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二十二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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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輕而易舉改裝束入金碧,大動干戈驚宿醉鬧書房

從大坳村出來,向‘金碧山莊’進發的途中,熊傳香冷著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黃、韓二人則各自想著各自的事,幾日無話。

快到沅陵縣境內時,眼見著天空中墨浪奔,陰電笑,雲腳長毛,轉眼就下起大雨來。這雨來得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一時間下黑了天地,三人無處可躲,只得冒著雨,從爛泥地里走進了縣城。估模著再有幾個時辰就可到達‘金碧山莊’了,可雨腳織成的簾子密密叢叢,由天及地,雨勢絲毫沒有停止或變小的趨向,明顯不方便再趕路了,三人便就近找了處客棧住下。

晚間,大家吃過飯食,各自回租住的房間歇息。就在熊傳香準備鋪床吹燈、寬衣解帶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她出聲問道︰「什麼人?」

「我,韓若壁。」

停了手里的動作,熊傳香打開門,略帶抱怨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我要睡了。」

韓若壁賊溜溜一笑,頗有點諷刺的意味道︰「眼看快到‘金碧山莊’了,熊姑娘能睡得著嗎?」。

熊傳香神色木然,道︰「我睡不睡得著,關你什麼事?」

見她把身子堵在門口,完全沒有請自己進去的意思,韓若壁收了笑容,正色道︰「姑娘若是想順利去到‘金碧山莊’見公冶修,最好容我進去說幾句話。」

熊傳香一邊不屑道︰「羅哩羅嗦的真煩人。」一邊放他進來,轉身又關上了房門。

進到房內,韓若壁四下踅模了一圈,大馬金刀的在桌前坐定,又提起桌面上的涼水壺,拿了只干淨的瓷碗,替自己倒了碗涼水,自顧自喝了幾口。

熊傳香皺起眉,催促他道︰「別裝模作樣了,有什麼趕緊說,跑了幾天路,我可是累壞了。」

韓若壁倒是不急,示意她在對面坐下。

不耐煩的一坐下,熊傳香道︰「有話快說!不說就出去!」

韓若壁一邊聊無趣味地玩弄著掌中的瓷碗,一邊道︰「熊姑娘,大家都是明白人,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到底因何不能獨自前去‘金碧山莊’見公冶莊主?」

熊傳香嗤聲一笑,望向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狠厲之色,道︰「你們既已答應了我,再問這個問題還有什麼用?難道是想反悔嗎?」。

韓若壁放下碗,撇了撇嘴,做出一個不同意的表情,搖頭道︰「熊姑娘此言差矣。其實,誰都知道,答應下來的事也只能盡力去做,至于能不能做成,還得看具體情況而定。你說是不是?」

熊傳香雙目一凝,疑道︰「你這麼說,可是不想盡力?」

韓若壁歪嘴笑了笑,道︰「熊姑娘又錯了,我若是不想盡力,就不會這麼晚跑來問你,而是直接把你領到‘金碧山莊’門口,成不成到時再說。」

熊傳香愕然一瞬,似乎明白了一點兒,但又不是很明白,道︰「那你什麼意思?」

韓若壁道︰「我的意思是,你無法獨自一人去‘金碧山莊’的理由,將直接影響到我們以什麼法子領你去‘金碧山莊’才能順利進到莊內,面見公冶修。」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道︰「比方說,假使你的理由是不識路,則只需找個人領路;而假使你本身是不受‘金碧山莊’歡迎之人,則需要的就不只是領路這麼簡單了。「

他說的如此清楚,熊傳香想裝糊涂也不成了,況且,細細想來,韓若壁說的也的確在理,若是繼續糊弄他二人,極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

