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玨剛掀開帳簾,室中一片黑暗,他稍微愣了愣,隨即又笑了起來,平緩的呼吸聲清晰可聞,竟是睡著了。
只點亮一盞燈燭,足夠他清楚的看到室中情形的光亮。
床榻上的人歪歪的斜靠在一旁,手里還捏著一本書冊,無力的耷拉在床沿邊。身上蓋著的被子一直退到腰上都不自覺,輕輕的覆上她的手,有些涼。
諸葛玨不悅的皺起眉頭,扶著她躺好,替她蓋好被子。這個丫頭,有時候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有時候卻又迷糊的令人發指,這個人,永遠都不讓人省心。
雖然心里這樣月復誹著,可臉上卻有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嘴角抿著一抹笑容,如同冰雪消融,春風拂面。這要是放在平時,肯定會讓人覺得此人一定是陽光萬丈的明朗男子。
正想著,忽然床榻上的人不安的動了起來。
迷蒙的黑暗中,有一個人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不清的他的臉,卻能感受到十足的悲傷。
忽然一道強光刺進眼楮,夏淩眯起眼楮努力的看過去,隱隱約約中,似乎是小潭的臉。她就站在那里,無聲的流著眼淚,眼中是從沒有過的傷痛和悲戚,像是在訴說,又像是在哭訴,沒有恨與仇,卻一樣的在撕扯著夏淩的心。
小潭!夏淩張嘴想要叫她,卻發不出聲音。情急之下往前跑了幾步,卻在同時,小潭以更快的速度退了開去。她加快速度用力的跑著,追著,只想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遠離自己。可小潭的肩頭突然出現一只有力的手臂,緊緊的攬著她,她驚慌失措的抬頭,是那個曾經站在小潭身邊的男子,臉上帶著玩世不恭卻淡漠塵世的笑容,帶著小潭漸漸遠去。
夏淩將嘴巴張到最大極限,用盡渾身的力氣去叫喊,可是聲音總是堵在喉嚨里。腿上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麼也跑不快。
小潭!小潭!你回來!不要走!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告訴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你如果要盼我死刑,最起碼要讓我知道我所犯的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贖罪好不好!我改!我改!
恍惚間,有一張面孔出現在眼前,由模糊到清晰,是熟悉的男子的面孔。他的臉上有著最溫柔的擔憂,細細的看進她的眼底,眼里有著悲憫,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她側著耳朵仔細去听,凌兒,凌兒,是在叫她的名字。
「凌兒,」聲音變得清晰起來,聲音中有著些微的急促與柔軟,「凌兒,凌兒。」他就這樣持續不斷的叫著她的名字,慢慢的卻堅定的,將她從噩夢中帶出來。
噩夢?是的,噩夢。
夏淩忽然睜大了眼楮,眼里淚眼婆娑的,在昏黃的燭光里閃爍著細碎的光忙,看起來楚楚可憐,直擊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手臂上猛地用力撐著床榻想坐起來,可因為做惡夢而導致身體的僵硬,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倒向一旁。身前的男子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的肩膀,手上微一用力,將她的身體帶進懷中。
諸葛玨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語氣低沉而柔和︰「不怕不怕,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夏淩渾身無力的靠在他的懷里,下巴擱在他的頸窩里,臉頰緊緊的靠著他的,溫暖的體溫漸漸撫慰了她慌亂的心。眼淚就那樣不受控制的掉了出來,落在他的脖頸,滑進他的衣服里。
「不怕,我就在這里,我在這里。」諸葛玨不斷的重復著安慰的話,也不問她做了什麼噩夢,也不問她夢中一直在叫著的名字是誰,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那次司馬承幀的事情帶給她的打擊與內疚,她還從未這樣害怕過,連帶著他,也不自禁的有些慌亂了。
夏淩就那樣靠在他懷里靜靜的啜泣著,好像是歸家的孩子一般,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無助終于找到了可以安心托付的地方。她再一次感覺到,身邊能有諸葛玨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真的是最幸運的事情。
蠟燭的火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那一抹橘色似乎都帶上了暖暖的溫度,將兩個人的身影拉長,投在一側的牆壁上,兩個影子融合在了一起,彷如現在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時間緩緩的流逝,如山澗的清泉,不疾不徐的流淌而過。寂靜的空氣中只有諸葛玨最最溫柔的安慰,以及不時發出的輕輕的抽泣聲。
眼淚帶著心底的不安一同流出了眼眶,夏淩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靠在諸葛玨溫暖的懷里,近乎貪婪的聞著他身上獨有的清冷氣息。
「凌兒,你心里究竟要裝多少心事,難道連我也不能說?你是我的妻子,是我今後要攜手走一輩子的人,我想把最好的都給你,讓你在我的保護下過得隨心所欲,在我面前,你怎樣都行。我要的是那個真實的你,曾經的,現在的,以後的,我要你的全部。我是你的丈夫,有什麼我不能替你承擔?只要有我在,你不必強迫自己堅強。你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說完這一通感人肺腑的話,別說夏淩愣了愣,就連諸葛玨自己都覺得臉紅。說不問她做了什麼樣的噩夢,說要等她自己主動來告訴他,可是他現在反悔了,那該死的好奇心第一次不受控制的跑了出來。這些話不過就是換了一種問「你做了什麼夢,告訴我」的婉轉的說法。
夏淩靜默了一瞬,悶悶的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問我,會等我自己主動告訴你。」
諸葛玨嘴巴一抿,難得的一次感覺做賊心虛,抱著她的手臂微微一緊,無聲的宣布著「你趕緊說」。
「……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不告訴你,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夏淩低聲嘟囔了幾句,頓了一頓,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說道,「你應該听我說過,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小潭吧。在我掉到地底縫隙之前,我見到她了。」
諸葛玨「恩」了一聲,也沒覺得意外,本來,夏淩作為不同世界的人,她能夠來到這個地方,也自然有別人能夠來到這個地方。再想听夏淩繼續往下說,她卻好半天都沒動靜。不由的抬頭疑惑的看著她︰「完了?」
夏淩微微一囧,還能說什麼?難道要告訴他,她經歷的這場磨難都是小潭一手造成的?她百分之百的相信,諸葛玨會就此與小潭結上梁子。
「她一個人應該做不到這些,她背後應該有人在支持她。」抬眼看到夏淩愣怔的表情,諸葛玨微微一笑,「你當你丈夫這些年都白活了,如果這點小事都看不出來,我也做不成玨字營的主帥了。」下巴一挑,示意她都招了吧。
「……我也不知道小潭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也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間那麼恨我,不過我覺得,這其中跟她身邊跟著的那個男人月兌不了干系。小潭沒有那麼深的城府,我懷疑那個男子跟小潭說了一些挑撥離間的話,不過這一切都還要等我見到小潭再說。」夏淩一股腦的說完,偷眼觀察諸葛玨的神色。
果然,諸葛玨听完了,那雙清冷的眼楮一眯,精光暴現,這是發怒前的征兆。可還沒等她張嘴說話,諸葛玨又恢復成冷靜的樣子,好笑的看著夏淩︰「你現在肯定在想我恨死了小潭,對不對?我對小潭是比較感興趣,不過,我卻對那個男人更好奇一些。如果再見到那個人,你會不會認得?」
夏淩本能的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害我這麼深的人怎麼會不記得。」
諸葛玨挑眉︰「我可以理解為,你在侮辱我嗎?」。
「隨便。」
「看來這家法要經常用啊。」
夏淩還沒反應過來,諸葛玨邪魅的一笑,大手一揮,掌風吹滅了蠟燭。
營帳中頓時暗了下來,只留下一室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