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映月站在了花海天的病床前擋著︰「你們不能動他!」
池銘淡淡道︰「他住我的醫院,用我提供的藥品,依靠我雇佣的醫生,花映月,我不想再當冤大頭了。楊學!」
楊學吞咽了一下,低低問︰「池少,要不……要不再想想?你現在在氣頭上……」
池銘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他的臉。
楊學不動,這種事,他不能做。他求助的看了看何彥蹇。
池銘心中怒火更甚,臉上卻浮出淡淡的微笑︰「很好,我的話真成了耳邊風了!閑著也是閑著,既然這樣,我自己來。」他一邊說一邊走向床頭,像是打算動動那些復雜的儀器。花映月連忙過去拉他,可是她的力氣哪兒比得過他?直接被推遠。
他手指還沒接觸到按鈕,手腕就被何彥牢牢攥住了。
「撒手!貿」
何彥臉上已經不見一絲素日的平和溫潤,表情嚴肅冷厲︰「阿銘,你退後,別做讓你後悔的事。」
「花海天早就該死了。我一直砸錢在這老不死的混蛋身上,為了什麼?都是為了她!」他指了指花映月,冷笑,「她既然這樣了,我為什麼要留著一個只會吸錢的無底洞?」
「你既然不肯听映月的解釋,那我暫時也不提。我就問你,你是想逼死她嗎?」
池銘眼神一寒,嘴唇越抿越緊。
「花先生對于映月的意義,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是的,她家對你有太多虧欠,但是她過得也很苦,看她那樣子,你也給過她不少零碎折磨,是不是?她為什麼連這些羞辱都能忍?光靠喜歡你,是遠遠不夠的。」
「你閉嘴。」
「我必須說完。映月忍受這一切,無非是為了這個至親。這是她生活的目標,你把她的支柱給抽了,那她靠什麼活著?阿銘,你想清楚了嗎?」
池銘臉色鐵青,半天不語。
何彥靜靜的等,良久,池銘抬眼深深凝視他︰「彥哥,你確定,你要一直幫花映月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鑄成大錯。」
池銘輕輕的笑︰「這樣啊……看來,你真是非常喜歡她。好,好……」他閉了閉眼,緩緩道,「你對我有大恩,我無論如何,也不該和你起什麼大沖突。行吧,我不動花海天,你既然願意幫她,就趕緊把這老不死的弄別的地方供起來!」
花映月心頭大石落地,繃緊的神經一松,這才發現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濡濕了里衣。
「等會兒我們再談談曲愛華的事,但是,如果你真的還記著咱們的交情,你就別再和我提起這賤人,我不想听見她名字,也不想听任何所謂的解釋。」他說罷,轉頭看向她,「你別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真不能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
他轉身離開病房,遠遠丟下一句話︰「一個小時之內,姓花的都滾出這醫院!」
花映月怔怔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何彥打了電話聯系一醫院的高層,談了一刻鐘,一切妥當之後,見她還是那木然站立的姿勢,心一疼,說道︰「映月,別擔心了,一醫院馬上派救護車來。雖然那里的綜合條件差一些,但是也不會差別太大,我想法子,給你聯系別的名醫過來。」
花映月啞著嗓子道︰「謝謝你,彥哥,我欠你這麼多,我……」
何彥打斷她的話︰「好了。你別頂太大壓力,這一切,我也有責任……我那些不該有的念想害了你。」
她搖頭︰「不是你的錯。」喜歡一個人並非理智所能控制,何彥的做派無可挑剔,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越格的舉動。
池銘對她的不信任耿耿于懷,可是,他又何曾信任過她呢?
她懷疑他的時候,會竭力冷靜下來,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而他起疑心時,只會不近人情的羞辱她。
她決定了無條件的信任他,努力忘記過去的不愉快,可他從來沒這樣努力過。
罷了,計較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已經結束了不是?這不是她期待的結果嗎?擺月兌他的控制,父親的治療也有了著落,她該開心呀。
可她眼淚怎麼越流越凶?