她難得和善地笑了笑,道︰「外人大都不知道,公冶修的‘金碧山莊’里從來不留苗人,一般情況下,他本人也絕不肯見苗人。」

一片意味深長的沉默後,韓若壁道︰「可熊姑娘卻是知道的,難道並非外人?」

熊傳香淡淡道︰「我和他沒甚關系,你不要想歪了。」

韓若壁心道︰如果她此話不假,此前必是獨自去過‘金碧山莊’,吃了閉門羹的。

這時,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

不待熊傳香起身,韓若壁已搶至門前打開了門,笑道︰「就知道是你。」

門外站著黃芩。

見到韓若壁,黃芩似是吃了一驚,道︰「你也在?」

韓若壁點點頭,道︰「你來找熊姑娘?」

黃芩「嗯」了聲,道︰「我有話想問她。」

韓若壁笑一笑,道︰「原來你我都有話想問她,可見是心有靈犀了。」

黃芩眼珠轉了轉,略略思索了一下,隨即淡淡一笑,道︰「如果我們想問的話都一樣,那才算是心有靈犀。你想問什麼?問出來了嗎?」。

將他引進房內一起坐下,韓若壁哈哈笑道︰「不消說了,我們絕對是心有靈犀的。」

黃芩只是歪頭瞧了瞧他,對于他的「心有靈犀」之語不置可否。

韓若壁道︰「我已經問出來,原來‘金碧山莊’里從來不留苗人,公冶修也不見苗人,這才使得熊姑娘犯難不已,必須找人領她去莊子里見公冶修。」轉瞬,他又沖黃芩挑釁般一笑,道︰「你想問的難道不是這個?」

黃芩笑了笑,也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道︰「難怪公冶一諾要拿銀子打發掉那些苗女,看來並非是莊內不缺下人,而是過不了公冶修那一關。」

說著,他目光狐疑地瞧向熊傳香,心道︰公冶修不見苗人必有蹊蹺,而熊傳香要見公冶修也必有蹊蹺。

熊傳香理所當然道︰「總之,你們一定要想法子讓我進去‘金碧山莊’。」

聞言,黃芩頗感不快,‘哈’了一聲,道︰「熊姑娘好生霸道,須知,我們雖然答應了帶你去‘金碧山莊’,可如果受限于公冶莊主的私人規矩而無法做到,卻是無可奈何之事了,並不算爽約背誓。你總不能說,要我們帶著你打進‘金碧山莊’吧!」

熊傳香‘霍’得站立起身,怒道︰「你」卻頓時語塞,半天說不出話來。

韓若壁搖頭‘嘖嘖’道︰「他說的沒錯。熊姑娘,你總不會以為,憑我們二人,再加上一個你,就能殺進高手如雲的‘金碧山莊’吧?」緊接著,他又道︰「不過,姑娘也大可不必著急上火。其實,要領你進去‘金碧山莊’並非什麼天大的難事,只是于姑娘而言,須得事事听我安排調度才可。否則的話,姑娘最好還是回去‘雪峰山’上繼續修煉,再莫要提起什麼‘金碧山莊’了。」

熊傳香面上雖凶,但何嘗不知這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說得卻都是大實話。此刻听到韓若壁有法子帶她進去‘金碧山莊’,不免心里一喜,當即又坐了下來,道︰「你說說,有什麼辦法?」

這時,她的語氣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比起平日已緩和、溫順了許多。

側頭瞧向熊傳香,韓若壁不禁心生好奇,暗想︰不知她這副冷冰冰、硬嗆嗆,不似索命,也似討債的語氣是天生的,還是煉那個勞什子陰寒的‘雪蛤蠱’導致的。

旋即,他拋開腦子里的胡思亂想,撇下熊傳香,沖黃芩笑了笑,道︰「你可有什麼法子,能帶熊姑娘進去‘金碧山莊’?「

黃芩一時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但心知韓若壁的鬼點子極多,說不定真有法子也不一定,于是臉色微沉,道︰「你的法子或許可行,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幾句丑話要說在前頭。」

一時模不清黃芩的意圖,但知道總歸不會是什麼好話,可不讓他說,他也一定會說,于是熊傳香點了點頭,沉聲道︰「有什麼話盡管說。」

黃芩略一沉思,目光犀利道︰「不知熊姑娘找公冶修所為何事?」

熊傳香目中露出警戒的神色,道︰「這個卻不能告訴你了。」

黃芩道︰「既然姑娘不願說,我也不想強人所難。不過,誰都明白,你這一趟往‘金碧山莊’絕非是仰慕公冶莊主那麼簡單,必然是別有所圖。如果你所圖之事實乃傷天害理之舉,我們帶你入莊,豈非助紂為虐了?」

