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幾翻乍暖還寒之後。府中家學里的孩子,多有出痘疹。盡管江蒲一發現就停了課。可文恪還是感染上了。
爾後又是李太君、二丫頭受了風寒。連著幾日陰雨,劉氏的老寒腿又犯了。每日里延醫請藥,又要準備徐漸止的婚事。還有各宗宗親貴府中,或是老人家大壽,或是小兒滿周,再不然添丁之喜。
江蒲盡管不耐煩應酬,可禮總是要還的。偏偏心漪要守著文恪,幫不上忙。只把個江蒲忙得跟陀螺一樣。恨不能不一日能有十四個時辰才好。
待得這些事都忙過去了,差不多已是三月中旬的天氣,依照本地風俗,兩年孝滿,家中便可辦喜事。本來依江蒲的意思,過了端午再說不遲。可李太君心急,把日子定在四月二十日。
從滿孝到迎娶,中間統共只有十來日的時間。然三書六禮是一樣都不能缺的。游家的身份擺在那里,更何況,游猗蘭還是由貴妃指定的。
再則徐漸止原是住在老太太屋後的小院里,如今成親了,自然要搬到另一處院落去才是。
好在這個江蒲倒是早預備了,府中東邊有個三進的院子。早在年前,江蒲就讓人收拾了出來,又在巷道中砌了道小門。如此一來,即算是個獨立的院子,來回走動依舊還方便的。
裝點屋子、整備酒席、納采過禮。虧得有連山幫忙,不然江蒲還真怕忙不出來。
忙忙亂亂的總算到了迎娶那日,從辰時府門洞開。便陸續的有客來了。而且還多是女方的親眷,換而言之,早來的這些客人,全是不能有一些怠慢的。江蒲再不情願。也得賠著笑臉。
申時正刻,一身新郎服的徐漸止跨上馬,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接新娘子去了。
而府里的客人也越來越多。男賓都圍著徐漸清,而女客則都圍著江蒲和連山。沒法子啊,誰叫她們是聖上面前的大紅人!
江蒲姑佷倆陪著女眷們說話,忽有一個渾身髒污的小官人,從外邊沖進來,撲到一個渾身珠翠的沈氏懷里哭道,「娘親。徐文仲他打我,你瞧,你瞧……」
劉宗九的眉梢嘴角的確是有些青腫,可都不嚴重,再則說了男孩子打架常有的事。何至于就哭到母親這里來了。
江蒲心底吐槽,可面上卻是一副著緊的樣子,再怎麼說。他母子倆也是徐家表親,當著眾人的面,不少得要做做樣子
「我瞧瞧傷成甚麼樣了,不然,請個大夫來看看吧。」一面又厲聲吩咐道︰「去把文仲給我叫來!」
沈氏見兒子這副樣子,不好說文仲甚麼,只得沖自己兒子嚷道︰「你還有點規矩沒有。好好的怎麼就跟文仲動了手,弄成這副模樣,等會了上酒席,看人家怎麼笑話你!」
孩子委屈地哭道︰「又不是我動得手,是文仲突然沖過來……」
江蒲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女眷盡皆勸那沈氏道︰「小孩子家的。哪有不淘氣的。劉娘子也莫要太認真了。」
沈氏只當沒有听見,只訓兒子道︰「這身衣服今朝才剛上的身,就弄成了這個樣子,看我還給你添補不?」
這里還沒鬧清楚呢,鄭氏、劉氏姑嫂兩個又走了過來。鄭氏一見孫兒滿臉是傷,登時就驚呼了起來,「宗九你這是乍麼弄的?誰傷的誰呀!」
劉家長房子嗣單薄,雖有一、二個庶子,可劉宗九卻是長子嫡孫。鄭氏把這個孫子是看得比命根子還要緊的。
劉宗九挨了幾下拳頭,適才又被母親訓了一頓,被祖母這麼一問,眼淚嘩嘩地就掉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我自好好的在院子里玩,他忽地就沖出來,把我摁到地上……」
「你還有臉說!」沈氏顧不得婆母在前,往兒子腦門狠命戳了一指甲,「你幾歲他幾歲?也虧得你有臉來哭!」
鄭氏黑了臉,把寶貝孫兒護在身後,瞪著媳婦月兌口而道︰「咱們宗九素來是老實斯文的,怎能和文仲那野小子比!」
她話一出口,便知失言。不僅她們婆媳二人,就是旁的女眷也都訕了臉色。誰不知道,徐家的二公子到這會,他母親還沒讓他正經上學。成日里就帶著一幫家將,四處撒瘋。
不過有陛下的恩寵,人家瘋得起。將來即便考不了科舉,隨便混個武職還不容易。再則說了,人表哥現掌著江南諸道的水軍。出路多了去了!