一醫院來了人,把花海天小心翼翼的抬上了救護車,何彥陪著她一起上了車,去一醫院辦了手續,等花海天被安置妥當,他溫和的說︰「映月,別難過了。我應該算是你朋友吧?有困難的話,不要顧忌什麼,別把小麻煩拖成了大事。我得去辦曲愛華的事,有結果了會告訴你的。」
「嗯,真的太謝謝你了。」她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他遲疑片刻,說道︰「阿銘現在情緒不穩,或許過段時間他會清醒過來的。」
花映月輕輕道︰「也許吧。」
太難了,他那麼恨花家的人,對她的那些感情,在仇恨面前顯得那樣脆弱,也許這樣一折騰,他心中的那些溫柔,已經煙消雲散了吧。
再說,即使他接受了她的解釋,兩人繼續在一起,可是沒有信任,芝麻大的小事也很容易變成致命的大事。她想起自己被他從浴室拖到床上折磨的一幕,身子似乎又疼了起來。那樣的折磨,她能經受幾次呢?
她替父親掖了掖被子,洗了把臉,從包里拿出了紙筆,開始寫辭職報告,恆潤醫院,她是不能再呆了。憑她自己,怕是很難再在濱海立足,甚至整個醫療系統都會把她排斥在外,她雖然不想欠人情,但是如果不求助何彥或者連家,她連獨立生活的資本都沒了。先有個立足之本,再想想如何還情吧。
過了幾天,何彥過來找她,她正坐在花海天病床前給他剪指甲。他走過去看了看花海天被修剪得整齊干淨的指甲,說道︰「真孝順。」久病床前無孝子,難為她還那樣專注,這種事,明明可以給護工做的。
她笑了笑︰「爸爸很注重儀表的……彥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今天上午,曲愛華被找到了。該問的,也差不多問完了。」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看向他︰「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害人?」「那是舊怨了。二十年前,曲愛華的Ronan家族也是從事醫療行業的,想趕在我國大力引入外資的時候進駐中國市場。阿銘的父親就是管這一塊的,聲稱Ronan家族違規輸入違禁藥物,嚴厲查辦了Ronan家族企業在華的一切機構,之後Ronan家族就一蹶不振,曲愛華的父親也因此自殺。他這樣挑撥你們,不過是想阿銘不好過,失去愛人,也被扣上殺人犯的帽子。只是他低估了阿銘的勢力,沒有如願送他進大牢。」
「他不是你爸的好朋友嗎?向池銘報仇,也不至于利用你……」
何彥眼神暗了暗,低低道︰「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就像要癲狂了一樣,我大概總結了下,他說什麼不能便宜阿銘,看出我對你有好感,所以干脆……」他停住話,曲愛華說的是,料想他光著身子和心儀的女人摟在一起,控制得住就有鬼了,算是替他達成心願。這席話很猥瑣,他不可能直接告訴花映月。
她大概明白了這意思,咬緊牙,忍了忍,問︰「那……池銘忽然回來,只是意外而已?」
何彥點點頭。曲愛華听說池銘忽然歸家抓了個現行的時候,笑得就和瘋子一樣,連連說上帝顯靈。
「那……池銘怎麼說的?他應該知道是誤會了。」花映月眼中不自覺的透出期冀。
何彥道︰「對不起。」
她的心就像被懸起來又狠狠砸到地上,疼得她一時說不出話。
「他還是為你那無傷大雅的小謊言耿耿于懷,一口咬定你隱瞞離婚的事,是打算勾上我離開他。他根本不肯听任何解釋,越說越偏執。我盡力了,爸也勸了很久……」
花映月雙手捂住臉,指尖壓著內眼角,把沖上眼眶的酸澀之意給壓了回去。她吸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和何叔了,就這樣吧,不能強求的事,我不會再去想了。」
何彥沉默,有一些事實,他簡直沒法說。
何念儒的確和他一起勸了池銘,但是他措辭很怪,看似關切,實際上越說越挑得池銘怒火攻心,反而把事情搞更糟了,最後池銘直接說︰「謝謝你們的關心,彥哥,也許你不會做出挖我牆角的事,但是花映月絕對是在策劃背叛我。我不想再談到她的一切,你們也別勸了。還有,彥哥,我現在心情很糟,暫時不想見到你,等我冷靜下來之後咱們再聚吧。」
他說完這席話,直接拿了大衣走人。而何念儒氣得發抖,連連說池銘簡直讓人失望,轉身把自己關進書房生悶氣。
難道是何念儒老了,說話越來越不注意分寸和場合?可是,何念儒精神很好,遠遠沒有到糊涂的地步,錯一句兩句正常,至于句句都讓人不痛快?
