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姨娘?」玥瑤道︰「就因為父親要接琴姨娘回來,母親就大發脾氣嗎?」。
「具體是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夫人一直說琴姨娘如何如何,又指責老爺對琴姨娘如何如何好,老爺一生氣就甩門走了。夫人在屋里靜了一會兒,忽然發起火來,從內室到外廳,把一應擺設器皿砸了個遍。夫人脾氣一向和順,我自小服侍夫人,這麼多年,連重話都不曾听夫人對多說過一句,更別說發這樣的脾氣。我和彩犀都嚇壞了,趕緊著上去勸夫人,可怎麼勸也勸不住。許嬤嬤每每想上去安撫夫人,夫人就砸得更狠,眼淚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掉。想一想,夫人這些年受的委屈,咱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夫人一向要強,何時在我們面前落過淚?」嫣紅嘆了口氣,聲音有些哽咽︰「我想著,只能來找小姐了。或許小姐說的話,夫人能听進去。」
進了德熹堂,遠遠就能看整個廳堂里,只點著一盞燈燭,昏黃的燈光,靜靜的燃著。
廳堂里的一片狼藉,桌椅上的茶杯、花瓶、端碟碎了一地,四五支紅菊花枝凌亂的散在歪斜的矮幾上,窗欞上新帖上不久的並蒂窗花亦被撕的粉碎,整個房間,就像是被人洗劫過一般。
內室的門半掩著,許嬤嬤站在門邊,面朝漆黑的里屋,默默的擦著眼淚。
玥瑤走近時,手中舉著的燈燭照亮了里間的情形,靠在門邊的屏風斜斜的倒在一邊,落在地上的雜物更多,幾乎讓人插不進腳去,屋里一切能砸的東西似乎都被砸了個稀爛。
林夫人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寢衣,長發散亂的披著,無聲生息的坐在床邊的腳踏上,上身疲累的扶靠在床沿邊。
許嬤嬤回過頭來︰「小姐」只喊了一聲,聲音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玥瑤往里走了一步,許嬤嬤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攔住道︰「夫人她現在很激動,小姐不要」
「沒關系的。」玥瑤將燈燭遞到許嬤嬤手中,自己抬腳,繞過地上的碎物,走到窗邊,手放到林夫人的肩頭,輕輕喚了句︰「母親?」
林夫人的肩頭觸手冰涼,她一動不動的靠在床邊,仿佛沒有听到玥瑤說話。
玥瑤起身,從窗邊的掛衣架上扯過一件外衣,給林夫人披上︰「地上涼,夫人坐床上吧。」
林夫人仍然一動不動的靠著,不言不語。
玥瑤心下起疑,忙模了模林夫人的手,冰涼僵硬,心下一驚︰「嬤嬤!快進來看看!」
「母親?母親!」玥瑤著急的搖了搖林夫人,奈何林夫人仍是毫無反應,身子僵直的順勢倒在玥瑤身上。
許嬤嬤見勢不好,忙抬著燈燭走了進來,兩人借著光亮一瞧,只見林夫人嘴唇微長,臉上還有淚痕殘留,而臉上表情卻已僵硬,仿佛不會動了。
「夫人!夫人怎麼啦?」許嬤嬤著慌起來,朝著外面大叫︰「來人!快來人吶!」
木槿跟著嫣紅和彩犀本就候在外間,聞聲馬上就跑了進來,一見林夫人這幅模樣,均是嚇了一跳。
彩犀連聲音都有些抖了︰「夫人這是怎麼了,莫不是」
「不要胡說!」玥瑤方才探過林夫人的鼻息,還有微弱的氣息︰「嬤嬤和嫣紅姐姐過來幫我,把母親扶到床上。彩犀姐姐,快去尚武堂,告訴父親,讓他去請太醫!」
彩犀應著,轉身趕著跑了出去。
許嬤嬤立馬放下手中的燈燭燈燭,過來扶住林夫人頭部,玥瑤和嫣紅抬著林夫人的腳,木槿掀開被褥,幾人合力將林夫人抬到床上。
玥瑤一邊替林夫人蓋好被褥,一邊吩咐道︰「木槿,回去把金鈴叫來。嫣紅姐姐去打點熱水來,順便找幾個小丫頭進來,把屋里的東西收拾了。」
看著玥瑤有條不紊的樣子,一屋子人也仿佛受到感染,亂慌慌的心神不由得稍稍安定下來,各自按吩咐去做事了。
「嬤嬤過來,幫著我一起替母親按按手腳。」玥瑤表面鎮定,心下卻是一團亂麻,生怕林夫人是中風了。
她不大懂醫理,只見林夫人的四肢僵硬,便憑著記憶中的一些保健知識,順著林夫人手部的合谷穴,沿著手指,為林夫人按摩起來。
許嬤嬤畢竟是有些年紀的過來人,看玥瑤動作,馬上明白過來,伸手掐了掐林夫人的人中,林夫人下巴微微一抖,仿佛從鼻息中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仍然無法動彈。許嬤嬤心一松,也跟著玥瑤替林夫人按摩起來。
