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志強上銀行去了，雲裳走到隔壁財務部敲了敲門。
門打開，張麗一看見雲裳，立即站起來準備走出房去。她早已經通過顧新了解了雲裳的身份。對她來說，避開雲裳是最好的辦法。
在門邊，被雲裳攔住︰「張出納，我有事和你談。」
張麗名義上是出納，實際上是工廠真正的老板娘，掌管著工廠的流動資金。她和雲志強關系曖昧，雲裳確實有必要和她談談。
張麗拉下一張臉，冷冷說︰「我沒事和你談。」
雲裳強調︰「我們只談公事。」
張麗扔下一句︰「我和瘋子沒什麼好談的。」強硬地推開門邊的雲裳，拂袖而去。
雲裳對她這句話沒什麼反應，房里另一位，五十多歲的羅星听了卻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招呼雲裳︰「請坐。」她一時不知怎麼稱呼雲裳，只好含糊過去。
雲裳走了過來，自我介紹︰「阿姨好，我叫雲裳。」
羅星和藹地說︰「雲裳好。我只是工廠里一個掃地的，你不用這麼客氣。」
掃地的？雲裳有些意外，瞧這清潔工舉止有度，衣著整潔，怎麼著也無法跟世俗眼光中髒乎乎的清潔工相提並論。
在椅子上坐了，雲裳問︰「阿姨在廠里工作多長時間了？」
羅星笑眯眯說︰「我四十三歲來這里的，今年五十五了，整整十二年了，呵呵。」又說︰「那時候張麗還是一個小姑娘呢，現在也成了老姑娘了。」
雲裳也笑了，說︰「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啊。」
羅星點頭說︰「是啊。」過去把門關了，過來低聲說︰「成家立業不容易，破壞一個家庭卻不難。你年紀小，當中的利益關系不明白。回家好好勸你媽，多把心放在你爸身上，好好管管他，別讓他在外頭胡來。」
這話可謂語重心長，雲裳問︰「依阿姨看，我爸對張出納是動了真感情？」
「唉！」羅星嘆氣︰「男人會對誰動真感情？張麗跟你爸好了這麼多年，要是真讓她懷上了，你和你媽怎麼辦呢？以前廠里一直亂傳你精神不大好，我剛剛看你跟張麗說那兩句話，才知道傳言誤人。趕緊的，勸你媽收收你爸的心，好好守住一個家。」看來，羅星挺看不慣張麗的做法，只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張麗的辦公室里呢？
雲裳說︰「謝謝阿姨，我會勸我媽的。」她不明白羅星的用意，話沒說太多。聊了兩句，便轉身出來了。又到車間轉了一圈。
女工們嘻嘻哈哈想和她說話，她只是微笑著說︰「我就看看，不打擾你們。」她只想看看女工們的手藝和設備是不是能支撐她做高端產品的設想，投入需要多少，可不是來和女工們聊天的。
女工們上一次不知道這個漂亮女孩是老板的瘋女兒，現在知道了，又見瘋子其實不瘋，胃口全被吊起來了，全都像看動物園里的動物一樣瞧著她。
好在雲裳五萬多人的員工大會也沒怯過場，區區近百人的注視只是小菜一碟，全沒當回事。認真地研究了起來，真做到心里有底。
雲志強從銀行回來，已快中午。銀行里人擠人，多得不行，擠得他在這秋天的涼爽天氣里滿頭大汗。在車間里找到女兒，把女兒拉回辦公室，便說︰「我們回去吧？」
雲裳不明白︰「現在就回去？只上半天班嗎？」。
雲志強說︰「你剛好不久，需要補充營養，我讓你媽做點好吃的。要是你身體吃得消，我們下午再過來。」他是擔心女兒的身體。
看得出他愛女心切，雲裳點了點頭，坐了他的車回家。
剛打開家門，屋子里歡聲笑語滿天飛。雲志強回頭看了看房門號，確定無誤後才走了進去。雲裳也暗暗納罕，幾天來除了蔡曉佳，沒見過什麼客人啊。這是怎麼了？
踏進客廳，確實是高朋滿座，高矮肥瘦坐了一屋子人，沙發不夠坐，坐小凳子，小凳子沒了，站著。
一見他們父女進來，一屋子人七嘴八舌搶著和他們打招呼，雲志強根本應付不過來。雲裳更是一個都不認識。蔡曉佳夫婦卻不在其內，可能是見人太多了，告辭先走了。