他收回思緒,問︰「映月,你要注意身體,現在你可是你爸爸的依靠了。听說你辭職了?」
「嗯。」
「因為池銘的關系,你在這里怕是不好再找合適的工作了,我這里的人脈不算廣,也沒法說上情讓你去大醫院,去小地方,又實在浪費你的才華。你先等等好嗎?天氣轉暖之後,你爸爸的情況可能會更穩定,能轉移去別的城市了,到時候我再想法子,讓你去那里上班。」
「真是麻煩你了。」
何彥彎了彎嘴角︰「這一切事情我有責任,補償是應該的,你不要有什麼壓力。再說……也許過段時間阿銘冷靜了,也不必我辦這些事了。」
他並未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卻把責任全部攬在身上,竭力安慰她,她很難過,也很感激,她想,她做不出什麼拿自己回報的事,但是別的方面,如果他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她一定全力以赴。
何彥又說了幾句話開解她,抬手看了看表,說道︰「我得去看看我公司旗下的店,先走了。今後我也不會時常來看你,鬧成這樣,怕你覺得困擾,再說,避避嫌也有好處。如果有事,你直接打電話給我。」
「好。」
何彥離開住院大樓,站在樓下,抬頭看了好一會兒花映月所在病房的那扇窗戶,方回到車里,往家里開去。
何念儒坐在客廳,正拿著一卷古書看,听到他進門的聲音,抬眼看他︰「阿彥,我半個月之後要去舊金山拜訪一個故人,他喜歡收藏畫,你好好畫一幅工筆花鳥,裱好了給我。」
「好。」
「你去休息吧,我看書。」
「爸,我有事想問問你。」
何念儒翻著書頁,漫不經心道︰「說。」
「你今天勸阿銘,越勸他越激動,每一句話字面上都像是勸解,但是听著會讓人更冒火。」
何念儒放下書,眉頭微皺︰「你什麼意思?」
「總覺著,您不是在勸阿銘,而是想他徹底和映月鬧崩。」
「你說什麼瞎話!」何念儒怒道。
何彥定定看著他︰「爸,請你說真話行嗎?我不是傻子,長這麼大,眼光好歹有一點兒。」
「簡直是一派胡言!」何念儒抿了抿嘴,冷笑一聲,「他別的都好,就在感情一事上容易反應過度,听不得勸。我讓他越來越失控……我為什麼要這樣?要害他,我一開始就不會幫他融資!我已經這個歲數了,是不能和年輕人比機敏,說錯個幾句話,又有什麼問題?」
「你錯的不是幾句,而是幾十句。」
何念儒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我還記得很清楚,上次阿銘在海邊設宴請曲愛華以示賠禮,你也說了一些讓人感覺更不痛快的話。先是說阿銘應該知錯就改,而不是隱瞞,又說映月也不相信他。最後弄得大家基本都沒吃下什麼東西。爸,憑你的閱歷和眼光,肯定知道阿銘的性格,為什麼在曲愛華承認栽贓之前,你一口咬定一切都是阿銘干的?你不想看到他和映月好好過日子,是不是?」說到後面,何彥的聲音越來越沉重。
何念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拍了拍他手背,說道︰「阿彥,爸看得出,你對映月動了心。」「然後呢?」
「阿銘雖然親近,但是,阿彥你才是我的親生兒子。」
何彥臉色一白,閉上了眼楮,手指慢慢的蜷起,握緊。
「我是有私心,但是,阿銘三言兩語都經不住,他和映月在一起能好?他們不合適。映月還是跟著你的好。」
何彥睜開眼楮,緩緩道︰「耍詭計拆散情侶,奪人所愛,非君子所為。我是喜歡她,可是我也尊重她,即使要追求她,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
何念儒有些惱怒︰「你怎麼這麼固執!這清高性子,真是氣死人!」
何彥淡淡笑了笑︰「我知道,我在某些事情上,手段連你的一半都不如,你以前一直不重視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可我改不了了。」
何念儒握了握他的手︰「阿彥,咱們是父子,什麼矛盾不能化解的?以前爸年輕,性子沖動,對別人不合意的地方從來都不屑一顧,不懂得什麼是包容,這幾年……爸不是在盡力補償你了嗎?」
