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映月看了李管家一眼,示意他把在場的其他醫護人員帶出去。他會意,巧妙的說了幾句話,醫生護士便離開病房,他跟著走出去,掩好門,守在外面。
花映月放下心,說道︰「曲醫生,您也是我和池銘之間恩怨的知情人,我就直說了吧。他變了,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我害怕他控制不住,對爸爸再次下手。所以,我一定要把爸爸帶走,拜托了,請你配合下,好嗎?」
曲愛華走到病床邊,看了看花海天枯槁的臉,道︰「你爸爸現在情況可不妙,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他絕對不能去連家。」
「實不相瞞,我已經請連青聯系了醫院,救護車就在後門,馬上就能把他送走。」
曲愛華沉吟片刻︰「他的情況不一樣,普通的醫院,怕是沒有條件維持你爸爸的生命,更別說治療了。甯」
花映月道︰「我知道,我們找的一醫院,那家的資質是足夠的。」
曲愛華嘴唇勾了勾,緩緩道︰「這樣?一醫院不錯,整個濱海市除了恆潤醫院,也就它比較優秀了。」
「您這是沒有異議了?鈳」
曲愛華撢了撢白大褂︰「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忘了嗎?池銘在這個行業的勢力是驚人的,他開個口,即使是公立醫院,也沒膽子收花海天,到時候直接把他丟出病房,你準備怎麼辦?」
「這就拜托您保守秘密了。我們也是私下聯系的人,應該能撐一陣,等爸爸境況好點,就想法子移到國外……」
曲愛華嘆了口氣︰「你呀,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私下聯系算什麼?有心打听的話,你爸的去向還不是很快會暴`露出來?貿然得罪池銘,你的處境只會更糟糕。」
「可是討好他有用嗎!」她聲音因為憤慨和痛苦而拔高,不管是一開始小心翼翼的討好,還是後面的溫存信任,她竭盡全力的對他好了,可是花海天還是遇到了危險!
曲愛華垂下眼。
花映月平靜下來,咬牙道︰「總得試試,賭個時間差。反正比坐以待斃好!」
曲愛華無奈轉身︰「我不阻止你了,你要試試就試試吧。花海天轉院比較麻煩,我得和同事商量點事。我知道你著急,可是你必須等。」
花映月點頭︰「我明白。」
曲愛華走了,掩上門。她在父親床邊坐下來,握住他的手。花海天的情況的確不如再次受傷前,本來溫熱的手已經冰涼了,她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熱熱的臉頰上,想給他一點溫暖。
病房門很快被打開,可是進來的除了曲愛華,還有楊學。
花映月耳朵嗡的一響,倏地站起來,睜大眼盯著面前魁梧的東北漢子。
楊學看著她,語氣堅定︰「花小姐,人你不能帶走。」
「你……你怎麼來了!」
她掃了一眼曲愛華,又很快移開視線——他和池銘已經鬧僵,不至于通風報信,再說就是要報信,從應酬的地方趕來也需要時間,楊學不可能這麼快就到了醫院。
真是怪了。
楊學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也是運氣好。池少派我回來拿點東西,我從醫院後門進來,看到了一醫院的救護車。」
這又怎麼了?他怎麼聯系到自己這里的?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問,他繼續解答︰「恆潤的醫療水平比一醫院更勝一籌,只有病人從一醫院轉來的,沒有把人從這里轉往一醫院的。這太可疑,我就直接過來了,果然……」
陰險的主子定然有狡猾的爪牙!花映月咬牙咬得牙根都酸了,忍了又忍,微微抬起下巴,做出略帶威脅的姿態︰「你沒資格命令我!池銘也沒有!」
