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瞳兒含著淚說︰「如果真的是我的清逸哥哥欠你的,我代他還給你。」
我代他還給你……
張明驀然又淒厲地大吼了一聲。
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和仇人這麼親近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下不了手報仇?
更不公平的是,韓清逸那樣十惡不赦的畜生,卻居然也有人對他這樣真心真意,肯為他償命。
張明滿心的怨懟和仇恨無法排解,只能淒厲地大叫起來。
他回頭,狠狠地瞪著寧瞳兒︰「你要听的,要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現在你可以滾了!滾!」
寧瞳兒知道他本來是要抓自己做人質,或者還是要殺了自己給他的妹妹和他自己報仇,但是現在他卻要放自己走。
她猶豫了一下,張明立即大吼一聲︰「滾!快滾!再不滾我就真的殺了你!」
寧瞳兒被他的聲音嚇得全身一震,縴細的身子卻很快地挺直了。
縴細的、柔弱的、從小被保護著的、嬌養著的寧瞳兒,在經歷這樣的打擊,听到這些之前從來想都不能想得到的可怕事情,居然沒有被嚇倒,而是超出所有人可以想到的堅強。
她對張明說︰「不,我不走。」
張明狠狠地瞪著她。
「如果我走了,你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她咬著柔女敕的唇瓣,清澈純真的眼楮里比什麼時候都要堅定。
「我一定可以保護你的,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再回到那樣的地獄當中去。」
張明握緊了拳頭,如血般通紅的雙眼是野獸一樣的光芒。
他想殺了韓清逸報仇。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從來都沒有放棄,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然而,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會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
韓清逸這樣披著美麗外皮的畜生,他身邊的少女卻是這樣善良。
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為什麼會是至為親近的人?
他不能明白。
他張了張干裂的嘴唇,剛要說話,忽然只听得這破舊小旅館的走廊里傳來一聲尖銳的︰「我找到了,他們在這里!」
寧瞳兒大吃一驚,卻只听得那夾雜著不同鞋底的腳步聲,大概足有好幾個人,瞬間就已到了門口。
張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刻,第一本能反應居然是一把就扯過了寧瞳兒,將她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曾經幾乎用炸彈炸死了寧瞳兒,又不止一次想要親手殺死他來報復韓清逸。
但是,現在,眼看危機逼近,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要保護她。
或許,那是因為她讓他想起了他的妹妹,在他心目中,這個少女就像自己慘死的妹妹一樣。
當時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妹妹,現在有機會能盡到保護她的責任,就算拼了命也要這麼做。
只听「 」的一聲,那瞬間到了門口的殺手已經一腳踹開了房門。
這個小旅館本就破舊不堪,那薄薄的門板更是年久失修,一腳踹下來,門是開了——門板與牆面分離,夾雜著粉塵,轟然倒塌地掉到了地板上。
巨大的響聲間,寧瞳兒和滿心戒備的張明都看到了這一群殺手正是曾經攔住寧瞳兒的車子,詢問張明下落的那一群人。
張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這個時候,他卻只想要保護寧瞳兒——這個算得上是仇人的少女。
當時沒有保護得了妹妹,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永遠都遺憾,此時死了,如果能保護寧瞳兒,也算是稍微彌補了一點當時的遺憾。
他將寧瞳兒擋在殘破的身後,兩眼通紅地看著這些前來索命的殺手︰「你們不能動她,她是……」
他看出了這些人根本就不認識寧瞳兒,更不知道她和韓清逸的關系。
而寧瞳兒和他在一起,這些人一定不會放過她。
他是想要說︰寧瞳兒是他們背後最高層的主使者韓清逸最為親近的人,他們不能動她。
此時此刻,自己的命已經沒有關系,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在最後關頭,他只想保護這個少女。
這個,和自己妹妹一樣的少女……
但是,他的話甚至根本來不及說出口。
「噗」的一聲,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沉重的身子就帶著一大灘的鮮血,「 」地一下倒了下來,倒在了小旅館房間里的水泥地上。
