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都是會傷害自己的壞人,最可怕的壞人。
于是,身體自己就作出了各種防衛的反應,瘋狂地想要掙扎著,抗拒著。
而且那雙大大的、沒有焦距的雙眼,也霎時充滿了驚恐,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一天,看到了那些最最丑陋,骯髒得令人作嘔的畫面,小小的身子一直不停地都在恐懼地發著抖。但是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呀呀大叫,不停地尖叫。
那個樣子,真是能令人心都疼到了極點。
寧家和韓家全都是醫學界的佼佼者,寧如海和韓家的人心知肚明寧瞳兒是因為受到驚嚇過度,得了自閉癥,將自己封閉在了那段可怕的記憶里沒有辦法出來。
而且,因為那段丑陋而可怕的記憶,那些人渣所做的罪惡的事情,她對男人產生了本能的恐懼,根本就不能、不願意讓男人靠近。
他們更加知道除了讓她自己想辦法走出來,除了解除她的心理陰影,基本上沒有什麼醫學手段能幫得了她。
所謂心病還要心藥醫。
其實,在寧瞳兒得了自閉癥之後,他們已經想了很多很多的辦法,只為了喚起她的記憶,讓她從噩夢中醒過來,只是都沒有效果。
直到,那天,在寧瞳兒快要過生日的一天,韓清逸又來到了寧家,讓保姆將寧瞳兒抱著帶到了韓家的別墅里。
到了韓家以後,他讓保姆抱著寧瞳兒到了院子里。
然後他對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玩著自己手指頭,一聲不吭地,像個能活動的洋女圭女圭一樣的寧瞳兒說︰「瞳兒,你都快過生日了,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呢?你想要什麼,清逸哥哥都能送給你。你說出來好不好?只要你說出來。」
寧瞳兒不理他。
不,不是不理他,是根本就听不見他所說的話。
她的世界就是一片空白,一片茫然,白茫茫的,誰都不能走進那封閉的世界里去,讓她接收到外界的信息。
那個時候,韓清逸也不過是一個小少年。
他只比寧瞳兒大五歲,但是已然是一個優雅高貴的世家小公子的模樣,長得是顏面如玉,氣質出眾,隱隱有了現在的韓清逸的模型了。
他見到寧瞳兒這個樣子,秀氣的臉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一絲失望和心痛的神色,然後又勉強地笑了笑,對根本不理不睬,也不抬頭看他一眼的寧瞳兒笑道︰「瞳兒,你不是喜歡吃荔枝嗎?清逸哥哥現在就給你摘荔枝吃,好不好?」
他本來一直就是特別秀雅,特別清貴,特別有身份,特別有教養的樣子,怎麼可能會去爬樹呢?
只不過是為了希望寧瞳兒能高興罷了。
對他來說,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個不開口,不笑,像個真人版洋女圭女圭一樣的小女孩更重要、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不顧保姆的阻攔,真的月兌了鞋子,不顧自己的身份,去爬了這棵荔枝樹。
寧瞳兒根本就沒有抬頭,一直在玩著自己細細女敕女敕的手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都不會去看他一眼。
韓清逸的智商情商都是高到無法衡量,天才嘛,十三歲的他就已經在學習大學的課程。
可是,天才也有不會的事情。
比如說——
爬樹!
一個世家小公子,從小錦衣玉食的,又養得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舉手抬足間就是滿滿的教養,根本不是那些天天跑跑跳跳,粗生粗養的調皮孩子,哪里會爬什麼樹?
寧瞳兒仍然是低著頭,自己玩著手指,點啊點的,大大的眼楮里滿是空洞的神情,仿佛根本就不會去看外面的世界,別人也不能進去她封存的世界里去。
韓清逸在保姆緊張的注視下,還真的爬到樹上了去,這種事情對于他這樣的形象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要是讓外面的人看到了,簡直就是笑破了肚皮。
不過,他真的是很認真的。
伸出手來,他想要去夠到最漂亮,最鮮紅的那一串足有十幾顆的荔枝。
但是,他沒注意到腳下已經滑了下。
「韓少爺,拜托您下來吧。」
保姆看著他的腳踩在樹枝上,粗糙的樹枝磨破了他細女敕的腳心,而且身子還往下沉了一下,差點摔了一下,頓時嚇得膽都快碎了。
寧家的小姐已經出了這個事,兩家人都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韓家的少爺要是再有個什麼摔傷,而且是在她的面前,那她可是擔待不起啊。
「韓少爺,求求您了,您先下來行嗎?」。她都要跳腳了,胖胖的臉蛋上滿是著急的神情。
韓清逸不理會保姆的喊叫,繼續去夠那一串荔枝,還真的讓他折了下來。
但是,他秀氣的臉上才剛露出一個笑容,只听腳下「 嚓」一聲,那細細的樹枝終于承載不了一個人的重量,從與樹身連接的地方斷裂開來,韓清逸的手在反射下抓了一下樹,但是粗糙干裂的樹皮磨破了他的手心,鮮血滲出來,他還是沒有抓住,「 」地一下,直接從快有兩層樓那麼高的荔枝樹上摔了下來。
保姆失聲「啊」地尖叫了一聲,頓時魂都嚇得快要飛了!
