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襄許久沒說話,機械的敲擊著沙發扶手。過了好一陣,她才抬起眼,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池銘,你覺得,如果我想法子走走上層的門路,繁華還有沒有機會保全?」
池銘嘆了口氣,搖頭︰「我覺得,你還是放棄吧。你雖然認識不少高官或者**,但是,絕大部分不過是生意上的來往,談不上真正的交情。大部分位高權重的人,遇到涉及前途利益的事,不惜犧牲至交好友,甚至親人,你和他們的這點交情,又算什麼?他們撇清都來不及,誰會對你伸手?」
郁襄閉了閉眼,低低笑道︰「他們……真是夠狠的。這麼多年來,我雖然收集了不少情報,但是,一向是按照規矩辦事,他們只要不逾矩行事,我就不會拿他們的把柄出售,或者要挾,和他們也合作過那麼多次,結果,現在他們居然想置我于死地……」
池銘道︰「把柄捏在活人手里,終究是隱患,高高在上久了,那些人已經多疑成性,就算你做得再好,做再多保證,他們也不會給你絲毫信任。」
「所以說,都認為黑道上的人毒,其實,論起心狠手辣,白道上的人也不遑多讓,甚至更過分。至少,黑道上做壞事都會坦蕩承認,而白道……呵呵,從來都是披著一張冠冕堂皇的皮,哄得人團團轉,讓那些被蒙騙的可憐蟲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櫸」
池銘溫和的看著她︰「郁襄,我現在……畢竟沒有直接混跡官場,平日里也多靠曾經的發小幫忙,陸家楚家雖然有話語權,可是,這次掃黑行動牽扯的人太多了,他們也有自己的顧忌,所以,我實在不能強求他們為你說情。」
「我知道,我也不會提這樣的要求。畢竟,他們雖然位高權重,但是盯著他們的人也相應的很多,我不能為了一己之利,把他們拉下水。」
「我想想辦法,也許可以找到機會和上面的人談談條件。不過,郁襄,我最多能給你爭取到一線生機,繁華是散定了。餘」
郁襄環顧四周,包廂奢華的裝飾忽然變得刺眼了起來。她垂下眼,道︰「可是,底下那麼多人,他們怎麼辦?」
「你先想著保全自己吧,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況且,你的心月復,也是他們的心頭之患,他們肯定會相應的采取措施……」
郁襄想起宋七,忍不住咬緊牙,道︰「他們跟了我這麼久,福沒有享幾天,就要落到一個淒涼的下場?我不能太自私,能救幾個人,就得救幾個人。否則,我不配為人。」
池銘皺起眉︰「如果你真想給他們安排後路,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管你事先做得多周密,只要有人離開了警方的掌控範圍,你就會得到更嚴密的監視,到時候,你自己的機會也會消失!」
郁襄嘆了口氣,道︰「池銘,我雖然沒有刻意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是,黑道就是黑道,有些齷齪事,我是不能幸免的,某種意義上說,即使我被捕,也是我罪有應得。人活著,總得有些原則,我不是那種為了自己,可以負天下人的那種梟雄,不想背著良心債過一輩子。」
池銘沉默許久,道︰「難不成,我就這樣白白看著你……」
郁襄一口氣喝了半杯子水,道︰「你不是及時來通知我了嗎?我至少可以早作準備。警方動作那麼大,牽扯那麼多人,我想,他們應該也會為上面的壓力焦頭爛額,我有的是機會岔開他們的注意力。這件事的最後結局,並沒有寫在紙上,只要努力,誰知道我會不會化險為夷,有個好結果?」
池銘把一個盒子遞給了她︰「郁襄,很抱歉,我不能為你做太多的事,畢竟,我現在只是個商人。這是給你做的假身份,公安部已經備了案,不會查出任何破綻的。你若是能逃過一劫,肯定不能以現在的身份生活。但是,現在警方已經把你給盯緊了,你雖然能托關系造個假身份,可這肯定會被人記錄在案的,我私下去辦,就不會有這樣的後遺癥。」