熊傳香聞言,重重的‘哼’了一聲,眼中凶光大盛,道︰「你若是想自毀諾言,直說就好了,說這些不相干的廢話做什麼?」

黃芩也不生氣,接口道︰「我們若是帶你入得‘金碧山莊’,無論你在莊內折騰出什麼事,這黑鍋我們都是背定了,所以,你以為不相干的廢話,我也得說出來。」

熊傳香撇撇嘴,沒好氣道︰「嘴長在你臉上,我能堵得住才怪。」

黃芩道︰「帶你入莊見公冶莊主,那是我們和你的約定,大丈夫一言既出,怎能反悔?也就不需多言了。但是,你在莊中別有所圖之事,我們不但不會相助,而且,如果那事確實傷天害理,恐怕還會出手阻攔,你要有些心理準備才好。」

熊傳香嗤笑一聲,怒道︰「笑話,我可不怕你們,也不需你們幫忙!」

喘了口氣,她又道︰「我所做的一切,更加不會傷天害理!」

黃芩揚一揚眉毛,點頭道︰「那是最好。」

見二人都不再言語,韓若壁嘻嘻一笑,對熊傳香道︰「好了,丑話說完了,事情也清楚了。我們帶你入莊,入莊之後,我們就是‘金碧山莊’的莊客,你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假使出了對莊子不利的事情,莊客難免要出手幫襯,這一點我們和其他莊客可就沒什麼不同了,合情合理。」嘻嘻一笑,他又道︰「不過,熊姑娘,你可別忘了,我們帶你入莊時,那是實打實地出謀劃策,幫你瞞天過海,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了事哦。」

說罷,他轉頭沖黃芩道︰「你說,熊姑娘長得可象漢人女子?」

黃芩不假思索,立刻搖頭道︰「不太象。」

韓若壁模了模下巴,唉嘆了一聲,道︰「其實,除了熊姑娘的眼楮太特別,其他方面和漢人女子倒還真沒什麼區別。換上一套漢人女子的衣服,跟我們一起入莊,只說是江湖上的同道,應該也不太看得出來吧。」

熊傳香搖頭道︰「問題是,別人只要一瞧見我的眼楮,就知道我是苗人的巫祝了。」

韓若壁眨了眨眼楮,道︰「人的腦子,有時候總在死胡同里打轉,怎麼也出不來,所以問題也就無法解決,就像你現在這樣。假如你總是這麼想,永遠也進不了‘金碧山莊’。」

熊傳香反駁道︰「我的眼楮擺在這里,不這麼想,還能怎麼想?」

韓若壁笑道︰「你得這麼想,既然公冶莊主不見苗人,那麼你想要見到公冶莊主,就不能是苗人。所以,無論多麼困難,你都必須裝成漢人,因為只有漢人,才能去見公冶莊主,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

熊傳香不耐煩道︰「你又開始說瘋話了。衣服什麼的都好辦,但是我的眼楮卻是沒辦法裝的,你說怎麼辦?」

韓若壁得意的吃吃笑道︰「別人一看見你的眼楮,就知道你是苗人的巫祝,所以你要想裝成漢人,就一定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眼楮。這個道理,也像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的。」

听到這里,黃芩對韓若壁的心思已猜到了七八分,忍不住道︰「比如閉上眼楮裝瞎子?」

看了看黃芩,又看了看韓若壁,見他們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熊傳香愣了愣,道︰「你說真的?」

韓若壁點頭道︰「這也是一個法子。當然,直接把整張臉藏起來也行,不喜露臉的女俠,江湖上也有好幾位的,應該問題不大。」

熊傳香坐在桌邊,托著腦袋想了想,道︰「仔細想想,這未嘗不是個好辦法。」

黃芩也道︰「至少值得一試。」

熊傳香無奈的點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見事情計劃的差不多了,韓若壁一拉黃芩,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告退了,不妨礙熊姑娘歇息。」

