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比往年的都冷一些，早早的就下了雪，郁襄拾起眼線筆，把眼尾勾得微微上挑，看上去又是嫵媚，又暗含一些不可侵犯的凌厲之意。她對鏡仔細看了看，又拿唇膏在唇上補了點顏色，確認完美無瑕了，便打開首飾盒，撿了一套華貴的瓖嵌大顆貓眼石的首飾戴好。
唐嬸拿起一件貂裘，看了看窗外樹枝上薄薄的雪，嘆了口氣︰「阿襄，別受寒了，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車里，室內，可上下車那麼一會兒，還是夠冷的，你……」
郁襄道︰「這大衣那麼長，都到腳脖子了，這麼短的時間，我不會冷著的，你放心。」
「哎……」唐嬸拿著貂裘跟著她往外走，忍不住又道，「這次應酬真推不了？喝酒總是不好的。」
郁襄道︰「唐嬸，這種事避免不了。我現在過得這麼風光，肯定相應的要付出代價才行。槨」
「我給你準備點醒酒湯啊，你回來就可以喝點兒。」
「好。」
走到門口，唐嬸把貂裘給她披上，送她出了門，看著站在階梯下的宋七，道︰「小宋，你……能看顧點兒是點兒吧。焊」
郁襄微微一笑︰「把我說得像托兒所的小孩子一樣，還事事需要人照顧。」
宋七被她嫣然一笑給晃了下眼，心跳加速。她今天打扮得十分艷麗，梳了一個高高的發髻，上面埋了幾朵寶石花，所有額發都整齊的上梳，貼著頭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身上穿著的貂裘通體純黑，在燈光下流瀉著水一樣的光澤，襯得她臉頰白生生的，貴氣逼人。
「上車吧……」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恭謹的說道。
郁襄上了一輛加長型的豪車，他坐在她對面，沉默片刻，道︰「郁夫人，今天康姐鐵定會為難你的。只是，她最親近的手下也沒有她的具體計劃，我們沒情報，不能提前準備。」
郁襄淡淡道︰「見招拆招吧。」
「事後需要對康家實施打擊不？」
「先看看警方那邊的動作，再作打算。」
宋七冷笑道︰「姓康的女人實在可笑！他們自己做事不周密，想搞毒品生意，卻在第一批貨交易的時候被警方抓了個現行，損失慘重，結果，不但不滾回去自己關門反省，反而怪你不入伙，不提供更多情報讓他們避險！又不是他們爸媽，憑什麼什麼都得給他們提供了？生意上的合作，要看雙方自願，他這樣一廂情願要我們入伙，又算什麼事兒！」
郁襄諷刺的一笑，道︰「這種事情不能沾，沾了之後人就不成人了，你看，那些愛吸粉兒的人多的組織，管理多混亂？毒癮一發，連爹媽都不認，何況利益關系的上級？那些蠢貨，一開始以為自己賺錢就行了，頂多下令不讓底下的人踫那玩意，可是長期沾染毒品，誰知道會不會吸？」
宋七眼神變得悠遠，雙拳攥得緊緊的。
郁襄見他臉色不好，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宋七……」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我惡心那玩意，我對底下的人說了的，誰敢吸粉兒，格殺勿論。」
他家本來是陝西某地小鄉鎮上的人，曾經家里日子不錯，有田地，在鎮上還有個代理化肥的小商鋪。母親生了七個孩子，卻只存活下來兩個姐姐和他，他是老ど，又是兒子，很受寵愛。