楊學道︰「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是實力說了算。花小姐是聰明人,一向識時務,自然知道池少在這一行里的力量。連家的確有財有勢,但是在醫療界,話語權遠不如池少,實不相瞞,一醫院那邊不會收治花先生了,我剛才已經打了電話。」
「你!」
「執意轉院意味著花先生失去了治療機會。好了,我就說這麼多。池少和董局長談完事兒就會回來,花小姐放心不下令尊,可以在這里等候,如果覺得陪護床睡著不舒服,也可以去總裁辦公室休息休息。我辦事去了,再會。」他彬彬有禮的躬了躬身,離開病房。
他一走,花映月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頓時覺得月兌了力,緩緩的坐在了床沿,肩膀微微發顫。
曲愛華嘆氣︰「你明白了吧,有些事你是沒法子的。好了,你也別太擔心,我和念儒好歹還有幾分薄面,會去勸他的,再說,他對你爸爸下手,想必也是因為一時想不開,沖動了,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會做第二次。等會兒你也別和他頂著,順著他的脾氣說點軟話。你別嫌我多嘴,能屈能伸,才能為自己爭取點利益。」
花映月木然點頭,曲愛華把其他醫生叫進來給花海天做例行檢查,她走出病房,看見了焦急的李管家。
「太太,您看,這怎麼辦?剛剛接到了一醫院的電話,對我們說抱歉……」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讓人心酸的微笑︰「還能怎麼辦?沒本事,只能被人踩。」
「我給連少說一聲,讓他……」
花映月道︰「李管家,拜托你了,不要說太急,不能讓他太擔憂。」
李管家想起連青還未痊愈的身體,滿面愁容︰「我知道。」
「還有,你看著點,不許他費太多心想別的法子。我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讓他的病情反復,他已經盡力了。你回去吧。」
李管家離開了醫院,花映月坐在病房外間,手指交握,一點點的用力,直到指尖因為血流不暢開始發麻。
她很難過。
說到底,花海天被池銘所傷,也是一報還一報,她沒資格指責他什麼。如果她能想開點多好?父親算是還債,兩家你來我往的,算是扯平,不糾結的話,還是能和他安靜度日的。
可是她發現,即使情有可原,要忘記殺父之仇,難如登天!她愛池銘,可是想起花海天慘淡的臉色,她痛苦得心顫。池銘失去的還有母親,他溫柔對待她的時候,心里肯定比她現在疼得多,是不是?
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他心里難受,她也跟著他難受,可是花海天還在里面躺著,她不該心疼池銘的……
她想得發怔,曲愛華等人給花海天檢查完,走出來,見她流淚,過來安慰了兩句,都走了。她回到病房內間,緩緩在病床邊蹲下,把頭埋在父親掌心,輕輕的哽咽︰「爸爸,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她喃喃的重復這句話,漸漸的,聲音低了下去,疲倦的睡著了,直到一只手踫到她肩膀,她才驚醒,回頭一看,睡得發紅的臉頓時白了。
池銘身上帶著酒氣,臉頰滿是酒精上頭的潮紅,眼神直直的。醉鬼本來就讓人忌憚,何況他本就不是善類,她才得罪了他,他會怎樣?
他俯視著她,目光在她臉上掃過來掃過去,所到之處,就像被火苗灼過一樣,又燙又疼。她鼓起勇氣,可也不敢和他對視——直勾勾的看著雙眼,有極濃的攻擊意味,更容易惹怒他。
池銘看夠了,彎腰托起她下巴,似笑非笑︰「怎麼,怕了?真讓我吃驚,你還懂得怕?剛才干什麼去了?」
她不回答,竭力壓制住自己的脾氣。
他慢慢的蹲下來,手指輕撫她的臉,慢慢的移動到她脖子上,按住了她的頸動脈。她心跳頓時加快,那里如果被壓迫過久,後果不堪設想!
