我對男人起了心思,而瞧我不起?其實,別的男人我都瞧不上眼的,只是對你」

韓若壁搖了搖頭,打斷他道︰「我瞧你不起,是因為你行事偷偷模模,齷蹉憋屈,不像個男人。」

的確,黃芩也是男人,韓若壁看上了便全然不顧其他,大模大樣,大明大白地貼纏上去,是以在他看來,似倪少游這般一邊找個小倌自欺欺人,一邊裝模作樣做人兄弟,實在入不得眼。如果倪少游直接向他說明,成與不成,得個痛快了斷,他倒會高看對方幾分。

倪少游強笑一聲.道︰「大當家,你喜好女子、風流成性,是個人就瞧得出來,我不偷偷模模,齷蹉憋屈,還能怎樣?」

他哪里知道,‘大當家’喜好女子是真,但最近的心思都用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當然,如無必要,韓若壁可不想讓旁人知道自己和黃芩的事。

他皺起眉,反問道︰「老五,這些年來,你我也曾出生入死比肩御敵,也曾通宵達旦飲酒共醉,也曾名山勝水林泉遨嘯,卻從不知你對我存了那樣的心思。現下,我只想知道,這件事,你到底瞞了我多久?」

顯然,比起老五喜歡男人,或是老五喜歡的男人正好是他這兩件事,他更介意的是自己被蒙在鼓里多久了。

「很久了」倪少游霍地站起,努力壯了膽子,上前一步,道︰「如果我之前不偷偷模模,而是大明大白地說出來,大當家會怎樣瞧我?」

「怎樣瞧你?」韓若壁模了模下巴,想了想,道︰「總之沒法象以前一樣瞧你了。」

倪少游一咬牙,道︰「所以,若有可能,我寧願這一輩子都瞞著大當家。可事到如今,也沒甚需要瞞了。開始時,我是敬你有能力、有武力,難得又看得起咱們兄弟,當得起咱們的大當家,想將這一腔活潑潑的熱血為北斗會、為你灑了去。可後來,和你相處久了,不知不覺便覺旁人都入不了眼,獨獨貪戀上你這個人,想和你親近,想把你留在身邊,想讓你變成我一個人的」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連自己也听不清了。

韓若壁打斷他,藐視笑道︰「就象你對小葛那樣?」

倪少游低下頭,聲音如蚊哼一般,道︰「對你怎麼可能?只有對小葛那樣的男人才可能。」

抬起頭,他又分辯道︰「不過,不管怎樣,這只是我的私事。請大當家信我,我沒做任何對不起‘北斗會’的事。」

冷笑一聲,韓若壁道︰「倘若你真做了對不起‘北斗會’的事,你以為我剛才還會救你一命嗎?」。

倪少游再次低下頭去。

韓若壁的目光通過船艙的小窗,望向遠方,口中道︰「先前我沒露面,是因為瞧見‘他’無意出手,你尚有一線生機,可‘他’一旦出手,你們有幾條命也經不起他三兩下宰割。別人的命,我可以不管,自家兄弟的命,我不能不管。」