熊傳香冷淡道︰「不送。」

出來後,黃芩的神色並不顯輕松,拉著韓若壁到了他的房內,道︰「我有些擔心。」

韓若壁奇道︰「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也說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黃芩道︰「熊傳香去‘金碧山莊’,不用說也知道是包藏禍心的。公冶莊主對你我總算有恩,似這般引狼入室的做法,萬一惹出什麼大禍處理不及,卻是虧心了。」

韓若壁笑道︰「能有多大的禍?難道她會想刺殺公冶修?」

黃芩反問道︰「她不會嗎?」。

帶著一副沉思熟慮的表情,韓若壁道︰「不能說沒有此種可能,其一,公冶修當年曾經身中蠱毒,最後被‘金針’醫好;其二,他一直以來不見苗人。從這二點,可以推測出他與苗人養蠱的巫祝之間,應該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恩怨。但是,如果只是為了刺殺公冶修,熊姑娘何必費老大的力氣跑去‘金碧山莊’?有這個必要嗎?」。

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他繼續道︰「如果我是熊姑娘,想要刺殺公冶修,必定先研究好他的活動路線,最好能在他出門打獵或者辦什麼事情的路上埋伏下來,抓住機會放蠱殺人,萬一失手逃跑也容易得多,決計不會進去‘金碧山莊’里面。」

黃芩反駁道︰「也許因為公冶修出門打獵、辦事時,總帶著許多莊客,因此她不好下手。」

韓若壁道︰「他出門帶著許多莊客不假,可‘金碧山莊’里的莊客不是更多嗎?」。

黃芩道︰「是啊,所以她才希望我們能領她面見公冶修,到時候近到公冶修身前,就有機會下手了,得手的把握也更大些。」

韓若壁嘿嘿笑道︰「但是,那時候,你我都在場,她想下手殺人,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黃芩不以為然道︰「她又不知道你就是韓大當家,怎會把我們放在眼里?」

韓若壁笑道︰「黃大捕頭太過謙虛了,她可能沒把我放在眼里,但是你已擒過她一回了,你的厲害,她豈能不知?雖然她還有放蠱的絕招沒用,不過如果打的是這個算盤,反倒簡單了,因為有我們在場,自是不能容她隨意放蠱,也定不會讓她輕易得逞。而假如你我二人都阻止不了她,那麼,之前的所謂‘出門打獵、辦事,帶得莊客太多而無法下手’的推論,也就如同放屁了。」

黃芩知道他的意思是,如果熊傳香有能力在他們倆眼皮子底下刺殺公冶修,那麼手段之高明,蠱術之強悍,也就無需害怕公冶修出門時身邊的那些莊客了。因為這個推論無懈可擊,是以,他只能默然同意。

韓若壁道︰「所以說,假如熊傳香是想刺殺公冶修,有我們在,相信她必定無法得手。而如果她有什麼其他企圖,後果也不是太嚴重的話,就隨她去吧。我瞧公冶修表面豪俠,可總是一方之霸,自非善類,相信藏著不少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說不定經過熊傳香這麼一鬧,反倒掀出了冰山一角來也未可知呀,嘿嘿嘿。」說道這里,他不禁奸笑了幾聲。

瞧他的表情,黃芩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眼前的韓若壁又回到了二人最初見面時一般--陌生而危險。

黃芩不由自問︰此前‘天魁’不明原因地出現在辰州,自然不可能是為著自己,那麼,究竟為著什麼?自己離開‘雪峰山’去‘鳳凰山’的彝寨尋‘月華珠’時,韓若壁曾離開過‘魘伏谷’三天,到底去做了什麼?眼下,韓若壁分明知道苗女熊傳香對‘金碧山莊’的公冶修是個威脅,而公冶修總算幫過他,可他卻大有听之任之,甚至從旁看笑話的嫌疑,這又是為什麼?莫非公冶修出事,‘金碧山莊’的勢力因此削弱,會對韓若壁或‘北斗會’有甚好處?到現在為止,這一切行動,是不是早在韓若壁的計劃之中?