雲裳睜著大眼楮瞧著眼前混亂的一切，沒防備五六個婦女「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不約而同伸出手模著雲裳的頭、臉、手臂等部位，這麼出奇不意，雲裳不由得往門外躲，巴不得一步跨出門去，逃之夭夭。可是身後也站得有人，卻是兩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跟過來湊熱鬧。前頭有人，她們便溜到雲裳身後，用意和那五六個婦女並無不同。
雲裳叫一聲苦，不知高低。
耳邊只听得「恭喜。」、「祖宗有靈。」的話連續不斷，從他們和雲志強的話里可以听出，這些人是雲志強的親戚，听說雲裳精神正常了，刻不容緩過來恭賀的。以前家里有一個弱智女兒，親戚們大多不敢過來走動，雲志強家里用「門可羅雀」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突然來了這麼多人，蔡曉虹手足無措，忙亂不已。只是親戚們沒想到雲裳剛剛好轉，便上工廠幫忙去了。
擋開婦女們伸過來的手，雲裳微著笑說︰「我們坐下說話好不好？」她實在沒有讓陌生人亂模的習慣。
一個洪亮的聲音透過滿屋嘈雜傳了過來︰「裳兒，過來，讓大伯看看你。」
婦女們又推又拉，把雲裳扯到一個五十多歲，又高又胖的男子身前。男子好大一個肚子，坐在沙發上，肚子比足球還大一圈。
拉過雲裳的手，男子笑吟吟說︰「听說你健康了？這下子志強有後了，哈哈哈。」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紅包，拍在雲裳手心。
雲志強站在外圍遠遠地喊︰「快叫大伯。」
這人，正是雲志強的大哥雲志雄，今年五十四歲，在市政府工作，听說了喜訊，放下一切公務跑過來眼見為實的。
雲裳說︰「謝謝大伯。」把紅包收了。
拿紅包的還有三大姑七大姨，雲裳一下子也記不了那麼多，反正照單全收了就是。
鬧哄哄圍著雲裳說了好一陣子話，眼看著已經到了中午，雲志雄當場拍板︰「這麼大的喜事，應該好好慶賀一下。我請客，大家一起上酒樓吃一頓。」a國國人吃為首，遇上好事當然得好好吃一頓了。
其他人當然贊成，擁著雲裳上了車，往不遠處一座酒樓而去。這酒樓不遠，只過了一個紅燈路口就到了。
看來，雲志雄是這里的常客。酒樓老板親自過來招呼，恭恭敬敬說︰「雲市長里邊請。」
市長？雲裳瞄了瞄前面那個大月復便便的肚子，心想，看不出雲家還有當官的，難怪雲志強沒有注冊卻能在工業園辦廠了。只是他有這麼好的資源，怎麼只是開了一個小廠呢？
酒樓老板在前頭領路，把一行人領到一間擺著四張十人大桌的包廂，包廂里裝修金碧輝煌。雲裳雖是見識過最豪華的裝修，這又是九十年代的風格，卻不能說它土得掉渣，只是有點俗罷了。
老板十五度鞠躬，陪著笑說︰「菜式還是照著以前的來？」
雲志雄點了點頭，說︰「今天有喜事，茅台就不要了，上紅酒吧。」
老板答應了，自去安排。
菜端上來，燕窩、魚翅、鮑魚、龍蝦全齊了，雲裳倒不意外，國內的宴席不就是非得有這些才顯檔次嗎？可是酒上來了，卻讓她微微吃了一驚，服務員端上來的紅酒，竟然是路易十五，每桌先上兩支。
家庭宴席，上這麼高檔的紅酒？
雲志雄端起了酒杯，說︰「志強，你以後沒有後顧之憂了。來，我們干一杯。」
雲志強站了起來，舉起了杯，說︰「以後裳兒還得大哥多多照顧。」
雲志雄坦然說︰「那是自然，自家兄弟，不用多說。」
其他人也站了起來，互相踫了杯，都一口干了。
雲裳暗中觀察，桌上二三十歲的人倒有十幾個，看不出哪個是雲志雄的兒女，也沒听別人談起過。看雲志雄對兄弟骨肉這麼看重，自已的女兒不可能照顧不周的，卻是去哪兒了呢？
席中，酒樓老板進來兩次，一次是來敬酒，一次是來問有什麼吩咐的。
宴席結束，雲裳留心觀察，果然服務員端了一本本子過來，雲志雄大筆一揮就行，並沒有付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