倪少游驚喜道︰「你還當我是兄弟?」

韓若壁道︰「你沒離開‘北斗會’,就是‘北斗會’的兄弟。」

倪少游定了定心神,問道︰「那個先前只在一旁觀戰的漢子到底是何人?」

面露煩惱之色,韓若壁道︰「那個人,是高郵總捕黃芩。以前,我曾叫你找兄弟查過他的根底。」

「竟然是他?」倪少游茫然地睜大了眼楮,道︰「此人的武功真有大當家說的那般厲害?」

前次,他去高郵時,正趕上寧王懸賞捉拿‘北斗會’的成員,因此都是暗中來去,不敢在公人面前顯露行蹤,是以對黃芩知道的不算少,卻從未謀面。

「莫非你覺得我這傷是假的?」韓若壁皺眉,轉頭瞧看了一下肩頭被傷處。

由這傷,他想到了黃芩,心弦一瞬顫動,臉上的神情也不覺地柔和了一瞬。

這一變化落入倪少游的眼里,使得他一邊不由自主地緩緩伸出手,想去踫觸韓若壁的傷處以示安撫,一邊吶吶道︰「那廝如此厲害,竟傷得了大當家?」

一揚臂,將伸過來的手打過一旁,韓若壁冷哼一聲,道︰「以我的本事,若非不想被人認出,豈能受傷?」

到這刻,倪少游才想起韓若壁救下自己時不但戴著面罩,以道術作為掩護,隱藏、改變了身形面貌,而且擅長的劍法、武功一概未用,就連那扣下船板的一記,也不過是仗著內力深厚的尋常外家硬功。

他疑道︰「難道大當家擔心被那捕快認出?被他認出又能怎樣,還怕他不成?」

韓若壁心道︰若被黃芩認出是我,定要誤會我和‘北斗會’摻和進了這樣的骯髒買賣,就算費力解釋,也未必能得他信任,又何苦來哉。

「怕他?你見我怕過誰?」犀利地掃了眼倪少游,他道︰「我若被他認出來,‘北斗會’豈能月兌得了干系?你是嫌自己丟的臉還不夠大,非拉上‘北斗會’跟著你,一起丟臉才算完嗎?」。

倪少游嘟囔道︰「我怎麼丟‘北斗會’的臉了?」

韓若壁的面上泛起怒容,道︰「你接的這樁買賣,還不夠丟‘北斗會’的臉?!」

‘北斗會’喜歡黑吃黑,啃硬骨頭,對此種販賣人口的買賣向來嗤之以鼻,不曾涉足。

倪少游爭辯道︰「我並沒以‘北斗會’五當家的身份去接這樁買賣。而且,听說苗疆中地大旱,餓殍滿地,對那些姑娘們而言,留在當地只能受苦等死,被販去別處反而說不定是一件好事。況且我收的銀錢,只是護送他們去往武昌府,並不管買賣那些姑娘。」

他嘴上說的理直氣壯,但要說心里一分愧疚也沒有,卻是假話了。

韓若壁面上在笑,目中卻射出陰森殺氣。他緩緩道︰「你缺銀錢,盡可向我開口,真不該昧了良心接下此種買賣。」

見對方眼中寒芒迫人,倪少游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轉而,韓若壁又輕描淡寫道︰「苗疆中地也會大旱,倒是稀奇。」

倪少游回道︰「我也是听別人說的。對了,那個捕快從高郵跑到武陵來做什麼?」

韓若壁道︰「我查過,他乘的船是往辰州去的,只是在武陵中轉一下。

倪少游道︰「這麼說,他本來是要去辰州的,卻為何在武陵下船,追著我們的那艘船不放?」

韓若壁面色陰沉,冷傲迫人道︰「他是去辰州,還是從辰州上岸轉去別處,我不能確定,我能確定的是,你摻合此種買賣人口的勾當,是為‘不義’。」

心里,他認為以黃芩不喜多管閑事的秉性,必是沖著買賣人口,或與之有關的案子去的。

倪少游低眉順眼道︰「大當家可是要罰我?小五認罰!」

韓若壁沒有回答他,而是道︰「老五,你覺不覺得今日我和你說的話,比平日多了不少?」

倪少游迷惑道︰「是比平日要多。」

韓若壁道︰「你知道是為何?」

倪少游搖了搖頭,道︰「為何?」

韓若壁平靜道︰「那是因為,你就要離開北斗會了。」

倪少游身軀陡然一震,差點站立不穩,面如土色道︰大當家,你不能這般待我!」

韓若壁一臉正色地瞧著他,一字一頓道︰「我當然能。」

心里,他暗道︰癰不除,毒長流;巢不覆,梟常存。某些東西一旦變質,如不快刀斬斷,就極可能在暗里滋長蔓延,最終只會貽害無窮。

要知道,韓若壁是北斗會的‘天魁’,北斗會的事理應由他做主。今日他若不這麼做,北斗會大當家的權威何在、顏面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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