「你對我……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爸,你真的關心我到不惜破壞別人姻緣的地步了?我不需要你這樣做,我只想,你和我關系融洽的樣子不要只表現在別人面前,私下里,我和你談論的事情,除了生意,還有讓我作畫送人這些事,還能說點更多,更像父親和兒子之間能談論的話題!」
何彥說到後面,聲音都有些啞了。
何念儒沉默了一會兒,道︰「爸的確虧欠你不少,但是你要記住,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現在肯定是一切都為你打算的。」
何彥唇角微微往上一彎︰「謝謝爸。您看書,我去書房開個視頻會議。」
他轉身往樓上走,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又回頭看了看父親。何念儒已經低頭,看書看得很投入,表情淡然。
何彥拳頭握緊了又松開,他想,如果何念儒身邊那些鶯鶯燕燕生出了兒子,他是不是永遠听不到這個父親說「一切為你打算」這樣的話?
☆
「風阿姨,雖然海島氣溫有25度,但是畢竟風大,早晚吹風的時候不能穿太少了,您吃點藥,好好休息一下就會好的……連青情況不錯是嗎?那太好了,不過他每天處理工作的時間不宜超過三小時,再等兩個月,回醫院檢查之後,看情況,可以做點慢跑之類的強度不大的運動……我?我很好啊……」
花映月和風曉月通了一會兒電話,回到花海天病床前,輕輕的握了握他的手,感覺他掌心溫暖,看來那次受傷之後瀕臨崩潰的身體機能已經恢復了大半,心里也有些喜悅。她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低低道︰「爸爸,你快點醒來,我現在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挺難的。堂叔忙著照顧小眉,那孩子現在根本見不得我,我去他那里,挺尷尬的。甘泉又很忙,我也不能隨時去恆潤醫院……」
甘泉推門進來︰「說些什麼話呢,可憐的映月。」
「你來了?」花映月有些意外,「不是說這幾天忙死了,難得輪休,你要睡個一天一夜嗎?」
「因為我冥冥之中感覺到某人寂寞的呼喚……」
「別裝神棍了。」
甘泉把手上的水果放下,認真看了看她︰「怎麼又瘦了呢?」
「不好嗎?別人又是節食又是做手術,才勉強能瘦一些,我自然的瘦了,羨慕死人。」
甘泉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是因為池銘的關系?算了,映月,別想他了,不值。他現在身邊有的是女人。影壇的那個新秀,蔣雨,你知道吧?不是說她身後有神秘金主撐腰嗎?那天我下班,正好看到楊學給池銘拉開車門,里面已經坐了個女人,雖然帶了墨鏡,可是我還是認出來了,絕對是蔣雨。除了蔣雨,他還有別的女人,你說,你還想著他,有意義嗎?」
花映月不說話。
「映月?」甘泉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甘泉連忙握住她的手,惴惴不安,「對不起,映月,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的,我只是……只是不想你為他再花心思……」
花映月笑了笑,把眼中的酸楚藏好︰「別說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是該被狠狠的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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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現在看明白了吧,池銘的那些感情比映月的淺太多了。即使映月誤會過他,可是映月也努力的去理解他,池銘是從來木有想過去體諒映月的,他的概念里,只有你必須怎樣怎樣,否則就是對不起我……
他還得學著怎麼去愛一個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