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劉氏微涼的眸光,李氏忽地換上了笑臉,「太太真是多操心了,這事兩位女乃女乃已經在商量著在辦了……」
听著李氏的話,知道她想要從中擺月兌開,江蒲哪里能讓她如願,事情是你挑的,你就得接著做下去,「是呢,我正想說等會找姨娘幫一幫手,既然說起來了,姨娘就恕我偷懶,不特地走一趟了。」
老太君雖听不明白她們的話外之音,可也看出些暗潮洶涌來。當下冷聲止住了她們的話題,「這些個事你們自己鬧量就是了。老大媳婦啊,茉兒眼瞅著就要動身了,你去庫里看看,有些用得上的,都給他們帶一些。所謂窮家富路,又是那麼遠,多備些東西總不會錯的。」
府里諸事雖是游猗蘭掌管,可鑰匙卻都還在江蒲手里握著。游猗蘭要支甚麼東西,總要知會她一聲。
江蒲本來還怕游猗蘭不答應,沒想到她倒識趣的很。交給她的東西,她一句話不多的收下,沒給她的,她也不來討要。
老太太開了口,江蒲心里就是不願,嘴上卻只能應下。那邊李茉稱謝不迭,又說麻煩大嫂子了。
江蒲懶待理她,正待尋個借口回院子去,宮里差了人來,說貴妃娘娘召太太、並兩位女乃女乃進宮。
婆媳三人少不得裝扮起來,隨內侍登車而去。
被孫女這般無視,李太君又是氣又是傷心,越發的舍不得李茉了,拉著她說了一天的話。
再說劉氏婆媳三人進了南苑的宮門。早有一乘軟轎在那里等著了。女兒貴為貴妃,劉氏總算有在宮內坐軟轎的資格了。
映水蘭香的正殿,坐著好幾位宮嬪陪徐漸敏說笑,忽听外頭小黃門傳報。「劉太太、昭睿夫人、三夫人到。」
瞬時間徐漸敏圓和的臉上,笑容更盛。幾個位份低、且不受寵的宮嬪則站起了身。
她們雖名為皇妃,可是連各主殿的女史都比不上。更不要說貴妃的娘家人。
「貴妃娘娘玉體安康。」不等劉氏蹲去,坐在上首的徐漸敏早是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母親快別如此。」一面又叫宮婢設坐。
那些坐著湊趣的宮嬪紛紛起身告辭,只顏念秋還坐著。而已是正六品尚侍的珍格兒,親自給三人奉上茶,劉氏、江蒲理所當然的受了。游猗蘭卻半起了身子稱謝。
徐漸敏看在眼里,一臉和藹地問道︰「弟妹在府里可還過得怪?三弟性子有些擰,沒有給你氣受吧?」
游猗蘭忙站起身回道︰「多蒙娘娘掛念,臣妾一切都好。」
「坐下說話,坐下說話。」徐漸敏笑得越發的和藹了。「咱們都是自家骨肉,私底下沒那大的規矩。」
游猗蘭才坐下,豫章公主就領著文姝從里邊跑了出來,在劉氏跟前撒嬌道︰「外祖母,大舅娘,你們都不接豫章玩去的!」
「這麼大的人了,就是知道玩。」徐漸敏微斥著道,又問,「今朝的功課做完了?」
豫章扭捏著身子。直往江蒲後頭躲,大眼楮可憐兮兮地望著母親。
「殿下還有功課?」江蒲真的很好奇,豫章是公主年紀又還小,要做甚麼功課啊。
徐漸敏好笑地瞅江蒲,「嫂子以為誰都能似文煜、文仲兄弟倆那樣啊!皇家的公主,要學的禮儀規矩可不少。」
江蒲一心想要再生個女兒。豫章又乖巧可愛,江蒲倒真的是喜歡的很,當下模了模豫章的小臉蛋,「殿下還小呢,再說了也不差這一日半日的。」
徐漸敏橫眼笑嘆道︰「你啊,就由著她吧,將來慣壞了,我就把她丟給你。」又向劉氏道,「昨日我得了好些時鮮果子,本想送去府里,大家嘗嘗鮮。可到底不多,想了想咱們也許久沒見了,叫母親進宮來一則嘗嘗果子,二來也咱們聚一聚。」話音未落,又轉向顏念秋道︰「你釀得櫻桃酒呢,拿一壇子來!」
顏念秋掩嘴笑道︰「娘娘好大的口氣,臣妾通共也就釀了那一泥壇子,分了皇後娘娘一半,下剩的自己也沒吃兩回。好在陛下不大喜歡甜蜜蜜的酒,不然哪里還能有多呢。」
她言笑自若,在提到皇帝時,眉宇間不自覺的帶了得色。神采風揚的樣子,不用多說,就知聖眷隆重。江蒲看在眼中,心下不免有些淒然。顏念秋——原本真的是素顏如秋,而今盛烈如夏。倒不是說就不好,只是這一場盛大,真的就屬于她麼!