那個曾經攔住寧瞳兒的車子,問她張明逃走方向的殺手吹了一下消音手槍槍口冒出的青煙,譏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心口冒出汨汨鮮血的張明︰「逃啊,再逃啊?讓我們追了那麼久,現在看你還能詐尸逃走不成?」
張明被殺手一槍打中了心髒,直接就沒有再救回的余地。
然而,咽氣之前,他的眼楮卻是看著被嚇得呆住了的寧瞳兒的。
這個少女,這樣驚恐的表情,這樣不知所措,這樣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是這樣像自己的妹妹,疼愛的妹妹……
最後一口熱血從他的嘴里流出來,可是他的眼楮還在死死地看著她,眼楮里像是有許多許多的話要說。
他好像是想說︰「去告訴他們,你是認識韓清逸的,你快去告訴他們呀,否則他們會殺了你的。」
快說。
快告訴他們。
去吧。
他的目光里充滿了緊張、焦急和遺憾。
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帶著無比的遺憾,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緊握的拳頭慢慢地松開來了,攤開了,他的身子也軟了,徹底地癱倒在地上,再也一動不動。
寧瞳兒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緊緊地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痛哭聲。
其實,他早就已經透支完了所有的生命力。
如果有醫生此時來解剖他的遺體,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以他殘破幾近腐爛的身體,應該早就不能活了才對。
他是早應該就死了的。
支撐著他的,只是他的強烈怨念和想要復仇的執著。
而當這顆從消音手槍里射出來的子彈洞穿了他的心髒,最後一絲氣息也被帶走了。
他解月兌了。
只是,他還是覺得無盡的遺憾,無盡的怨恨。
遺憾地是,沒有能保護寧瞳兒,就像當初保護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一樣。
很遺憾,很遺憾……
殺手看著張明咽了氣,但還是死不瞑目地大睜著通紅如血的眼楮,頓時覺得很礙眼,很討厭。
就是因為這個家伙,害得他們老是被上頭斥責,說他們是廢物,連一個斷了一只手和沒有了一個腎的廢人都抓不到。
他們早想著︰一找到這家伙,非整死他不可!
而且張明以一個半死人和殘廢的身份,居然都能和他們對抗這麼久,在他們這些殺手的追殺下逃亡這樣長的一段時間,他們覺得這也簡直不是正常人類。
所以,就算眼看著他咽了氣。為了以防萬一,怕他還沒有死透,干脆又舉起槍,連連在他的身上又打了好幾發子彈。
「噗噗噗」沉悶的子彈聲從裝了消音器的槍口發出,張明一動不動的身體又接連綻開了一朵朵的鮮紅血花。
寧瞳兒被這槍聲,被這一朵朵的血花,和這殘忍到極點的行徑給嚇呆了、驚呆了,同時也憤慨到了極點。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憤怒充斥著她的全身,她白女敕的小臉變得通紅通紅。
她縴細的身子整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就像寒冬臘月里只穿著單衣的人又被澆了一桶冷水一樣,不停地發抖。
因為恐懼,更因為這令人發指的罪惡。
「上面說了,只要一見到這小子,直接格殺勿論,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收了消音手槍,殺手冷冷地說。
對于這個害他們被罵了無數次的難以抓捕的家伙,他們也是恨不得直接一槍就將他們崩了。
現在可好,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然後,他看著站在一邊不住顫抖的清麗少女,只見她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真絲衣褲,一頭長長的烏發梳在腦後綁成了個馬尾。
她有著一張令人驚艷的清麗臉龐,尤其是那一雙清澈的眼楮,絕對的讓人過目不忘。
殺手皺了皺眉,頓時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在車上的女孩子?」
另外一個殺手也想起來了,惱怒不已地瞪著憤怒得漲紅了小臉的寧瞳兒︰「對,當時就是她故意給我們指錯了路,看來她根本就是跟這小子是一路的。」
「你跟他是什麼關系?」殺手皺著眉頭問她,看她的樣子、氣質、穿衣打扮,分明出身富貴,是個好人家的女孩兒,怎麼可能跟這樣一個半死人、被他們追殺的人有關系?
他們可是從來沒有听說過的?他們手上拿到的有關于張明的資料也沒有一點關于這個女孩子的訊息的。
寧瞳兒听到這個殺手問他,不住顫抖的縴細身子忽然用盡了所有的力量站直了。
她憤怒地用一雙大眼楮看著他們,用力地握緊了拳頭︰「殺人凶手,你們都是殺人凶手!」
她怒喊著,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可怕的事,這麼可怕的人!
是的,她早就看出來︰張明本性並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