「我是該說你有勇氣呢,還是該說你蠢?一醫院……呵呵,你信不信我打個電話,他們那個風光的院長會立刻收拾包袱滾蛋?」
「……」
「說話!」他吼道。
「請你別遷怒……他不知道我和你……」她啞著嗓子開口。
池銘呵呵的笑了兩聲︰「如果知情還敢這樣,我保證讓他們從此過得生不如死。」
她想起死去的張明,身子一點點的涼了。
「不過同意收花海天的那個醫生……」
「他也不知道你我的事,你別……」
「不知道又怎樣?連青一定讓他們別走漏風聲,即使不知情,也該明白這件事和我有點兒關系,要不一個生命垂危的植物人為什麼要從條件更好的醫院轉過去?他們兩天之內就會滾出濱海市,至少十年別評更高的職稱了。」
「池銘,這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隨便拿人撒氣?」
「他們只是替連青受氣而已,可憐的心髒病患者,不能亂動,要不我……」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仿佛正在撕咬連青的血肉。
「你們是多年的朋友,你怎麼可以……」
「就是看在往年的情分上我才手下留情,否則我不會這樣就放過他!再說……呵呵,他居然這樣對我,哪里把我當朋友了?」
「你……」
「再多嘴,一醫院參與進來的醫生,會被吊銷醫師執照。」
花映月閉上眼,手緊緊的揪著衣擺,發泄著無奈和憤懣。
池銘把她拉起來,她剛剛跪坐在床邊睡著了,小腿被壓迫,麻得失去知覺,沒法站穩,被半拖半拽的弄到沙發上坐好,他把她的腿擱在自己的大腿上,月兌下她的靴子,卷起褲腿,她大吃一驚,他冷冷一笑︰「你是我的女人,不想當我的合法妻子是吧?那就繼續不清不楚的當個情-婦,不過不管是哪一種,我都是想模就模,你明白不?」
她羞憤得臉頰緋紅,眼神凌厲。他輕輕的拍拍她的臉︰「收起你這刀子一樣的目光,一點都不可愛。花海天還在我手里,映月你知道分寸。」
她眸中的火苗漸漸的熄了,垂下眼,睫毛顫抖如撲扇的蝶翼。
他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剛想說話,她的手機響了,他從她褲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看,嗤笑︰「連青這算什麼?演著戲就把自己當成那個舞台角色了?接吧!」
花映月接了電話,連青的聲音有些急︰「映月,你那里怎樣了?剛剛我一直在睡覺,李管家回來了也不早點說……」
「是我吩咐的,你別激動好嗎?」
她聲音里滿是關切,池銘听了,「哈哈」笑了兩聲,眼中卻殊無笑意。
「池銘在?」連青听到了笑聲,聲音微微一變。
「他在。」花映月吸了口氣,說道︰「連青,你已經盡力了,我很感激。不過,我今天回來也說了,沒辦法的話,你也別再費心想。你現在需要的是靜養,要不病情可能再次惡化,那時候怕是神仙也難救了。」
「映月……」
她打斷︰「好了,你听我的,你趕緊平靜下來,池銘……池銘他不會怎樣的。」
這句話說得太勉強,連青不是傻子,听出來了,說道︰「你等等,我過來……」
花映月大聲道︰「不行!現在是冬天,你現在抵抗力差,又一直在暖氣足的地方呆著,出來吹點風,很容易感冒,甚至引起胸悶心悸的毛病。連青,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你現在幫我的最好法子就是安靜的在家里呆著。」
連青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她一掛電話,他的手指就在她果`露出來的小腿上畫圈。她身子一顫,瞄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又看向他︰「池銘,別在這里……」
「談條件?你不把我的話當回事,還想我把你當回事?別惹我,再多說,我不介意去研究研究那些復雜的醫療器械。」
花映月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指甲掐著掌心,銳利的疼。
他卻並沒有什麼更過分的舉動,她安靜下來之後,發覺他並非在猥褻,而是在按摩她剛才睡覺時被壓迫得發僵的腿肚子。
她怔了。
「映月,你喜歡連青?」
她看著他在自己腿上游移的手,慢慢的搖頭。
他抬頭看著她,冷笑︰「是嗎?可你真是關心他啊。剛才打電話時你那麼細致,真是令人感動。」
「他是我病人。」她漲紅了臉,旋即又覺得自己不爭氣——她解釋什麼?「是是是,他心髒病,特別需要人照顧。」池銘把她已經恢復知覺的腿給推下去,把她扯進自己懷里,逼著她坐在他腿上,呼吸之間,酒氣拂上她的臉,「我今天很累,你知道不?」
當然累,謀殺可不是小事,他和警方周`旋,自然費神之極。