而她這話,听在劉氏耳中就別有意味了。畢竟劉氏是從宮里熬出來的,一個句話、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即便換了人,可背後的意思卻是永遠不變的。
因此,趁著沒人留意的工夫,劉氏湊到徐漸敏身邊,壓低了聲音,「雖說娘娘身份尊貴,可有些事也該提防著。」她說著話,微冷的眸光從顏念秋面上一晃而過。
徐漸敏知道劉氏擔心的是甚麼,自己然貴為貴妃,可膝下還不曾有皇子。而顏念秋采女出身,偏偏又好命的頭一胎就養下皇子。現如今頗有寵擅專房的勢頭。
嬪位于許多深宮中的女人而言,是終點。可對她來說,卻是開始。若是她知情識趣,莫說妃位,早晚能位列三殿夫人。
但她若想壓過自己,恐怕就不是光有聖寵就成的。陛下抬舉自己,為的是自己身後的徐家。
徐漸敏真真憂心的是,將來陛下斟酌人選的時候。這家世寒微,倒成了她母子的一大助力。先帝毀不就毀在外戚擅權上麼。
不過,現也在慮不到那麼遠,自己連兒子都還沒有呢。而且就顏念秋那不知收斂的性子,未必能有那麼大的造化。有些時候,起步太高未必就是好事。
徐漸敏略向上挑的眼角向她輕蔑一瞥,淡淡地道︰「母親放心,我心里有數。」
劉氏還待再說甚麼,就見一個小黃門走到珍格兒耳邊嘀咕了幾句,珍格兒面色一變,附在徐漸敏耳邊一陣低語。
殿上諸人都斂了聲息,直直瞅著徐漸敏。只她的臉色一點點凝重起來,到得後來甚至緊蹙了眉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珍格兒。手指不自覺地敲著案幾,思忖了好一會,才吩咐那小黃門道︰「去把人領進來。」
小黃門應聲去了沒一會,就領進一個嬤嬤來。江蒲雖叫不上名字,卻見知道皇後那邊的,品秩應當還不低。
「貴妃娘娘,你可千萬救救皇後娘娘了!」那個嬤嬤,一進殿門就撲到在地,悲哭號啕。
「你且起來把話說清楚,這沒頭沒腦的是怎麼回事?」
嬤嬤抹了抹臉上的淚和汗,搭著珍格兒的胳膊站起身,「老奴也不知道到底為著甚麼,晌午過後,陛下忽地帶了個女冠怒氣沖沖的走來,又把人都譴了出去。適才又把小舅爺召了進來,還沒說兩句話,就听見陛下嚷著,嚷著,嚷著……要廢後!」那嬤嬤遲疑了好一會,才把最後兩個字說出口。
殿內鴉雀無聲,只听「 啷」一聲,卻是顏念秋手上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杯中殷紅的美酒,灑了一地的狼藉。
徐漸敏也被「廢後」兩個字嚇著了,好容易回了神,卻有些不知所措。後位她自是想要的,然而盛極則衰的道理,她也很清楚。
兄長年紀輕輕位列二品尚書,又是戶部這樣的衙門。陛下又是多疑的性子,這一年多來,雖說是有顏念秋這個新歡,可他未償不有心冷一冷自己。
至于皇後,陛下的不喜已很是清楚,然而卻從沒有廢後的意思,為的不就是壓自己一頭麼。
這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是個甚麼意思!
更讓她費解的是,皇後那邊居然譴人過來救助。自己和皇後的雖談不上勢如水火,卻也是暗潮洶涌。按說怎麼也不該來救自己吧!
徐漸敏其實是想多了,皇後那邊的宮婢、內侍都被皇帝關在門外,里頭的事一點都不清楚,隱隱約約地听到廢後兩個字,嚇得魂都散了。
如今宮里除了徐漸敏,還有誰夠資格在皇帝面前求情。顏念秋倒是得寵,可身份終究是低了些。
徐漸敏思忖來思忖去,就是拿不定主意。當著一眾宮婢、內侍的面,劉氏有心相勸,也不好開口。
「娘娘,咱們還是過去瞧瞧吧,到底為著甚麼事。早起都還好好的,怎麼就鬧成這樣了。」
顏念秋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徐漸敏。
是啊,皇帝心思縝密,但凡要做甚麼都是點水不漏,又極愛惜名聲。廢後基本等同于休妻,這樣的事情他若真要做,定會做得好似被逼無奈,不得不為的樣子。怎麼可能隨便張口一說呢!
「妹妹說的是。天氣炎熱,陛下心火也旺。皇後娘娘又是個直言進諫的性子,咱們去瞧瞧,也讓他們緩一緩。鬧得太過了,咱們的日子可也不好過。」
劉氏急得不行,下死眼狠瞪了顏念秋幾眼,偏找不到借口去攔。
眼瞅著徐漸敏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她也跟了上去,想著即便攔不住,也好給女兒使個眼色甚麼的。不想徐漸敏道︰「母親只管在這里坐著就是了。」說著,又向江蒲招手,「大嫂子別只坐著,陛下那脾氣,只怕賣你幾分薄面。」
的確,滿殿上能勸下皇帝的,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