種種疑問如潮水般奔涌而至,一時間,黃芩只覺頭大如斗,不願再想下去了。

接下來,心緒紛亂的黃芩和韓若壁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就打發他回房休息去了。不過,韓若壁似乎也有心事,所以沒有對他過多糾纏。

第二日起程前,韓若壁先去城里逛了一圈,搞回來幾大包東西,送進了熊傳香的房間。

很快,熊傳香換好漢人女子的衣服,戴上黑紗斗笠,遮蔽住整個頭臉,把苗刀貼身藏好,將一把銀光閃閃的彈弓和一個裝滿了金彈子的囊袋掛在腰側顯眼的地方。之後,她走出房門時,就從一位苗人的女巫祝,變成了大名鼎鼎的神秘江湖女俠,‘銀弓金彈’玉娘子了。

按照韓若壁之前的計劃,一直苦等到天色將黑未黑之際,三人才前往‘金碧山莊’。

到了莊上,得知這一日公冶莊主帶著少莊主以及一些莊客外出赴宴還沒回來,而留守在家的家僕、莊客們里有些是識得黃、韓二人的,知道他們是少莊主極為看重的高手,加之當時天色已晚,光線不佳,而燈火又尚未點起,跟隨二人一起來的那位以黑紗蒙面的‘玉娘子’,又算得上是江湖上頗有些名氣的人物,于是便沒什麼人多問,一並請入莊內不提。

三人本想等到公冶修回來後前去面見,卻被告知莊主可能明日才能回來,只得先行歇下了。

家僕將他們引至一進的三間客房前。韓若壁、黃芩各選了左邊的一間和右邊的一間,把中間的一間留給了假的‘玉娘子’熊傳香。二人這般作為,看似因為照顧她是女的,所以有心庇護,其實卻是小心提防。熊傳香雖則心有不快,卻也無法當面發作。

黃芩到她身邊,半是警告,半是威脅的小聲道︰「明日一早,我們幫你引薦公冶莊主,但今晚,你最好不要走出房門一步。」

言下之意,怕她趁公冶修不在,先行在莊內生事。

熊傳香沒有應聲,不服氣地拍了拍腰間裝滿金彈的袋囊,擊起一陣金鐵相擊的脆響,轉身進去房里,‘啪’的一聲,重重摔上了房門。

韓若壁大聲笑道︰「不想‘玉娘子’還是個爆脾氣。」

稍後,他二人對視一眼,各自進屋。

過不多時,莊里各處陸續亮起了燈火。

三個人,三間屋,各懷心事,互有猜疑,當真是一夜長如歲。

進到房間里,韓若壁撂下背囊,解下腰包、肚包,整理了一些隨身物品後,便和衣仰躺在床上假寐。

眼看到了入夜時分,他眼一睜,輕巧地從床上坐起,悄沒聲響地來到桌前,吹滅了桌上的燈火。

繼而,他來到緊鄰著熊傳香房間的那面牆邊,將耳朵貼于壁上,仔細地听了听,確定熊傳香還在屋內。

韓若壁兀自露出一個微笑,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身形一閃,宛如一道輕煙般掠了出來。

外面,燈火大多已經熄滅了,天空中有幾片暗淡無光的雲彩在緩緩移動,因而月光也不是十分明亮。院子里寂靜一片,只有旁邊的草叢里有幾只小蟲間或發出‘唧唧’的低鳴。

韓若壁的腳步如同狸貓一般輕巧靈活,幾步竄至熊傳香的門口,絲毫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接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瓷罐,打開,伸出右手食指在瓷罐里沾了點什麼。然後,他小心地蹲,以那根食指在門檻上畫了一些不知什麼用處的、奇形怪狀的符文。轉身,他弓著腰,小心翼翼地來到窗下,又用手指從瓷罐里沾了沾,在窗框上畫下了和之前類似的符文。而後,韓若壁將食指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里抹了幾下,將罐子收好。

這一切說來嗦,可他做起來卻是非常熟練,只三下兩下就完成了,因此沒有驚動任何人。

韓若壁左右瞧了瞧,再次確定熊傳香的這間客房只有一扇門和一扇窗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本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去,可轉念又一想,卻滑到了黃芩的屋前立定。

正在韓若壁遲疑著要不要敲門的時候,卻听到耳中傳來一聲輕笑。

夜深人靜之際,韓若壁听得真切,不是黃芩還有誰人?

