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修訂版 第三十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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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繞道回山莊胸中有成竹,金珠作誘餌野墺獵群雄

面上擠出一個明顯是應付的微笑,公冶一諾接過雞腿,勉強送至嘴邊,胡亂啃了幾口。

看來,無論別人怎麼勸,他目前是丁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黃芩不再關注他,一心一意對付著面前的好吃好喝,風卷殘雲般長啜大嚼、狼吞虎咽。如此,沒三兩下功夫,他就已吃飽喝足,抹嘴擦手了。

轉頭,見公冶一諾手里的那條雞腿居然還沒有吃完,而肖八陣也在不緊不慢地吃喝著,黃芩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盡量快些吃。照我的估計,‘蝴蝶針’那撥人最遲明日就要追擊而至。他們得知老窩被別人端了,必定惱羞成怒,傾巢而出。而真法賊和尚等人,弄得不好,日落後就會趕來連夜搜山,是以,咱們凡事還得加快手腳才行。」

肖八陣遲疑了一下,不解問道︰「真法等人不好說,可姓夏的那伙人真能來得那麼快嗎?田掌櫃不是說,他們明、後日才可能回去大宅嗎?你怎麼說他們最遲明日就會追來?」

黃芩揚了揚眉毛,搖頭道︰「他們應該已經知道家里出事了,眼下恐怕正在趕回來的途中。」

「他們身在別處,如何知道家里出事了?」肖八陣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往田家大宅的方向望了望。

黃芩微微一笑,道︰「這麼瞧,是瞧不見的。你要是真想瞧,就上樹去瞧,便知道我為何這麼說了。」

聞听此言,肖八陣忍不住放下手里吃食,在衣襟上粗粗擦了擦油膩的雙手,一個縱躍,攀上了身邊的一顆大樹,向田家大宅的方向觀察了一陣。

須臾,他下得樹來,臉色倏然蒼白了一層,凝目打量黃芩道︰「田家大宅的方向上升起了一股濃煙莫非你燒了田家大宅?」

「沒有。」黃芩目光一閃,道︰「那是狼煙,應該是田掌櫃在我離開後點燃的,顯然是他們組織內部約定好的示警信號。」

「壞了壞了,這卻如何是好?」肖八陣拳掌相擊,懊惱地‘嘿’了聲,道︰「如果在外的那些賊人瞧見了狼煙,真是對我們極為不利啊。」

的確,真法禪師等人瞧見了狼煙,勢必調頭趕回大宅,見宅子里被人攪翻了天,很可能就要連夜搜山。另外,現下晴空萬里、烈日如火,狼煙凝聚不散,幾十里外也能瞧得清楚,而既然‘蝴蝶針’一伙人明、後日就得回來,此刻想必不會離得太遠,八成也瞧得見。他們若是得著了狼煙的信號,也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田家大宅查看,帶人前來追擊的時間也就絕不會拖至後日了。

這時,公冶一諾早已停下吃喝,驚慌失措道︰「你怎麼沒把那個田掌櫃殺了?殺了他,不就沒這事了嗎?」。

他認為沒了田掌櫃,就沒人生狼煙通風報信了。

肖八陣瞧向黃芩,似乎也有同樣的疑問。

黃芩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宅子里的人全殺光?」

事實上,除了田掌櫃,宅子里還有不少被黃芩打暈、制服的普通僕役,他們醒過來或者月兌困後,也並非沒有點燃狼煙的可能。

感覺一陣心煩意亂,公冶一諾一手穿過亂似鳥窩、油如面條的頭發,狠抓了幾下癢得象小蟲爬過的頭皮,沒有回答。

肖八陣似乎瞧出了些名堂,道︰「黃兄弟,你可是故意沒殺田掌櫃?」

黃芩轉向田家大宅的方向,臉上的笑容變得怪怪的,仿佛沒听到對方的問話一樣,自言自語道︰「我想,他們來得一定非常快,非常非常快。」

肖八陣和公冶一諾互視一眼,沒再多問。

心知情勢急迫,二人匆匆忙忙地又吃了一些東西,喝了小半袋水便罷了。

之後,肖八陣為公冶一諾推血過宮,理順內息。

見經過一番調整後,公冶一諾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黃芩當即道︰「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送公冶公子回‘金碧山莊’。」說著,他指了指南面的那座山,又道︰「翻過那座山,就是我們寄存馬匹的‘南灣村’,肖爺應該還認得路吧。」

