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有人來,三人各自掩了面上的情緒,江蒲更是側轉了頭,悄悄地抹去眸中的澀意,回首見心漪還在地上跪著,不免冷聲道︰「起來吧,叫人看見成甚麼樣子(名門大婦107章節)!」
心漪扶著腿在花錐兒的攙扶站了起來,還沒立穩身子,身後就傳來了劉如君的聲音。
「大嫂子,我適才莽撞了,你千萬莫要往心里去。太太托我照管幫襯,嫂子又不在旁邊,我心里難免有些個發慌,看著一點小錯漏,就嚇得不行甚麼也顧不得了,並不是有心沖撞嫂子的。」
劉如君哭著撲到江蒲面前,拽著她的手說個不住。
江蒲一面用力地往回抽手,一面笑勸道︰「妹妹言重了,虧得是妹妹替我照看著,不然我兩頭跑的還真是顧不過來呢。」
「可是,可是,」劉如君可憐兮兮地道︰「我素知大嫂子在這些小事上頭不大留心,桑珠她們事情多,有些個疏漏再所難免。我想著旁的事,我幫不上嫂子,核一核賬倒是能行的,可恨我不懂規矩,反倒給嫂子添了麻煩……」她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抹眼淚。眸角的余光又好似不經意地往徐漸清那里瞅去,然後猛捂了嘴,「徐大哥也在啊!」又慌張地瞧向江蒲,垂頭縮肩︰「嫂子,我真對不住,我適才沒瞧見徐大哥。」
院子里三人誰不比她精明,只是誰也不戳破她,徐漸清心里本就有些不痛快,也懶得看她在自己眼前玩心眼,數落江蒲,撢了撢袍擺站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妹妹吃了飯再走不遲,我外頭還有事(名門大婦107章節)。就不多陪了。」說著,邁腳走了兩步,見心漪沒有跟上來,回身蹙眉道︰「你愣著做甚麼,還待要我請麼!」
心漪原本是打算留下來服侍江蒲諸人用飯的,听了徐漸清的話,不安地瞅了瞅江蒲,低著跟了上去。
江蒲雖知徐漸清是做樣子給人看,可看著他冷冰冰的神色,再加上適才的不悅。她面上的悲傷倒是十成十的。劉如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卻擺出一副怯的神色。「大嫂子,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江蒲深吸了口氣,牽了她的手微笑道︰「不關妹妹的事,他不過是跟我過不去罷了。」眼見劉君又要開口安慰,江蒲可不想惡心自己。連忙攔道︰「罷了罷了,難得妹妹過來。咱們不說這些。」說著,就叫人傳飯,又拉了劉如君到屋里坐著吃茶。
一時飯畢,江蒲故意拉著劉如君又是抹淚,又是長篇大論的的訴苦,果然她坐了沒一會,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主僕倆剛出了月洞門。隱隱听見小耳房里傳出嬉笑的聲音,透著窗戶紙還能隱約地瞧見兩道挨得極近的人影。
劉如君站在院里,心頭一陣陣泛酸,甩著帕子恨恨的去了。
劉氏歪在榻上听陳婆子回話,起先還蹙著精致的眉尖。後來听得劉如君往江蒲那邊陪不是去了,方緩了神色。「虧著她明白,我總算沒挑錯人。」
陳婆子躬身回道︰「太太何曾看錯過人,她就是有些個莽撞,到底還是識得輕重,踏錯了還能及時收腳。」
劉氏微挑了眉梢,「可有些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回不了頭的。」說著又蹙眉吩咐道︰「這些日子,老三那邊你多關照些,可別因病耽誤了行程。」
「老奴知道。」陳氏才應了,就見圓香挑了簾子進來。
劉氏打發陳婆子問道︰「寶琪有著甚麼事啊?後半晌在我身邊都魂不守舍的(名門大婦107章節)。」
圓香一面扶著劉氏在妝台前,拆卸釵環,一面嘆道︰「她兄嫂在外頭給她說了一門親,想讓她回了太太,過了端午好接了家去。」
劉氏听了疑惑道︰「這是好事啊。她不比府里的家生子,雖說當時賣得是死契,可她服侍了我這麼些年,難得我連這點恩典都不給她麼?何至于就哭成那樣!你叫她放心,我不僅放人,還替她備一副妝奩,不叫她婆家小瞧了去!」
「太太想歪了。」圓香想了想,跪在劉氏腳邊磕頭道︰「婢子求太太為她做主!她哥嫂子圖人家彩禮,把她許給人做填房就算了,听說年紀也好四十多了。寶琪自是不肯應的,她嫂子偏說長嫂如母,婚姻大事自是由他們做主,明朝就來求太太的恩典。太太是知道寶琪那悶葫蘆的性子,自己擦眼抹淚的干著急,也不肯來回太太。按說這事,婢子一個姑娘家不該多說甚麼,可婢子和她打小起就跟在太太身邊,親姊妹一般的,就是太太要怪罪,婢子也要替她回一回!」