不過，父親沾上毒品之後，一切都變了，地被轉承包給了他人，商鋪賣了，母親忍受不了吸毒之後神志不清胡亂打人的父親，收拾了家里剩下的財產跟人跑了。他的大姐姐成績很好，本來在西安重點中學讀高三，考名牌大學輕而易舉，可因為家庭變故，沒頂住壓力，最後分數只夠上個專科，覺得人生無望，直接跳了山崖。另一個姐姐被父親賣給了一個來鎮上做生意的老板做二女乃，而姐姐在家飽受打罵，又吃不好穿不好，生存壓力逼迫之下，尊嚴不值一文錢，她欣然跟老板走了，不知所蹤。
而他恨極了父親，某日父親吸了毒喝了酒又來打罵他，他積蓄已久的憤怒爆發，抄起菜刀劈開了父親的頭。當時他只有十四歲，殺人之後連夜出逃，最後饑寒交迫之下，投入某個幫派當了馬仔。
郁襄道︰「幸好如此，否則，底下的人守不住，外人很容易收買那些有毒癮的，讓他們做點什麼事兒，防不勝防。多虧了你，宋七。」
他死死咬了一會兒牙，低聲道︰「還好你這次拒絕入伙，否則，咱們也會被牽扯進去。」
郁襄盯著車窗外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繁華的霓虹燈，低低道︰「最近……警方掃黑的力度像是加大了。」
宋七怔了下，道︰「要過年了，警方想出點成績好討獎金，不奇怪。」
「不是每年例行的打擊……」郁襄皺了皺眉，道，「我腦子有些亂，暫時理不清楚，不過，我直覺，這一次上面的行動不會是小打小鬧。」
宋七道︰「郁夫人，不要太緊張，每隔幾年必掃黑，咱們的生意……基本和正常市民生活井水不犯河水，打點好了，總可以得到網開一面的待遇的，往幾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而且，咱們也有人脈不是？」
郁襄沉默片刻，道︰「希望如此。今天這一關過了，我就去找池少他們探探風頭。」
車停下，宋七先下車，繞到另一邊給郁襄開了門，她隱去臉上的憂慮之色，露出嫵媚的微笑，攏了攏大衣，搖曳生姿的走下來。前來迎她的人列成兩排，恭敬的鞠躬︰「郁夫人好。」
她笑著應了聲「好」，踏進大廳，解開貂裘隨手遞給旁邊侍立的人。負責接待貴賓的鄧經理迎上前，道︰「康姐在芙蕖包廂。」
「帶我過去吧。」
「是。」
郁襄走得很穩，但是步子微微有些沉重，和康曉雲的這次應酬，她實在是輕松不起來。
那五個想做大毒品生意的大佬，有兩個直接被關進了局子里，輿`論造勢又很成功，即使他們的後台也選擇明哲保身，不可能施救，他們的命算是交代了，組織也很快會作鳥獸散。
剩下的三人，一人正在逃亡，公安部已經下了最高通緝令，並且鄰國也同意了共同辦案的請求，一人龜縮著，四處拉關系保命。運氣最好的是康曉雲，她的是出了名的，新收的兩個精壯男人把她的氣力榨干了，沒有足夠的精神和同伙做這樣重要的事，便托付給了一個心月復。剛知道出事，她就得到了消息，趕緊向上打點，向下封口，逃過一劫，但是，損失極為慘重，自然，她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這個女人的優點在于心狠膽大，還有個硬背景——她是某個腐化了的高階軍官親女兒。因此，她橫行無忌了許多年，即使元氣大傷，郁襄也不想招惹了她。
最近風聲太緊，她總覺得氣氛不對，選擇明哲保身，暫時蟄伏，看看風向比較好，這種時候，和這個潑辣女人鬧翻了，搞出幾件暗殺或者火拼的案子，恐怕會正好落入警方的網里。
她得忍。
芙蕖包廂的色調清雅，牆面用大塊琉璃拼出了荷葉荷花的圖案，燈具裝飾無一不沾了荷花的設計元素，擺的綠植，也是在溫室里精心培育出，在冬日也冉冉開放的荷花。
進了門，郁襄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大沙發上的康曉雲，還有在她身邊坐著，殷勤伺候的俊秀男子，唇角一勾，笑盈盈的說︰「康姐好興致，這兩個男孩子伺候得還滿意嗎？」