肖八陣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直到現在,我方才明白黃兄弟為何非要把馬匹寄存在那麼遠的一個小村莊里。原來,你早已作好了打算,安排好了大家安全撤退的路線。哈,真有你的!」

黃芩淡淡一笑道︰「安全撤退?也許沒你說的那般簡單。」

肖八陣輕‘噫’一聲,道︰「難道很復雜?」

不待他進一步追問,黃芩已道︰「只要連夜翻過那座山,到‘南灣村’取了馬,再小心繞道回去‘金碧山莊’便可。」

公冶一諾皺眉道︰「繞來繞去的,太耽誤時間了。」

黃芩道︰「如此一來,雖然路程要遠不少,須得多走幾日,但途中不易出什麼危險,況且有馬匹代步,你也不會體力不支。」

公冶一諾擔心道︰「那些賊子中必有擅長追蹤之人,我的傷還沒有完全恢復,難免拖累你們,而追來的賊人們個個都是高手,輕功自然不低,怕只怕不用多久,就被他們追上了。」

黃芩昂然自若道︰「倘是信得過我,只管放心一路去,保你無事。」

听他說得果斷堅決,而且目下確實沒有更好的法子,雖然心底感覺還是很不踏實,公冶一諾和肖八陣也只得按照他說的話去準備了。

二人稍加收拾,正待起身上路時,卻見黃芩仍是立于原地紋絲不動,肖八陣疑道︰「黃兄弟,你不走?」

黃芩‘嘿嘿’一笑,道︰「我若走了,只怕真如公冶公子所言,很快就有人追上你們了。」

肖八陣訝異道︰「黃兄弟,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呀,真把我給搞糊涂了。」

黃芩得意一笑,指了指原來背在背上,現在放置在樹腳下的那個大包袱,道︰「你道那里面是什麼?」

肖八陣自然不知道,只好順著黃芩的話問道︰「是什麼?」

黃芩笑著走上前,打開包袱。

霎時,一片金光寶氣,里面黃澄澄、閃亮亮,不是大小金錠,就是珍珠寶玉,一的惹人眼,看起來價值不菲。

不顧公冶一諾和肖八陣目瞪口呆的模樣,黃芩一攏,一提,一系,重又將包袱扎好,道︰「我已把田家大宅里這些年來積攢下的不義之財一鍋兒端來了。你們說‘蝴蝶針’、‘真法禪師’等人得了消息可會暴跳如雷?」

另二人互望一眼,均愕然地點了點頭。

黃芩又道︰「他們來了,我背上包袱就走,你們說,他們中可有人舍得去追你們,而不來追我這個‘活財神’?」

肖八陣和公冶一諾這才明白,黃芩為何那麼有把握地說他們一路上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因為憑著這一大包金珠,已足以把所有的賊人都吸引到黃芩的身邊去了。可是,如此一來,黃芩的危險也就大大增加了。

認為他處心積慮,全只為著自己和少莊主能安全撤退,肖八陣一陣激動,道︰「黃兄弟,你你」一時間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公冶一諾也十分後悔之前錯疑了黃芩,忙道︰「黃兄弟,我先前還懷疑你故意落在後面是另有所圖,卻原來,卻原來「

黃芩的臉上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意,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另有所圖’。」

公冶一諾愣住了。

拍了拍那包金珠,黃芩長笑一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些人不遠千里跑來這蠻疆之地強擄婦人販賣,做盡傷天害理之事,不也為一個‘財’字嘛?現下,我圖的就是要他們為了這一包金珠,客死異鄉,讓他們得償所願,為‘財’而死。」

他舉目眺望過眼前的山林,又冷聲笑道︰「從今夜起,這一片山林,就是我的獵場。」

肖八陣心頭惴惴,道︰「黃兄弟,你也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如我們一起走吧。他們都是高手,切不可小視,你一人留下若是被他們‘傷了’,如何是好?」