劉氏雖然心機陰沉,可對身邊這些女孩子倒還是很寬厚的,當下扶起圓香道︰「你們這兩孩子真真是叫人又氣又憐,我素日待你們可有半點苛責?這些年你們在我身邊,我看著跟敏丫頭也差不多。她嫂子來領人,我難道問都不問?就放了她去!再則說了,你們有了為難的事,就該來告訴我才是,我不替你們做主,誰又替你們做主呢!」
「婢子倒是糊涂了。」圓香垂首抹淚,心中大石落定。她素知徐府最是注重仁厚名聲,寶琪當初雖簽的是死契,她嫂子若真求上了門,太太十有**是會放人的。到時候可不就害了她一生。所以,她明知劉氏心情不好也要開口替寶琪說話。
再說江蒲送走了劉如君,把文煜哄睡下了,方才得空去看連山姐弟倆。姜殳上了一日的學,雖是困倦卻還在燈下讀兵書戰冊。
連山坐在一旁相陪,也沒有做針錢,只拿了一卷書在看(名門大婦107章節)。听得江蒲進來,姐弟倆忙站了起來。
「姑媽這麼晚了還過來做甚麼?」
江蒲在椅子上坐了,橫了眼他們,「你們也知道晚了,怎麼還不歇下呢。特別是殳兒,明朝還要早起上學呢。」
姜殳道︰「我常年習武,不礙的!」
「胡說!」江蒲眼眸一瞪,「你們這個年紀最是多睡的,不然對身子不好。」她話音才落,听得屋里大座鐘鐺鐺的連響了**下。
「天都要二更趕緊都睡了吧,上進也不在這一時半會的。」江蒲將桌案上的書冊都收了起來,又叫丫頭婆子打了熱水來,看他姐弟各自回房歇下,方才出了院門。
早春的夜晚寒意襲人,江蒲瑟縮著緊緊了衣袍,掩嘴打了個小哈欠,又囑咐上夜的婆子關好院門,方出了院子。
路過正院時,一團烏雲正好遮住了月光,幸好桑珠手里提著個明瓦的燈籠,「女乃女乃,小心腳下。」
江蒲含糊著應了聲,一抬首,猛地瞧見小耳房的窗戶上映著兩道人影,一坐一立,坐著的那個不知伏案寫著甚麼,立著的那個,身形窈窕,正在那里磨墨。她心頭一澀,苦笑道︰「紅袖添香夜讀書,好一對佳偶。」
桑珠瞅了瞅窗戶,看著自家女乃女乃面上的悲淒,想勸卻又不知從何勸起,「女乃女乃,天也晚了,明朝又要早起辦事,還是回屋歇了吧。」
江蒲垂首掩了嘴角的苦澀,隨著明瓦燈籠的不大明亮的光圈,一步步挨回了屋子。本來因著天冷,只要徐漸清不宿在這里,或是桑珠,或是梅官總會陪她一起睡,也好暖和些。
可今朝江蒲卻把人都打發了出去,桑珠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說甚麼,拉了梅官掩上帳簾,退了出去(名門大婦內容)。
漆黑的屋里,只有薰籠里透出些火光,江蒲穿著單衣,歪在窗邊的榻上,糊窗子的高麗紙密不透風,卻又柔韌透光。此時元宵過去不久,天上一輪缺月,甚是明亮,隔著窗戶灑了一片柔和。
江蒲忍不住伸手推窗,對著天上明月輕嗤笑嘆,「江蒲當日你說,你欣賞‘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骨氣,可是如今你的丈夫在別的女人房中,你不僅不相決,還要強裝無事,真是世事難料啊!原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真的很難很難啊!」
江蒲倚窗而立,沒有看到有一人在廊下的黑暗中,輕嘆一聲,頹然而去。
劉如君畢竟是個聰明人,自打吃過那個小虧後,便將自己的腳步放慢了下來。雖然她差不多都和江蒲在小後院坐著,可凡事都不輕易開口。
江蒲若是不在,小事她自是交給陳婆子,大些的事,自是譴人去問江蒲。對府中上下諸人,都是和顏悅色的。雖沒有人贊她好,卻也沒人埋怨她了。
李太君身子剛好一些,不知听誰說徐漸止病了,自是把劉氏、江蒲叫去好好訓了一頓。饒是眾人再三說,用過藥沒大礙了,老太君就是不放心,硬是要親自去看過。
劉氏的老寒腿還沒好全,也只有硬咬牙陪著一起去。
采萍見忽拉拉來這麼些人,忙叫小丫頭倒茶,一面親自迎了出去。
老太君一步三顫地進了里屋,徐漸止隨便披了件外袍,從里間迎出來見禮,「怎麼把老太君驚動了,孫兒怎麼當得起!」
他臘白的面容,以及深深凹陷的眼眶,莫說是老太君了,就是江蒲瞧著也覺觸目驚心。
老太君一手指著徐漸止,一面瞪著劉氏喝問,「他這叫沒有大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