韓清逸仰面摔下來,直接摔到了草地上,霎時間全身的骨骼都像是摔裂了開來,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疼到了骨子里。
而且,整個人都是被摔暈了感覺,一陣陣的頭暈眼花,腦子里一片空白。
韓清逸完全是下意識地想要用手撐著爬起來,但是流著鮮血的手雖然撐在了柔軟碧綠的草地上,人卻是控制不住地,軟軟地,不住地往後仰,「咚」地一下,又摔了回去,眼前一片眼冒金星。
他仰面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真的是摔到了爬不起來,全身上下,也不知道是有幾個地方被摔斷了骨頭。
好像哪里都疼,又好像疼到了不知道疼的感覺,因為整個人都已經暈沉沉的腦子一片空白。
然而,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斷流著鮮血的手仍然在緊緊地抓著那一大把鮮紅漂亮的荔枝,他的胳膊肘都好像被摔斷了,但是他仍然在抓著這把荔枝。
保姆完全被嚇蒙了,她可是眼睜睜看著韓家的少爺從樹上摔下來的啊!
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可怎麼擔待得起……
這個罪名,她承擔不了啊!
但是,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保姆,和仰面躺在地上的韓清逸都沒有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保姆抱著坐在椅子上,一直低著頭,用細細女敕女敕的手指對著、對著,自己跟自己玩著的寧瞳兒抬起了頭來。
她是什麼時候,扶著雕花實木椅子的扶手,從椅子上滑著下來到草地上的,沒有人知道。
韓清逸只是閉著眼楮在草地上,身上疼到了極點,氣息也一絲絲地帶著劇烈的疼痛。
他只是從小就冷靜慣了,或者說是冷血慣了。
不管是對于別人,還是對于自己。
雖然還是個小小的少年,但是這時候的他,已經比許多的成年人都要冷靜上無數倍。
他仰面躺在草地上,閉著眼楮,一絲絲地抽著氣,但是還是冷靜地用疼到了顫抖的聲音對保姆說︰「叫什麼呢?還不快去打電話叫醫生來?」
全身都疼得像要碎裂了,胳膊根本抬不起來,但是他還是抓著這一把荔枝。
閉著眼楮,他繼續疼得顫抖地吩咐著保姆︰「你沒有護理常識,不要動我,去找人來抬我起來。」
但是,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突然感到了臉上的一陣陣清涼。
有什麼濕潤的、冰涼的液體,滴落到了他的臉上。
他慢慢地、吃力地睜開了眼楮。
卻只見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椅子上滑下來的寧瞳兒,來到了他的身邊,跪坐在他的面前,望著他一直、一直地流眼淚。
韓清逸看到寧瞳兒流眼淚,身上是在疼得快要裂開,可是心里卻是驚喜無比。
「瞳……瞳兒?」
他想要抬手去擦她的眼淚,可是手抬不起來。
寧瞳兒跪坐在他的身邊,那張小小的、白女敕的,像是真人版洋女圭女圭一樣可愛的臉孔早已經布滿了淚水。
而且,她哭得是一下一下地抽噎著。
這還是自從她得了自閉癥以來,第一次地哭泣。
以往,當有人靠近她,她感覺受到了威脅的時候,她都是呀呀的不斷大叫著,並不會哭泣。
韓清逸看到她的眼淚,心疼無比,卻又驚喜無比。
她會哭。
瞳兒會哭了。
「瞳兒,不要哭……」
他艱難地說,想要安慰她。
寧瞳兒清澈純真的眼楮直望著他,在得了自閉癥以來都是沒有焦距的空洞的目光,此時卻是真的在看著他。
晶瑩的淚珠,一直不斷地從她的眼楮里流出來,落到了他的臉上。
濕潤而冰涼。
但是,全身都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摔斷了的韓清逸,卻心里熱得像是被什麼化開了一樣。
身子是疼的,然而心里卻驚喜到無法形容。
突然,寧瞳兒由一下、一下地抽噎著的哭泣,猛地爆發了,變成了「哇」地一聲大哭。
她忽然撲到了韓清逸的身上,用小小的、細細的胳膊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清逸哥哥,清逸哥哥,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