他原本想說‘殺了’,躊躇了一下,還是換成‘傷了’。畢竟,他說什麼也不願意瞧見黃芩被那伙賊人所害。

黃芩卻是無所謂,道︰「獵人若是被獵物傷了、殺了,只能怪自己實力不濟,自認倒霉。」

肖八陣還想勸他,道︰「他們人多,你卻只得一人,萬一一個不慎如此行事,未免「

「他們人多,我當然不可能傻乎乎地沖上去送死。有了這袋金珠,我就能領著他們在山里打轉,然後想法子一個個地殺死他們!」說到這里,黃芩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森冷攝人的殺機,眼光也銳利得好像踫一踫就能割傷人的刀鋒一般,一時之間,令得肖八陣竟也不敢直視。

听到這里,公冶一諾的眼中噴出了復仇的火焰,挺身而出道︰「我也留下來,和黃兄弟一起把這群狼心狗肺的賊子誅殺干淨!」

轉頭瞧了瞧他,黃芩嘆了口氣,道︰「且不說你體力沒有恢復,賊子們個個都是硬手,怕是不好對付。就算你身手如初,也是不能招惹這群混蛋的。你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嗎?」。

公冶一諾不服氣道︰「他們是什麼人?難道還是天王老子不成?!「

黃芩道︰「不是天王老子,可也差不多了。」

公冶一諾迷茫不已,不知他什麼意思。

黃芩又道︰「審問田掌櫃時你不在,肖爺可是在場的。」

肖八陣目光閃爍了一瞬,點了點頭。

黃芩繼續道︰「‘田家大宅’里的人都是‘寧王’的爪牙。寧王是誰?當今天子的叔叔。只要他一句話,辰州府的當地官員立刻就會抄了你爹的‘金碧山莊’,砍下你家里滿門男女的腦袋。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斗,你敢和皇家的人斗嗎?天下都是他們家的。」

公冶一諾呆了呆,接著,又上前一步,似乎想爭辯什麼。

黃芩搖了搖頭,又道︰「你自己不要命,難道連你老爹、老娘,一門老小的命都不顧了嗎?」。

公冶一諾啞口無言,脖子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黃芩說得沒錯,寧王的人,他們‘金碧山莊’惹不起。

肖八陣忽然問道︰「但是,黃兄弟,你和他們作對,就不怕寧王動用皇家的力量,找你的麻煩嗎?」。

黃芩獰笑一聲,道︰「我怕的什麼?別說是寧王,你又知道我是誰?我叫黃芩,可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個叫黃芩的,他上哪兒找我去?找到我又如何?我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大不了和他拼命唄,反正光棍打光棍,一頓換一頓,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再說了,今天我叫黃芩,明天可能叫趙虎,後天還能叫李四,天下大得很,他能奈我何?」

公冶一諾和肖八陣同時默然。

他們知道,黃芩說得很對,‘金碧山莊’雖然財雄勢大,但真要到玩命的時候,絕對比不上黃芩這樣江湖上闖道的光棍。有了女人,有了家小,再強悍的男人也會變得軟弱,所以,**上歷來有一條原則,好漢不,就是這麼個道理。

有了家,你就輸不起了,不到家破人亡,是很難有和人拼命的膽色的。

稍頃,黃芩擺擺手,道︰「快走,剩下的事交由我,你們只管放心去吧。」

公冶一諾還在猶猶豫豫,想留下又不敢,想走又不甘。

肖八陣沖黃芩用力抱一抱拳,虎目中精光閃閃,道︰「黃兄弟俠肝義膽,一身正骨,果然是響當當的好漢。大恩不言謝,此次一別,黃兄弟必然身陷險地,但若蒼天有眼,當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他日盡屠這群豬狗後,黃兄弟定要來‘金碧山莊’喝上一杯。‘金碧山莊’,永遠把黃兄弟當作朋友!我肖八陣,也永遠把黃兄弟當作朋友!」