滿京城里,誰不在背後議論徐家兩小子皮野,可這般當面說破,卻是頭一遭。諸女眷一時間,還真沒打圓場的話,
娘家人這般駁自己的臉面,劉氏還能說甚麼呢?說輕了,等于沒說。但凡話重一點,當著那麼多客人,今朝又是府里大喜。豈不是叫人笑話。
所以,她索性就不出聲了。
至于江蒲,鄭氏敢這麼說文仲,她雖不好回嘴。臉色卻是十分難看。更不會說甚麼話來圓場了。任由劉家婆媳倆在這那里訕著。
「娘親,你喚我?」文仲的到來,打破了屋里的尷尬。
江蒲黑沉著臉,訓兒子道︰「我是怎麼教你的!不準無故和人動手,你怎麼就是不听!看把你宗九哥哥傷成甚麼樣了!你且等著,晚上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沒有無故動手。」文仲高聲道︰「是宗九欺負月兒姐姐在先!他害得月兒姐姐手燙紅了好大一塊!」
原來今日府中賓客眾多,孩子也多,江蒲生怕出事。所以特地把小孩子都送到老太君的小花廳去,又讓趙、雲並二喬守著。
趙月兒跟著母親在那邊斟茶倒水,劉宗九並幾個小子,看她長得嬌弱、斯文。不免生了惡作劇的心思。趁著幾個大人不留意,叫她倒茶來,待她行到近前,下邊伸腳一絆。一盅子熱茶全灑在了手上。
劉家婆媳听文仲一口一個月兒姐姐,只當是哪一家的姑娘。臉上不免帶了幾分擔憂,如今劉家可不比從前。真要得罪了誰,吃虧的可是自己。
不想劉宗九嘟著嘴道︰「不過是個小丫頭,咱們也只是和她開個玩笑,哪曉得她這般不留神,一盅子熱茶,險些倒在我身上。」
「甚麼!」劉家婆媳倆嚇得了不得,忙拉了宗九上下打量。「有沒有被燙到哪里啊!」
江蒲腦中最後一絲理智,強令自己不要破口大罵。可文仲卻不管那麼多,沖劉宗九叫道︰「甚麼叫開玩笑,你們分明看到她端著熱茶,還故意伸腳去絆她!月兒姐姐還怕熱茶潑在你身上。特地用手擋。你不謝謝她,還要罵她笨。」
「本來麼!一個丫頭連盅茶都端不穩,還能有甚麼用……」劉宗九有祖母、母親在身邊,也敢和文仲叫起來。
然而文仲卻是個行動派,當下罵了句粗口,揮著小拳頭就撲了上去。隨著眾人一聲驚呼,劉宗九已經被文仲摁在了地上!
「文仲,快起來呀!」劉氏站在那里只是嘴上喊,文仲哪里會听她的。
劉家婆媳倆倒想去拉。可到底是在徐家。兩個大人拉扯之間,倘或傷了文仲越發不好了。因此,她二人都瞪著江蒲,鄭氏更是立眉叫道︰「素素,你也不管管文仲,這成甚麼樣子了!」
看劉宗九又挨了幾下拳頭。江蒲才出聲喚道︰「文仲,快起來。」這一句算是正常,可下半句,就讓在場所有人都換了臉色,「你是甚麼身份,怎地跟他一般見識!」
沈氏剎白著臉,說不出話來。鄭氏到底是江蒲的舅母,身為長輩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素素,你這是甚麼話!我家宗九再怎麼樣,還能比得文仲頑野。當著那麼多長輩他都敢動手,我看你要好好教教他了。不然,將來還不定闖出甚麼大禍來呢!」
江蒲一口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況且如今的她,也不用顧慮甚麼,了不起讓人在背後議論自己潑辣蠻橫。
「舅媽放心。文仲頑野歸頑野,心性卻是好的。該動手的時候絕不含糊,不該動手的時候,也不會亂欺負人!況且他年紀雖小,下手卻是知道輕重的。」
言下之意,你這孫子就是該打,而且還是打輕的了!
「你……」鄭氏手指著江蒲,氣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氏怕事情鬧得太僵,看看差不多了,上來勸道︰「嫂子何苦和孩子一般見識,你又不是不知道素素,她呀從來是一味護短的。不然文仲也不能這樣!」
鄭氏順著劉氏遞過來的台階下來道︰「說起來,也是她那爹娘、大哥把她給縱得不成樣子。都是做娘的人了,還是這般孩子心性!」
江蒲看著時候差不多,親新娘子怕就要來了。況且她一口氣出了,也就懶得跟鄭氏爭甚麼了。然而鄭氏的話,卻惹惱了連山。
別的甚麼話,連山還都罷了。可牽扯上祖父、父親,她卻是不答應的。
「我祖父、父親心疼女兒、妹子怎麼了?再則說了,姑媽可沒從來沒因著父兄嬌縱,就欺負府里下人。姑媽真要和宗九一般,連山關的百姓,那可真是吃大苦頭了。還會替咱們姜家報仇雪恨?」
連山貴為親王妃,君臣有別。照理說就是江蒲見她,也要行禮。更何況是鄭氏。
因此,饒是她氣得牙關亂顫,也不敢訓斥這個做了親王妃的外甥女。
那些官眷看在眼里,心里都樂呵著,這可比大台子上唱得戲還好看呢!
今朝府中大喜,她姑佷倆這般不顧臉面的吵鬧,劉氏總是不悅的,只是她再要說兩句重話,豈不是越發叫人看戲了。她正想說兩句話,把事情掩過去,外邊一片聲的叫道︰「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