康曉雲抬眼瞄了瞄她，不咸不淡的說︰「繁華的小哥，再次也差不到哪兒去。」
「康姐是貴客，您的要求，我們肯定要盡力滿足，如果他們做得不好，該罰他們，而不是讓你容忍他們的過失。看來這兩位做得不盡人意，康姐不妨直言。」
康曉雲抬起一個男孩的下巴，道︰「比好多明星長得還俊秀，可是，這女敕生生的樣子，沒氣概，長得好有用？」
郁襄笑了︰「原來是這個原因。你們兩個下去，王主管，叫兩個更有男人味兒的，懂得伺候人的上來。」
如此又換了兩批人，康曉雲才停止折騰，盯著她的眼楮道︰「郁襄，你不仁義。」
黑道和仁義沾邊？郁襄心底冷笑，卻溫溫和和的開口︰「康姐，此話怎講？」
「我們有渠道進貨，請你一起來，是想著大家交情好，有錢一起賺！你倒好，直接托病推了！」
「我是真病了。入冬了，身體容易出問題。」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病有貓兒膩！你躲什麼躲？」
「康姐，你比我有本事，我的心思哪兒瞞得過你？就算我沒有病，這次活動我也不會參加的。年關將近的時候，警方會加大力度掃黑緝毒，這是慣例，為什麼要頂風作案呢？
再說，你也知道，我從不沾毒，手下也不許踫毒，以前有個不听話的跟著人做這種生意，我讓宋七處理掉了，並且定下了誰踫毒誰死的硬規矩，難道我自己去壞規矩？今後還怎麼管底下的人呢？
我膽兒小，也沒什麼靠得住的親戚，想的就是穩扎穩打，賺踏實錢，讓兄弟姐妹過得舒服安穩，講究個細水長流。所以，即使是今後，我也不會踫毒品生意，當然，康姐你們賺大錢了，我也絕對不會眼紅，不會擋道。」
「別和我假謙虛！郁襄，你的消息靈通是出了名的，誰不知道你有通天徹地的人脈，甚至還和京城的紅二代紅三代們有聯系，這還不算硬背景？比如恆潤的池少，不是和你私交甚篤？」
「私交甚篤？康姐太看得起我了。池少這樣的人物我哪兒配結交，不過是有些生意上的來往罷了。我的能量真沒那麼大。」郁襄向來謹慎，白道上有頭有臉的朋友她從不擺到明面上，免得自己不小心牽連了人家。
「是嗎……」康曉雲一臉不信，猛的喝了口酒，咬牙道，「不管你怎麼推，總歸是有人脈的！讓他們抬抬手行個方便，或者透點風，咱們做生意，能有什麼風險？按時給他們分成不就行了？」
「他們不缺錢，而且，你知道的，很多世家子都有些講究，某些事絕對不沾，毒品就是其中一樣。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如果真去求人，恐怕這層關系都會斷掉，今後別的情報人家都不會給，繁華人多，沒了收入，吃什麼呀？咱們這樣的生意，又不像外面的正經公司，只有招兵買馬，哪兒能裁員。」
康曉雲心里堵得慌，又想起自己那個中將父親的警告，無言應對，但是想起毒品高得嚇人的利潤，她又實在是不甘，心中憋了一股邪火，喝酒的時候手抖了下，紅酒灑了一些在她純白的羊絨連衣裙上。
身邊伺候的男人立刻拿出手帕細致的給她擦拭，他溫柔的眉眼卻讓這個和即將爆炸的炮彈沒多少區別的女人心生厭煩。她一把推開︰「看著強壯得很，結果還是娘們唧唧的，接男客接多了？」
郁襄吸了口氣，道︰「換人。」
康曉雲想起臨行前某手下提過的八卦——郁襄的初戀郭景辰不買賬，忽然有了主意。她早就打算拿此事羞辱郁襄的，剛剛怎麼忘了？
「別，他們都被訓練得油滑無比，沒什麼意思，我想玩個正經的新手，沒接受過訓的。听說這兒有個叫郭景辰的服務生，長得足以下海接客，他有些有趣的脾氣，讓他來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