黃芩也是一抱拳,口中道︰「保重!」

肖八陣再不多話,領著公冶一諾先行離開,往南面的那座山頭去了。

望著二人消失在樹林中的身影,黃芩心道︰若然不能把那群販良為娼的狗崽子統統殺干淨,這里恐怕就是我的埋骨之地了。

想罷,他在近前的一棵樹上做好記號,將一些用不著的隨身物件統統埋在了樹下。

接著,黃芩潛入樹林里,東奔西跑,忙活了好一陣子,也不知忙了些什麼,只是出來時已是滿頭大汗。他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又提拎著那包金珠,找到了一塊空曠地放下,並故意將包袱半散開來,露出里面的一鱗半爪。然後,他在身邊四周撒下驅避蛇蟲的藥粉,盤膝坐下,閉上雙眼,以五心向天的姿勢調運起內息來。似乎只在一呼一吸之間,黃芩便如睡著了一般,迅速地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猛地,黃芩驚醒了。

此刻已是凌晨時分,天空微微泛著紅光,林子里還是很暗。

警惕地往四下掃視了一圈後,黃芩發現一只小松鼠正在十余丈外探頭探腦,謹慎地尋找食物。

竟是這麼個小東西無意間侵入到了他的警戒範圍內,驚醒了打坐調息中的他。

黃芩搖頭苦笑了笑,心道自己真是太過小心了。

轉眼,就在他抬了抬肩膀,伸展開雙臂,準備活動一下筋骨時,一陣凌亂的悉悉索索之聲從不遠處傳來。隨著聲音越來越大,二十丈外的林子里竄出一群人來。為首的是個高瘦和尚,赫然正是真法禪師!

黃芩心里一拎,眼光飛速掃過,瞧見真法禪師身後跟著的是個眯縫眼的漢子,再後面則是一群打手嘍。

原來,真法禪師等人在‘豺狼坡’搜了許久也沒搜到人,正準備回來時,就見大宅的位置上升起了狼煙。眾人情知不妙,立馬加快腳步往回趕。回來後,他們知道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本就懊惱不已,又听田掌櫃說其中一人還把他們的金珠全都搜刮走了,立刻如同扎滿了破洞的紙燈籠,個個眼里都冒著火!恨不能馬上抓了黃芩來活剮。但當時天已經很黑了,想要追蹤實在太過困難。而且他們中的幾個善于追蹤的好手,都跟隨夏總管一起出去了。無可奈何之下,真法禪師等人只得苦捱了一夜,待天光一放亮,才追了上來。不過,吃一塹,長一智,這次出來,真法禪師害怕再被別人挑了老巢,所以只帶了那個眯縫眼的漢子和八名打手,留下了朱矮子和那個書生看家。

見此情形,黃芩心下大定,怪叫一聲,倏地躍起,奔到半散開的金珠旁,飛快地打好包袱,往背後一捆,三轉兩轉間,便向密林深處逃去了。

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打包時動作太過倉促,竟然遺漏下了一柄金釵和數小塊金錠在地上。

乍一瞧見有人逃竄,又瞧見那人不慎遺落在地上的疑似金釵、金錠的東西,更有甚者,那人的模樣裝扮和田掌櫃的描述完全吻合,真法禪師的眼都紅了,一發喊,眾人風風火火地緊追了上去。

只是,真法禪師本來離黃芩就有二十多丈的距離,加上他還要跑上去低頭撿金釵、金錠入囊,又浪費了少許時間,而黃芩的手腳溜滑極了,忽左忽右那麼一閃,便已跑開了老遠。

真法禪師雖說是老江湖,可這會兒明顯氣糊涂了,幾件應該多想一想的事,他都沒有去想。比如︰眼下黃芩只得一人,那肖八陣和公冶一諾上哪里去了?再比如,黃芩現場收拾包袱,卻還不慎遺落東西,這誘敵之策也太明顯了吧。又比如,江湖所謂‘逢林莫入’,就是說遇上了相當的敵手,對方逃進林子里去,貿貿然之下千萬不能追,因為別人若是在林子里布下埋伏等著你進去,你實在是防不勝防。

不過,真法禪師如此大意也是沒法子的事,人在緊急的時候,判斷力往往會大幅下降,越是事後看起來無比低級的手法,事中越是能起到奇效。而很多看起來深謀遠慮的計策,卻常常因為對方在情急之下,難以想到那許多,反而效果不佳。

總之,真法禪師這一追,就算是上了黃芩的套了。

只見,黃芩衣角帶風,與真法禪師一眾沖在最前面之人保持著大約十五丈到二十丈左右的距離,既沒把他們拉遠,也沒容他們逼近。瞧著前面不遠不近,上竄下跳的身影,真法禪師甚至能感覺到黃芩背後那個大包袱的質感。

那里面可是真金白銀呀!