「我心情好的時候也品品酒,可我很反感酒桌上灌酒的習慣。可我今天不得不喝,喝得舌頭都麻了,喝得嘗不出香檳和白葡萄酒的區別……」他拉著她的手撫模他滾熱的臉,喃喃道,「我臉紅得和在紅色顏料缸子里泡過一樣,是不是?」
他直直看著她,逼得她不得不點頭回應。
他淡淡的笑︰「醉酒很難受,我頭暈,胃也難受。我心跳也快,你听听,多快,就像要從這里沖出來一樣……」他邊說邊按著她的頭,讓她貼在自己左胸上。
他從外面進來,還沒月兌大衣,可是即使隔著冬衣,她還是清晰的听見了他的心跳,砰,砰,很急促,撞擊得她耳膜疼。
「我這里也很不舒服,我也胸悶,氣緊!」他粗暴的扯開自己的衣襟,抓著她的手放進自己衣服里,「我心髒也不舒服,你為什麼一個字都不說!」
她手腕被他大力攥著,很疼,她掙扎︰「池銘,你喝醉了……你去休息好不好?」
「你還是不肯關心我!現在我是不是比連青還不如了!」他死死的盯著她,聲音微微的沙啞。她的掌心貼著他胸前滾熱的皮膚,他的痛楚不是裝的,他身上一層黏黏的冷汗,酒醉的潮紅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子。
「你需要休息,別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說,好不好?」
「我不需要!」他脖子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
她眼圈紅了,死死忍著眼淚,他眼神一點一點的柔軟下來,放開她的手,捧著她的臉,輕輕的吻著她的眼皮,低低道︰「我不想凶你的,真的……只要你說點好听的……」
花映月終于掉下了眼淚,他伸出舌尖,把咸澀的液體卷入嘴里。溫熱的吻並沒有讓她好受,反而讓她更覺得心如刀絞。
如果他沒有傷害父親該多好……
她眼淚越流越凶,他嘴唇被粘得又濕又亮,最後深深嘆了口氣,身子往後一靠,讓她把頭埋在自己肩頭,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腰。她掙扎了一下,他咬牙道︰「你如果敢跑……」
她身子僵了僵,只能安安靜靜的依偎著他。
他一只手摟住她,另一只手撫模著她的背。她身上帶著專屬的清香味,讓他被酒精折磨得狂躁的心情一點點的平復,憤怒慢慢退去,悲哀漸漸的佔據了他的思緒。
她不信他,他很難過,可他也沒有什麼靠得住的理由再次說服她。
花海天出事,然後他被張明陷害,然後張明死在陳秘書手上,一環扣一環,樣樣針對他,卻不露出凶手的線索。那人是誰?
他想得頭疼,抬頭輕輕的吻住她,只有她光潤溫熱的肌膚,她幽雅的體香,她柔軟的身體,她水盈盈的眼楮能讓他稍稍放松,暫時回避這些折磨人的煩心事。
他的唇貼在了她敏感的耳垂上,她愣了,難道他要在父親面前……
她伸手推他,卻像推到一堵牆,他停止親吻,抬眼看著她,眼楮微微發紅︰「我就親親你,抱抱你。」
她鼻子一酸,用力的擦了擦眼楮,把眼淚憋了回去。
他果然如他所言,僅僅是親吻她,擁抱她,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照進窗戶的陽光也慢慢的變得柔和,他的吻不知何時停止了,頭擱在她肩上,疲倦的睡了過去。
花映月保持一個姿勢,坐得身子發僵,見他安靜了,便輕輕的推開他,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第一件事是把她手抓住,她只能低聲道︰「屋里暖氣很熱,你別穿大衣了,再出汗,小心又出毛病。」
「你給我月兌。」他看著她,冷冷的眼中隱約透出期冀。
她心止不住的發軟,伸手解開他的扣子,把大衣月兌了下來,扶著他在陪護床躺下。他拉著她,非要她跟著躺下來,擠在狹小的床上︰「陪我睡。」
她連忙道︰「不能,萬一有人來了……」
池銘道︰「楊學在外面。」
她沒有說的了,枕著他的手臂,怔怔的看著他襯衣領口精工細作的黑瑪瑙紐扣。
他很快睡著了,她卻沒有睡意,研究完他紐扣的紋路,又看他衣衫布料的質地,不知不覺的打量起他來。
睡夢中,他的眼楮閉著,鴉青色的長睫毛說不出的迷人。他的唇形很優美,他的下巴又俊秀又堅毅,他哪里都那麼好看。她的目光細細的掃過他的臉,落在了他耳後短發上,頓時愕然。
如墨一樣的發絲里,竟然夾了幾根銀光閃閃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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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銘最恨花海天,而且也拿不出切實證據證明無辜,映月有些戒備,很正常吧……
放心,陰謀啥的不會持續太久……畢竟是言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