這笑聲乃是以‘傳音入密’之法送至他的耳中的,是以,韓若壁知道自己的舉動沒能逃得過黃芩的六識。

他無奈地搖晃了一下腦袋,又自嘲一般,無聲地苦笑了一下,試著輕輕一推門,果然門沒有插上,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道縫。

韓若壁閃身入內,把門關上,轉身打量起室內來。

此刻,屋子里沒有點燈,黃芩正盤膝坐在床邊,連抓地虎快靴也沒月兌,一雙大眼正瞪著韓若壁,在黑暗中,映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如粼粼碧波,分外晶亮。

韓若壁咧嘴一笑,渾身似乎很是放松,大搖大擺地來到桌前坐下,但舉手投足之間仍是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他先嘆了一聲,才道︰「看來我受傷之後功力退步得厲害,所以瞞不過你了。」

他的話也是以‘傳音入密’之法送出,是以並不擔心被隔壁的熊傳香听見。

黃芩以同樣的方式回到︰「你開門關門,舉手投足之間看似隨意,卻沒弄出半點聲響,莫不是常做夜賊練出來的吧?「

被他如此挖苦了一下,韓若壁似乎不以為意,依然以‘傳音入密’之法,道︰「我剛動了一些手腳,只要她夜里悄悄地溜出去,我就會發現,你也就用不著一整夜這麼打坐冥想似的來監視她了。」

黃芩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沒有回應他,依然保持著打坐的姿勢沒變,似乎並不太放心他的那些小伎倆。

韓若壁呆坐了片刻,見黃芩閉口一言不發,他好似也找不到什麼有意思的話題,于是佯作困倦的哈了一口氣,起身道︰「你不信我的手段就慢慢打坐吧,我回房睡去了。」

就在此時,外面不知出了什麼事,隱隱傳來了一些喧嘩聲。

韓若壁‘咦’了一下,旋即做恍然狀,道︰「莫非是公冶修回來了?」

黃芩面無表情,道︰「她起來了。」

韓若壁伸出左手,只見他的手掌心里有一個圓圓的、紅色的、錢幣大小的點,看起來鮮艷欲滴。

他搖了搖頭,道︰「但是她沒有出門。」

黃芩冷冷道︰「是沒有,她一步也沒走,只是在床邊站起來了而已。」

略顯驚訝地瞧了瞧他,韓若壁道︰「你現在的六識,已經達到此種境界了嗎?」。

以黃芩此刻表現出的水準,韓若壁自忖縱然沒有受傷之前,若是不運起‘六識神通’的功夫,也是沒辦法達到的。

由此可見,黃芩在六識方面的精進已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黃芩聳了聳肩膀,道︰「這段時間我自己也覺得功力比以往有所進展,似乎幫你療傷,對我的修為卻也有些好處。」

韓若壁‘哦’了一聲,似酸非酸道︰「居然有這等好事?」

頓了頓,他又道︰「我還是去瞧一瞧公冶修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吧。」

黃芩點了點頭。

韓若壁閃身出門而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又悄聲溜了回來,告訴黃芩說公冶修等人的確回來了,公冶修自己還喝醉了,莊子里的下人們都起來迎接莊主,所以引起了剛才的嘈雜。

原來,公冶修是應邀去‘鳳凰山’上的彝寨赴宴,本打算在山上住一夜再回來,但席間,他喝得醉醺醺的,直嚷嚷著要回家,安蘇其拗不過他,就派了幾個寨里的護衛送他們一路下山回來了。

既然沒甚異常,韓若壁本該回去自己的房里睡下,可他偏不,硬是擠在了黃芩的床上。

等到一切安頓妥當,莊子里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後半夜了,院牆高大到不可攀躍的‘金碧山莊’暗沉單調地淹沒在一片墨綠色的枝葉里,仿佛成為了它的一部分,渾然一體。

忽然,韓若壁和黃芩同時從床上跳將起來。

韓若壁伸開左手,只見他手心里的那個紅色印記,此刻已消失不見了!

很顯然,熊傳香不知何時,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模了出去,離開了房間。

看來,她是等不及明天再去面見公冶修了。

能令黃、韓二人在她離開之後才有所察覺,這苗女也是頗有些神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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