苗疆一帶的山區層巒聳翠,藤蘿翳鬱,樹林里雜枝密幄,藤蔓繁茂,隨處都是阻擋,想要快速穿行其間絕不是件容易事。

不過,這件事對于黃芩卻一點兒也不難。但見他的身法雖看不出多特別,卻賊滑無比,每當遇到阻礙時,總能或翻身而過,或伏地滾竄,完全不影響前進的速度。

真法禪師顯是沒有此種能耐,于是一邊撒開腿飛奔,一邊掄起禪杖,在身前‘呼呼’舞動著,好似風車一般。再粗壯的藤蔓也經不起他輕輕一掃;手腕粗細的小樹枝一踫上禪杖上舞出的罡風,當即斷裂,掉落地上,聲勢駭人之極。他這麼做,雖然對于去除障礙物的效果不錯,但功力的消耗也是非常可觀的。

此時,那個眯縫眼的漢子已掏出了吃飯的家伙什擒在手中--那是一雙閃著寒光的、鋒銳無比的鷹爪鐮。

那漢子輕功了得,緊跟在真法禪師右後側大約一丈開外。他縮著頸,聳著肩,張開雙臂,身形遠遠看去宛如鷹隼,且每次足尖一點地,都能竄出老遠,一般的樹枝根本阻擋不住他的去路。只有在極偶爾的情況下,他才需要揮動一下手中的鷹爪鐮,撥開幾株礙事的藤蔓。

其余的嘍大多圖省事,不想費力氣用刀劍劈開前路,所以均聚集于真法禪師身後。他們知道,有真法禪師的禪杖開道,緊跟上去的難度也就大大降低了。

黃芩人在前面,卻早把後面幾人的動向瞄了個清清楚楚。

瞧見那眯縫眼的漢子施展輕功時的獨特身法,以及掌中的獨門兵器,他心中頗感訝異,暗道︰瞧那廝的模樣,難道竟是大名鼎鼎的‘細眼鷹王’戰飛?可戰飛雖說名聲不大好,總算是白道上混的,怎麼也到寧王的門下當起走狗來?

跑出一段路之後,眾人的武功還沒分出高低,腳下卻已分出勝負了。

真法禪師雖然一身橫練,號稱金剛不壞,但是這麼舞著禪杖一通猛追,也是吃不消的,慢慢的腳下開始越漸沉重起來。他後面的那些嘍就更不必提,多被拋下有十多、二十丈開外了。而‘細眼鷹王’戰飛的輕功,明顯勝過真法禪師,此時還能保持著一開始的速度,于是自然而然地越過了真法禪師,追在最前面。只瞧他胸口處的上下起伏還很平穩就可得知,他還有大把余力沒有發揮出來呢。

前面逃遁的黃芩,身法雖然還是快捷無比,但已無法像最初那樣上躍下竄,躲避阻路的藤蔓了。所以,他抽出鐵尺,用以撥開路上的阻礙,奮力前進。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可以拉開真法禪師差不多二十丈的距離,但‘細眼鷹王’戰飛已經迫近到離他只有十丈左右的距離了。

猛然間,只見黃芩腳下一個踉蹌,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形大大地晃了一晃,雖然不至于摔倒,但如此一耽擱,戰飛已逼近到差不多只有五丈的距離!

五丈,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一個瞧得見模不著的距離,可對‘細眼鷹王’而言,就是足以置敵手于死命的距離!

只見戰飛嘬口發出一聲長嘯,宛如鷹鳴隼啼,同時身形突然加快,一雙鷹爪鐮直撲向黃芩的後頸!