郁襄輕撫盒蓋,道︰「真的非常謝謝你。對了,池銘,你不要有什麼壓力,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還有,今後你和我聯系的次數還是盡量減少吧,別讓人發現什麼端倪。如果把你也連累了,我就真是萬死莫贖……」
「別這樣說,我心里有數,保全自己是完全可以的。」
郁襄點點頭︰「這樣就好——」她凝視盒子片刻,忽的想起一事,猛然抬頭,盯著他道,「池銘,我求你一件事……不,是兩件事。」
「怎麼了?」
「有兩個人,也許有一天,我必須把他們托付給你。他們……並不算組織里的人,我想,應該不會給你惹什麼麻煩。」
「說吧,都是誰?」
「一個是唐嬸,你知道的。」
「她?沒問題,僕婦而已,警方也不會在她身上花精力的。另一個呢?」
郁襄用力咬了下嘴唇,道︰「郭景辰,我的男朋友。」
池銘聞言,驚愕的挑了下眉︰「他?」他和郁襄雖然脾氣相投,但是畢竟各自身份不同,為了避嫌,聯絡得少,對各自私事更是很少打探。池銘雖然知道郁襄早就心有所屬,但是最近發生的這些事,他還真的不大了解。
郁襄簡單的和他說了下郭景辰的事,又道︰「本來我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後路,誰知道康曉雲把事情給鬧大了,今天又遇上了那幾個二世祖,運氣不好的話,很快會有更夸張的傳言流出,他已經處在風口浪尖,我沒法悄無聲息的把他送走了。而且,就像你所說,我給他做的假身份,很可能已經在警方那邊被記了一筆,即使他能月兌身,恐怕很快也會被警方給帶走。」
池銘道︰「好,我明白了。我也會給他弄一個合適的假身份出來,如果你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會把他帶走,妥善安置。」
郁襄舒了口氣,感激道︰「池銘,多謝你。如果有機會,我……
作,借著這個時機,直接從這個道上月兌身,過安安生生的日子。」
郁襄輕輕呼出一口氣,道︰「我也很想這樣。只是,警方的上層,也許也希望我死,合作?我未必有這個機會。」
池銘道︰「那種秘密太多的上層,本來就不是好東西,他們的競爭對手或者手下,說不定早就想他們翻盤了。也許,你可以和那些人聯絡一下。我先幫你探探口風,有消息了就聯系你。」
他離開之後,郁襄又在包廂里坐了好久,直到唐嬸打來電話,她才回過神。
唐嬸催她回去吃晚飯,說有好吃的。往年她只隨便用些清粥小菜填肚子,大年夜里不和任何人交談,也不看電視。
過年是團聚的時刻,本該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年飯看春晚的,可是她的至親,卻橫死在她面前。
若是吃豐盛了,她就會想起許多年前,清貧的父母精打細算,在大年夜湊出一大桌好吃的,然後把魚肚皮,或者雞腿雞翅這些最好的部位夾到她碗里。若是開電視,和人說話,她就會想起一家人歡歡喜喜看春晚,然後郭景辰會打電話來給她父母拜年,順便向她抱怨春晚越來越難看。
今年又不一樣了,郭景辰在她身邊,還對她允諾好好過日子。這頓年飯,她是必須和他好好的吃的。
一到家里,唐嬸就迎上來,接過了她的大衣。她見唐嬸眉眼含笑,問︰「有什麼喜事嗎?你難得這麼高興。」
唐嬸拍拍她的手背︰「你高興,我就高興了。」停了停,又道,「我發覺,小郭只要不犯渾,人倒是不討厭,挺勤快的。」
「他在哪兒?」
「在廚房。」
郁襄心一動,往廚房走去,還沒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
郭景辰回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給你炖了湯。」
她湊過去一看,是很普通的冬瓜排骨湯,不過湯濃肉白,看著就引人食欲。簡單的菜,往往最暖心。
郭景辰把砂鍋蓋子蓋好,道︰「還得再炖一小會兒,要不冬瓜不夠軟。對了,還有個好東西。」說罷便把旁邊的蒸鍋蓋子揭開了一條縫,她立刻聞到了荷葉的清香味。
他笑眯眯的說︰「我把花房的荷葉摘了兩片,給你做荷葉雞。你多吃點肉,看你瘦成什麼樣了。」
她怔怔的看著他,忽然很想哭。
他說會好好和她過日子,可是,這樣的日子,她還剩下幾天呢