很快,木槿就領著金鈴過來了。
金鈴診過脈,說林夫人氣血逆沖,堵塞經脈,不過倒無大礙,建議繼續按摩手腳便可。
「不是中風或是中風前兆嗎?」。玥瑤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
「應該不是。」金鈴搖了搖頭︰「夫人,應該是被魘著了。以前我听師傅說過,有的人體重虛弱,陰陽不調,過于憤怒又有意壓制時,就會出現這種癥狀。少則半個時辰,多則一二個時辰就會慢慢緩解了。」
之後,曾太醫來問診後,也說了差不多一樣的話,不過還是根據林夫人目前的身體狀況,又開了一劑寧神藥。
林老爺听了彩犀通報後,也敢了過來,一直站在內室門口,神色復雜的望著忙亂的屋內。後來,听太醫說林夫人只是憂憤過度,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太醫走後,變只剩玥瑤和許嬤嬤,及嫣紅、彩犀等一直留在內室,輪流給林夫人按摩。
到了丑末時分,林夫人的四肢終于有了感覺,雖然還有些微微的麻木,但已經可以動彈了。
許是過于疲勞,林夫人在玥瑤扶著她喝了一劑寧神湯後,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玥瑤讓嫣紅取了一床被褥出來,鋪著外間的榻座上,就睡在了德熹堂。
卯時未到,天色還一片漆黑,就听得里間,林夫人又醒了過來。
玥瑤一直也沒睡熟,見內室里點燃了燈燭,便披衣起身,走了進去。
「玥兒?你沒怎麼回自己屋去。」林夫人正坐在床沿發呆,見玥瑤推門進來,有些意外。
林夫人臉色蒼白,眼圈微紅,看得玥瑤心里一陣難受,她走過去坐在林夫人旁邊︰「我一直睡在外間。母親,怎麼才睡了一會兒又醒了?睡不著麼?」
「年紀大了,睡眠淺的很。」林夫人虛弱的笑了笑︰「讓你擔心了。」
「母親,昨夜父親說了什麼嗎?」。玥瑤絕不相信林夫人僅僅因為琴姨娘要回府就這般生氣,畢竟林老爺沒休了她,接她回府也是遲早的事,林夫人不可能忽然心胸狹窄到這種地步。
林夫人臉色微變,略轉過頭。
玥瑤忙伸手抓住林夫人的手,用力握了握︰「母親不想說,我不問就是。」
林夫人低首看了看玥瑤瘦小的手掌,半響,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空了許多的屋子︰「你父親他,要準備抬琴姨娘為平妻了。」
「為什麼?」
玥瑤想不通,林老爺不是還生了琴姨娘的氣麼,怎麼這會子,無聲無息的,就要抬琴姨娘為平妻了︰「難道是因為之前琴姨娘請麗妃為父親說情得了侯位之事麼?可那,那不像是麗妃的功勞阿。」
聖上大封,並不止林家一家,而是大封了一批舊臣。怎麼看,都像更像是皇上為新君鋪路而有意為之的舉動。
「若是如此,倒好了。」林夫人眉頭一皺,幽幽道︰「你父親,他說,當年你哥哥出事時,琴姨娘避到北川芙蓉園時,其實,其實」
「其實什麼?」
林夫人忽然笑了起來︰「你父親是琴姨娘其實已經有了身孕,在芙蓉園兩年,還生了個兒子!為了瞞著我,怕你外婆和我起心為難琴姨娘母子,這麼多年,這個兒子一直養著外面,如今到了該接回來的時候了。」
「什麼?!」玥瑤心中倒抽一口冷氣。
「我說呢,這些年,他對你哥哥不聞不問,幾乎當做沒有這個兒子一樣。」林夫人臉上始終維持著詭異的笑容,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十分可笑的事情︰「得了侯位後,也遲遲不肯像聖上請封你哥哥為世子。原來,是在等著琴姨娘的兒子呢。」
玥瑤腦子霎時亂成一片,仿佛一時還無法弄清這個事情︰「是真的麼?」
「過幾日,琴姨娘就要把她兒子從外面接回來了,還能有假嗎?你道他為何二話不說的就同意擴建外院,我還以為他是終于念起你哥哥,誰知一切都是在為他的新兒子準備!這段時間,你父親一直待我甚好的」林夫人語調很是平靜,但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下來。
「母親」
「我總想著,你父親終有一天會明白,我一直等著」林夫人轉過頭來︰「不管他做什麼,我都用心忍耐,我這一生,對你父親真的我終究還是輸了啊」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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