感覺身後有勁風襲到,黃芩的面頰上隱隱泛起一片潮紅,眼楮一眯,展露出一個微笑。

這微笑頗為特別,沒有一絲一毫的歡愉,有的是令人顫栗的忍鷙和暴虐。

只是,因為黃芩沒有回頭,所以他身後緊追不舍的眾人沒有一個瞧得見這怪異的微笑。

下一瞬,但見黃芩突兀的一扭腰,身形一閃,讓開了正面,同時手起尺落,邊上一根糾纏著的、粗壯結實的山藤被他的鐵尺一斬而斷。

就在‘細眼鷹王’飛身撲上之時,前面原本空當的地方,不知怎麼猛然彈起一根碗口粗細的小樹,如同被一個看不見的魔鬼掄起了一般,‘啪!’的一聲,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抽砸在戰飛的面門上!

這一下當真是又準又狠,當即打碎了戰飛的面門。

只听戰飛狂吼一聲,被打得倒飛出去好幾丈,面上血花飛灑、頜下被小樹上突出的樹枝硬扎了一個洞,鮮血狂噴,一雙鷹爪鐮也飛落一旁。他倒在地上,用雙手捂住臉來回不停地翻滾,慘嚎聲淒厲刺耳,歷久不絕,顯是沒得救了。

據說這‘細眼鷹王’平日里最恨別人說他眼楮小,誰敢說他眼楮小,他立馬跳起來狠揍對方一頓,而且主要目標就是對方的眼楮,直到把對方的眼楮打到腫得睜都睜不開,再向他跪地求饒才算完事。可是這一次,別說是他的眼楮,連整張臉都被徹底打爛了,眼楮、鼻子、嘴巴根本分不出來,也不知是不是報應。

卻原來,黃芩之前已在這里做好了機關,將一顆小樹硬生生地拉彎,用粗壯的藤條牢牢捆住,只要一扯斷藤條,那被釋放的樹干就帶著巨大的反彈力彈直了回去。

被碗口粗的小樹直接抽到面門上,那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只是想一想,就會讓人做惡夢!

十余丈外驚見這一幕的真法禪師耳中听見那‘啪’的一聲響,真如打在他心頭一般,一陣肝顫脾搖。

黃芩轉身看向已經無力慘呼,只能低聲哀叫的戰飛,又看了看真法禪師,臉上做出了個夸張的疼痛表情,隨即扮了個鬼臉。

真法禪師見狀,又是一陣不寒而栗。

正在此時,只听得落在後面的那群嘍中,忽然爆發出一連串的慘呼之聲。就見十余丈外一條人影疾速從側面靠近,刀光起處已有三、四人倒下。眼見偷襲得手,那條人影沒有戀戰,轉眼又迅速從另一側竄進了樹叢里。嘍里有兩個中了刀卻並沒有立刻喪命之人正滾倒在草叢中大聲呼號。

「日月輪刀!」

真法禪師驚呼出聲。

那圓形的刀光,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見此情形,黃芩也不免露出一絲訝異的神色,隨即轉身,繼續奔逃而去。

本應該追擊而上的真法禪師,卻駐足原地,腳下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這是因為,他突然間心生恐懼。

恐懼令他產生了猶豫。

追,還是不追?

先是眼見武功幾乎不遜于他,輕功則更為高明的‘細眼鷹王’卻連一個照面也沒能對上,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敵手的暗算之下,後又發現‘日月輪刀’肖八陣躲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竄出來揮刀屠殺自己的手下。

這種局面下,他還敢追嗎?

這時刻,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踏入了對手的埋伏之中。

真法禪師鐵青著臉,發出一聲幾乎不似人聲的厲吼︰「敵人有埋伏,先撤!」

眾嘍唯恐留在原地被不知何時落下的刀光取了命去,當即隨他撤了出去。

伏在不遠處的樹林里瞧著真法禪師領著受傷的、沒受傷的手下狼狽撤走,黃芩的面上一陣陰晴不定。

他並沒有追趕上去,因為他知道真法禪師的武功在那伙賊人里算不得多出眾,甚至有可能還比不上剛剛被他的埋伏打碎了面門,戳破了喉嚨的‘細眼鷹王’,放任他回去,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而有利于引蛇出洞。至于這一回追擊,為何仍是真法禪師領頭?莫非‘蝴蝶針’還沒有回去?抑或是他們另有對策了?這些他就不得而知了。當然,他也沒必要知道。

就在黃芩待要離開,換個地方時,只听得身後的林叢中一陣響動,肖八陣從綠葉藤蔓間鑽了出來,手上提著兩把血跡斑斑的輪刀。

黃芩一臉掩飾不住的詫異,問道︰「肖爺,你怎麼回來了?」

肖八陣笑道︰「我們連夜翻過了山頭,已經取回了馬。我瞧少莊主的精氣神恢復了不少,獨自騎馬繞上官道回去‘金碧山莊’應該不成問題,所以我就把身上的銀兩盡數給了他,料想他路上再無大礙。我尋思著,你一個人勢單力孤,和大批高手周旋拼命,總需要個幫手來分散對方的注意,所以就回來和黃兄弟做個伴兒。」

黃芩正要說什麼,肖八陣又搶著道︰「嘿嘿,我一把老骨頭,也是光棍一條,和黃兄弟一樣沒甚好怕的。怕只怕武藝不精,要是拖了黃兄弟的後腿就不好了。」

黃芩‘嘿’了一聲,沖他豎起大拇指,贊道︰「‘日月輪刀’肖八陣當真是個人物!我原先倒是小瞧你了。」

肖八陣呵呵笑過幾聲。

接著,黃芩上前,又鄭重道︰「能得肖爺相助,勝算必然大增。但是,這一回的敵手強大,我們的處境凶險得緊,只要稍有不慎,便要把命送在這蠻荒之地。這一點,肖爺卻要曉得。」

肖八陣收起輪刀,拍了拍胸脯,道︰「我肖八陣雖然武功稀松平常,但是闖蕩江湖幾十年,本事沒學到多少,就是不怕死。能和黃兄弟一道,痛宰這幫人販子,就一個詞兒,痛快!」

歇了口氣,他繼續道︰「而且少莊主已經月兌出魔爪,我心也安了,還怕的什麼?寧王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了,若不能把那群賊子殺光殺盡,讓他們回到寧王府,還不定怎麼編排‘金碧山莊’的不是呢,一個莫須有,也夠‘金碧山莊’傾家蕩產的了。所以,我想唯有讓他們沒辦法活著離開,才是上策。等做完了這件事,也算我老肖還了公冶莊主最後的恩情。」

黃芩連連拱手,道︰「‘日月輪刀’之名威震三湘,肖爺何必過謙?」頓了頓,他又好奇問道︰「最後的恩情?肖爺打算離開‘金碧山莊’?」

肖八陣點點頭,道︰「你不喜歡我叫你‘黃少俠’,我也不想你叫我‘肖爺’,我年長你幾十歲,你就叫我一聲老肖好了。」

黃芩點頭道了聲「老肖。」

嘆息一聲,肖八陣繼續道︰「你說的不錯。我在‘金碧山莊’已呆了太久,好日子也過得太久,原先江湖上的豪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本以為連闖蕩江湖的心都死了。可這次遇上黃兄弟,我那顆‘江湖心’卻又活了過來似得,這種感覺,就好像喝了一肚子燒刀子,想到雪地里打兩個滾,好生快活。再看公冶少莊主拍著馬往‘金碧山莊’去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所以我想,是到了離開‘金碧山莊’的時候了。不過,公冶莊主對我恩同再造,沒有公冶莊主,江湖上怕早就沒有我這號人物了,所以我若能幫公冶莊主做完這件事再離開,才算兩不相欠。」

黃芩嘆了口氣,道︰「你別怪公冶公子,他也是沒法子,他有家有業,有太多牽絆,若說只是一般的行俠仗義,替人出頭,和江湖上的惡人杠一杠還行,讓他去和寧王的人玩命,未免強人所難了。」

肖八陣搖了搖頭道︰「你別說了。我一直覺得少莊主為人不壞,雖然有點兒公子哥兒的習氣,但也有點兒豪俠風骨,這看法,到現在也沒變。但是,再這麼跟著他下去,我只覺越活越像個老媽子。看了黃兄弟的行事,我老肖打心眼兒里喜歡。能和黃兄弟並肩殺敵,我會覺得我老則老矣,身體里的血卻還是熱得發燙!」

黃芩沖他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道︰「既然如此,來吧,咱們並肩殺敵。」

說罷,二人一前一後深入密林準備、布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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